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嗎?我小時候有這樣?”反正顧玉汝真窘了,沒想到娘竟然會覺得她小時候是個小人精。
小人精倒不是什麼貶義詞,隻是她從小到大都被人稱贊懂事、聽話、大方、得體、知書達理,跟小人精這種一聽就賊頭賊腦的完全不搭。
“那娘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跟薄家那孩子玩的?是在不吃糖了以後?”
孫氏嗔道:“這我怎麼記得,都過去多少年了,你今天怎麼想起來問這些?”
“我這不也是大娘給我糖,讓我想起幼年的一些事有些好奇了。”
孫氏倒也沒多想,回憶了一會兒道:“具體什麼時候都過去了那麼多年我也不記得了,就記得那時候我也管不住你,每次不讓你跟他玩,你總是過會兒就忘,直到那次顏鐵匠的老娘鬧到薄家去,當時鬧得很兇,我狠著心把你拘了大半個月不讓你出家門,後來就沒見著你跟薄家那孩子玩了。”
其實像孫氏這種大人怎可能時時盯著孩子不讓她跟誰玩,多是有人告狀了才知道,才會叮囑自家孩子幾句。
也不怪別的小孩會告狀,那會兒薄家名聲不好,西井巷的人都不讓自家孩子和薄家那孩子玩。
一群小孩子,懂的什麼,自然是我不跟他玩,你也不能跟他玩,我們大家都不跟他玩,誰跟他玩,誰就不是我們一國的,自然要告訴大人去。
所以不是淑珍姐愛告狀,而是當時的小孩都是這樣的。
至於顏鐵匠老娘鬧到薄家去,這件事顧玉汝有聽說過,隻是知道的不多。
薄春山的娘邱氏在西井巷的名聲並不好,不光因為她是妓女出身,也是因為薄春山的爹死後,她和一些男人有些不清不楚。隻因這些男人多是未婚,或者幹脆就是西井巷的人不認識的,所以旁人隻是議論,倒不至於鬧出什麼事。
唯一的那次,就是顏鐵匠的娘鬧到薄家,說邱氏勾引自己還未婚的兒子,禍害了她兒子,大罵邱氏不要臉,罵了很多難聽的話。
反正那一次鬧得很大,鬧完後邱氏的名聲再次臭大街,而‘小山哥哥’似乎也是那時候銷聲匿跡,不再出現在巷中小孩堆裡了。
難道說她幼時突然不愛吃糖了,跟這些事有關?
年幼那會兒她肯定懂不了太多的道理,隻知道家裡大人不讓她跟小山哥哥玩,都不讓她跟小山哥哥玩,還把她拘在家裡,所以她生氣了,很生氣,她覺得吃糖很重要,就用吃糖來威脅家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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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後來就真不吃糖了?
她小時候有那麼犟嗎?
顧玉汝一點記憶都沒有,而且她覺得這種想法很顛覆。
她長大後人人誇贊大氣得體、性格溫柔,怎可能幼時脾氣那麼虎,所以兩者應該沒有什麼關聯吧?
