縣衙三堂,錢縣令也松了口氣。
他想到方才齊彥來找他時的情形——
“我不管那家是不是有人來找過大人,大人又打算如何和那家作為,齊某隻有一個要求,現在就放了顧秀才,幫他洗清所有的罪名。”
明明心裡藏著無限怒焰,卻又壓抑至極。
錢縣令笑容僵硬,即是為齊彥的話,也是為他的態度。
可轉念想想,又明白了對方為何如此失態。
他甚至有些可憐這個人。
多年的好友,還是未來的親家,突然遭受陷害,誰知害人的卻是自己小姨子,到底是大義滅親,還是選擇包庇呢?
看來是已經有了答案了。
可這顛覆的又豈止是做人的原則?!
隻能說是女人誤事,女人誤事啊。
一個師爺模樣打扮的人,在一旁道:“瞧瞧,大人您看之前小的說對了吧,就讓他們自己掰扯去,扯清楚了,咱們再來談公務。我們當時若是幫著齊家,肯定得罪董家,若是幫著董家,又得罪了齊家,你看這齊秀才方才還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現在又改了主意,真若上了這群人的當,夾在中間受氣吃虧的是大人您。”
“師爺睿智。”
第32章
顧秀才回到了家。
也許之前在牢裡時, 還有一些事不明白,但當他聽完孫氏的敘述,聽完這幾日發生的種種, 聽完董家太太為何會害他, 聽完今日齊彥先是大怒, 後來被家中下人叫出去就再沒出現過, 他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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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秀才回來, 整個西井巷的人都知道。
但顧忌著主人家可能心情不愉,這次竟再無一人上門, 不過大家都知道顧秀才是被冤枉的,如今害人的人已被下了大牢。
顧家這兩天很安靜, 連向來鬧騰的顧玉芳這次都不敢說什麼。
“你說這人怎麼能這麼壞,就為了一門親事, 何至於如此?”
“你說我們是不是天降奇禍?冤枉死了?莫名其妙被人害一場,如今害人的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報應,反倒弄得我們如此難受……”
“你說齊家那兒……”
“之前在縣衙時,玉汝就在與我說, 說這次恐怕也就是你能回來, 那家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做。我可憐的女兒,如此聰慧剔透,竟碰上了這樣的事……”
“這次好多事都是玉汝出的主意,我猜是不是永寧幫忙出主意的,她說不是,見她不願多說, 我也沒有細問。你說出了這麼個事, 以後玉汝和永寧二人……”
“這門婚事可怎麼辦才好……”
顧秀才什麼也沒說, 隻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
縣衙那很快就出了結果。
顧秀才是被人誣陷,害人的是黃寡婦和黃爛牙。這叔嫂二人因想訛詐人銀錢,便使計誣陷顧秀才,如今經過縣太爺查明真相,終於破了案。
至於為何黃爛牙叔嫂二人想訛詐銀錢,卻偏偏使了這樣的拙計害人,還有那顧秀才家境也不太好,如何能訛詐到銀錢?
這裡面漏洞實在太多,不過縣衙都張貼了布告,想來應該是真的,普通的百姓也不會去較這個真,隻知道顧秀才真是被冤枉了。
對於含冤受辱的人來說,能洗清罪名就是好,注重的不也是這個嗎?
真是皆大歡喜!
這次終於有人敢上顧秀才家的門了,可惜顧家的大門緊閉,竟仿佛無人也是。
見此,這‘喜’意無端就散了幾分,也有人猜出事情恐怕不簡單,卻也不好多嘴詢問。
……
“顧玉汝,顧玉汝。”
顧玉汝有些無奈,停下腳步。
“你說你在外面瞎逛了大半天,這大街上有什麼好逛的?”
“我在街上瞎逛了大半天,都被你知道了?千裡眼順風耳都開著?”