……
“這糖既然是你大娘給你的,你就留著吃吧。”到處收拾了一番,輪到處置那糖的時候,孫氏道。
“給於成吃。”
頓了頓,顧玉汝又道,“我自己留一半,放著慢慢吃。”
“好。”孫氏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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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還是大日頭,下午突然下起雨來,一直到傍晚才轉為綿綿細雨。
素色染墨的油紙傘,傘下是一道挺拔的青色身影。
宋氏迎了上來,接過齊永寧手中的傘,又招了丫頭把傘遞過去,並從榮婆子手裡接過幹帕子。
“我本說讓柱子趕了車去接你,沒成想你自己回來了。”
齊永寧接過帕子,擦了擦長衫上飄濺的雨珠。
“不過一段路,我自己就回來了。”
柱子是齊家的車夫,也兼顧做打雜的僕人。齊家人口簡單,攏共不過五口人,宋氏與丈夫齊彥誕下兩子一女,齊永寧是長子,次子齊永安今年六歲,還有一女喚柔兒,今年十三。
齊家兩進半的院子,除了門房周大,便是車夫柱子,還有兩個小丫頭一個奶娘及一個做飯的婆子,總共五、六個下人侍候這五口人。
宋氏身邊還有一老媽子人稱榮婆子,是宋氏的奶媽兼陪嫁,榮婆子本有一子,無奈幼年夭折,又因在宋家做奶媽子疏忽了丈夫,兒子夭折後那男人便生了異心,休了榮婆子再娶,之後榮婆子便一直跟在宋氏身邊,及至宋氏出嫁又跟著陪嫁到了齊家。
如今榮婆子也上了歲數,除了侍候宋氏便不再幹其他活兒,隻管著齊家這幾個下人。
像齊家這種家境,在定波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算不上什麼大戶,但也算是殷實人家。尤其齊家底蘊不一般,算是明州齊家的一脈分枝。
榮婆子沏了熱茶來,齊永寧接過啜了幾口,身上的湿氣盡散。
母子二人說了幾句話,期間宋氏吩咐下人去做晚飯,齊永寧這才問道:“娘,爹回來了嗎?”
“你爹在書房。”
聞言,齊永寧面色不顯,眼中卻閃過一抹喜色。
“我去跟爹說說話。”說著,人便匆匆走出正房。
宋氏又哪能不明白兒子這是急著去做甚,不禁蹙眉頭嘆了口氣。
榮婆子在一旁瞧了,見四周也沒其他人,遂低聲道:“太太也不用多想,到底這門親事是老爺早就定下的,少爺即是也中意,您又何必從中做那不落好的壞人。”
宋氏容長臉,皮膚白皙細膩,隻眉間有兩道淺淺的皺紋,顯示她平時大概也是個多思多想的性格。她穿一身花青色對襟的衫子,戴著一套銀頭面,雖不富貴,但勝在素淨雅致。
她揉了揉眉心,嘆著氣道:“你當我不懂這理兒?這不是淑月纏得緊,春娥那孩子又是個死心眼。”
宋氏口中的淑月不是旁人,正是宋氏的親妹妹宋淑月,兩人一母同胞,宋氏雖不是定波縣本地人,但宋家在明州府大小也是個富戶。
姐妹二人為正房太太所生,無奈親娘死的早,又沒有個兄弟,及至到了年紀出嫁,宋氏嫁到了詩書傳家的齊家,宋淑月則嫁給了同縣的董家。
這董家論家傳學問論底蘊都比不上齊家,卻是定波縣有名的大財主,家中不光良田千傾,還有不少鋪子酒樓,在定波縣也頗有勢力。
這不,那董家太太宋淑月生有一女,名為董春娥,待字閨中,生得如花似玉。按理說這般年歲的女子應該早就出嫁了,即使不出嫁也該定了親事,可這董春娥卻一直沒有動靜。
無他,這女子心悅上了表弟齊永寧。
即使明知道齊永寧的婚配齊家早有打算,但架不住女兒心性,宋淑月又是個疼女兒的,也知道以外甥的人才,以後定非池中之物,自是想湊成這門婚事,女兒既得了如意郎君,以後嫁出去也不用擔心被夫家苛待。
想法雖好,就卡在這個齊顧兩家早有默契之上。
宋淑月沒少在親姐姐這敲邊鼓,宋氏聽了妹妹的,也沒少從中使力,無奈齊彥是個品行端正的君子,也是個認死理的,他既與顧秀才是好友,此事也是兩家早就說定的,自然不可能從中變卦。
宋氏也試探過兒子,可惜齊永寧對董春娥隻有姐弟之情,並無男女之意,所以這事就一直沒成。
前日顧秀才約了齊彥今天見面,似乎就為了商議這婚嫁之事,宋氏心中焦慮,卻無計可施,齊永寧回來後急著去見齊彥,其實也就是為了這事,宋氏心裡清楚,榮婆子也清楚,這才有二人的一番對話。
“這事我是管不了了,老爺已與那顧家說定了,就看什麼時候去下聘。明日你親自去董家一趟,將這事與淑月說了,就說……就說讓春娥那孩子死心吧,以後我再給她尋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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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榮婆子便在宋氏的指使下坐車去了董家。
這董家位於縣東,宅子佔地頗大,齊家自是不能相比。宅中僕人丫鬟眾多,榮婆子從後門進的,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正院。
今日也是湊巧,榮婆子剛進了正院,就見院子裡跪著兩個人。
都是女子,一個做婦人打扮,但年歲不大,好像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生得倒是嬌滴滴的,似乎跪久了,小臉煞白,面露痛苦之色。
還有個做丫鬟打扮,縮著脖子跪在後面。
這榮婆子不光是宋氏的奶娘,也奶過宋淑月,又是大姨奶奶家的人,宋淑月身邊的下人也都認識。引路的翠兒見榮婆子往那邊看了兩眼,便壓低了聲音道:“這是老爺剛納的小婦,仗著年紀小最近又得寵得罪了太太,太太讓她跪著醒醒神,也好知道這府裡誰才是大婦。”
第14章
榮婆子眼神暗了暗,沒有吱聲。
在榮婆子來看,二姑娘嫁的沒大姑娘嫁的好,可嫁得不好又能怎樣?