薄春山笑了兩聲,道:“可不是,我這千裡眼和順風耳一直開著,你出家門我就知道了,本想著你是不是去你大伯家,誰知你是瞎逛。”
還逛了挺久,不然薄春山也不會找過來。
顧玉汝輕嘆了口氣:“我沒事,就是四處看看。”
說四處看看是假,心情不好是真,薄春山這幾天也聽到不少闲言碎語,說是顧家大門緊閉,他用腳趾頭都猜得到怎麼回事。
不過這些他都沒說,他想了想道:“天這麼熱,你到處逛著不累?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你跟我走便是,我總不至於把你拉去買了。”
“那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拉去賣了。”
薄春山笑道:“我才舍不得把你拉去賣了,就算是賣,也是我買了去,買回去給我當媳婦,給我生小崽子,生一窩小崽子。”
顧玉汝沒料到薄春山突然來這麼一出。
她自認自己現在不同以前,也免不了紅臉,同時還有些惱。
他就是故意的!
看他笑得得意,她抬腳給了他一下。
“那就帶路吧,少廢話!”
薄春山被踢得呲牙,明明沒感覺,也就碰了下他的靴子,他反而往前趔趄了一下,還裝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奶奶別生氣,小的這便帶奶奶去那好地方,保準奶奶去了心情大好。”
“你這是跟誰學的怪模樣?”顧玉汝沒好氣道:“我才不是奶奶,我還沒嫁人呢,你胡說什麼。”
“等你嫁給我,你不就是薄家少奶奶了?”
顧玉汝決定不理他。
.
定波縣有江有河,水其實挺多。
又繞過了一條巷子,來到一個小小的埠頭前,靠著水邊系著一艘小舟,是當地特有的烏篷船。
船身不大,船篷低矮,不過裡面倒是可以坐幾個人。
船夫似乎認識薄春山,見了他來就招呼了一聲,薄春山上前與船夫說了幾句話,接著顧玉汝就看見船夫上了岸,船上隻留下薄春山。
“薄春山,你這是幹嘛?”她詫異道。
船夫笑著道:“姑娘別怕,這小子撐船撐得不比老頭差,十幾歲就能下河打魚,快去吧。”
“老人家……”
可船夫已經走了。
船上,薄春山已經把船夫的鬥笠戴上了,衝這裡不斷招手。
“顧玉汝,你快上來。”
顧玉汝隻能上了船。
……
烏篷下,船板上鋪了細草席,十分幹淨,剛好可以坐人。
顧玉汝在裡面坐下。
薄春山將鬥笠下的繩子系好,撐著篙的手一使勁兒,船就走了。
定波縣水多,城裡自然有水道,但水道並沒有像明州城那樣密布全城,除了環城而過的幾條河道外,多數是從下縣(縣北、縣西)到上縣(縣南、縣東)的。
小船一路行來,就見水道兩旁房屋瓦舍徐徐劃過。
漸漸的,水面慢慢開始擴大,人聲車聲遠離,四周清幽起來。
“以前這船是漁船,後來陳伯上了年紀,就把船改了改,改成渡船,平時載幾個人,或者幫人送送貨,也足夠他嚼用了。”
鬥笠戴起來,誰還認識那撐著船的船夫是薄春山?
他的姿勢十分熟練,有板有眼的。
顧玉汝看得嘖嘖稱奇:“你怎麼會撐船?我聽那位陳伯說你十幾歲就能撐船打魚了?”
“我要說我打算做個漁夫,你信不信?”
不等她說話,他又道:“不過那時候我還不大,才十多歲點兒,因為經常下河凫水,就認識了陳伯,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幫他撐撐船打打魚什麼的,我跟你說,我下網可不比陳伯差。”
說著,他突然停下來,將船篙插進水裡,從一旁水桶裡拿出了個漁網。
漁網不大,卷成一團。
他拿在手裡理了理,笑著說了句‘我就知道他忍不住’,便站了起來,一手在前一手在後,兩頭抓著,隨著一聲輕喝,他手臂肌肉的鼓脹,漁網被他撒了出去。
“這能打得到魚?”
顧玉汝有點不信,他知道哪兒有魚嗎?
“若是打到怎麼辦?你拎幾條回你家,做好了端出來給我下酒?”
“你先打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