當年宋氏姐妹親娘走的早,又沒個兄弟撐腰,宋家老爺娶了續弦,那續弦對前頭兩個孩子也不過就是面子情,在婚事上自然沒有那麼上心。
沒把這姐妹二人賤嫁出去,已經算是顧忌名聲。
即使如此,這兩門婚事也是姐妹二人籌謀多時得來。
當時隻有這兩個合適的人選,一個是明州齊家的分枝,這齊彥不過是明州齊家一分支子弟,家道中落,也不如董家富裕。唯獨有一點好,那就是齊家家風清正,齊彥又是個端方君子,家裡也沒那麼多烏七八糟的事。
而董家。
董家的富是出了名了,在明州府都小有名聲,那董家老爺年輕的時候也長得俊,唯一不好的就是為人風流。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弊端,當初讓姐妹二人選,宋氏選了齊家,宋淑月選了董家。
時過境遷,如今姐妹二人年歲也都大了,子女都已各自長大成人,齊彥倒是一直如初,那董家老爺也沒改風流秉性,如今除了宋淑月這個正房太太,他還納了八個小妾,加上這個,已經是九房小的了。
這一大家子人,嫡子庶子姨娘小妾都住在一起,且孩子們漸漸也大了,自然少不了是非。
所以明明是親姐妹,年輕時候站在一起都說像孪生姐妹,可就這麼一年年過去了,宋氏的面相平和從容,而宋淑月的眉眼卻越來越鋒利,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榮婆子每次來,都要嘆息一會兒,不過這也不妨礙她將宋氏的話轉述給宋淑月。
甚至因為她是姐妹二人的奶娘,說得更要通透一些,將宋氏的為難之處都一一點出。
她想既然齊家那邊都已經定下了婚事,隻待來日去下聘,二姑娘應該知難而退了,不過以宋淑月的性子,肯定又要生惱。
誰知趙淑月的反應倒是出乎她所料,隻是柳眉一挑,微微一揚手。
“奶娘,這事我知道了。”
榮婆子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猶豫道:“二姑娘,天下何處無芳草,以小小姐的相貌人品自是不愁嫁,說不定這茬不中,反而能碰到個如意郎君。”
宋淑月隻是微微一笑,低頭抿了抿茶盞啜了口茶。
這種情形榮婆子自是不好再多說什麼,又和宋淑月說了幾句闲話,便帶著宋淑月給宋氏的東西匆匆回齊家去了。
等榮婆子走後,宋淑月嗤道:“我那大姐,一輩子就怕我那個大姐夫,被男人掌了腦袋,能是個什麼有出息的,也就幸虧養了個有出息的兒子。”
頓了頓,她又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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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齊秀才。”
看門的齋夫和齊永寧打了聲招呼,齊永寧點點頭,步入浩然學館。
這浩然學館在定波縣當地很有名氣,當年齊永寧就是在此開蒙,又在此中了童生、秀才,還是考中秀才後,才離開這裡去了縣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