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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記憶中發生的一件事。
這些日子顧玉汝也曾試過努力回憶,可‘她’過世時年歲已然不小,怎麼可能記的起幾十年前的事,不是太重要的事很多記憶都模糊了,努力回憶挖掘,才想起來那麼幾件事。
其中一件便是縣中大戶喬家大老爺喬德福暴斃之事。
這件事是事後她聽她娘和人說起來才知道的,當時她不知什麼是馬上風,孫氏忌諱莫深不願告訴她,還斥她讓她別問,她隻能疑惑在心。
還是後來出嫁後長了許多見識,才知曉什麼是馬上風。
因為這段記憶,所以這件事她記得特別清楚,甚至連大致時間都記得,就在顧玉芳表示舍不得她出嫁後沒幾天。
可具體是哪日她卻記不清了,隻能先借著去大伯家幹活沒人過問她去哪兒,先來縣南探探情況。
沒想到第一回 來就碰上了。
……
沒過多久,那輛骡車就回來了。
那個叫喬興的僕人領著一個大夫進了府,喬府的角門再度從裡面關上。
薄春山去看顧玉汝,顧玉汝依舊看著那處,若有所思。
不知過去多久,期間有小二過來續了茶。
兩人默默喝茶,就在顧玉汝再度心生焦慮之際,喬家突然傳出一陣哭聲。
哭聲很大,隱隱地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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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大門竟然開了。
走出來一群人,都哭喪著一張臉,身上穿著白布,一看就是臨時用白布裹著的,連個衣型都沒有,隻用一條白腰帶系著。
這些人一邊哭一邊往門頭上掛白布,還有人則四散而去,像是去哪兒報喪。又過了會兒,關於喬家大老爺得急病死了的消息就傳開了。
薄春山一直看著顧玉汝,自然沒漏下她臉色一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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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原路往回走,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過蘆花橋時,顧玉汝突然停下腳步。
暖風輕揚,少女身段纖細,個頭也不過男子胸口那麼高,青色的裙擺隨風飄動,像上面粘了幾朵小蝴蝶,翩翩起舞。
“薄春山,你說隻要我有事你都幫,這話算數嗎?”
薄春山看著她:“當然。”
顧玉汝捏了捏手,抬起頭來:“那你幫我查一個叫黃寡婦的婦人,她閨名應該是叫蘭翠,是個寡婦,在浩然學館做灑掃煮飯燒水之類的零散活兒。”
薄春山本是皺眉聽著,在聽到浩然學館頓時一愣。
無他,顧秀才就是在浩然學館坐館教書。
今天的顧玉汝實在太奇怪了,薄春山不免把之前的事和這件事聯系上了,可他實在想不出這中間有什麼關聯。
玉汝為何要去查一個寡婦,這個寡婦怎麼了?
他的臉色嚴肅起來,這是極少會在顧玉汝面前呈現的樣子。更多的時候,他在顧玉汝面前是笑眯眯的,甚至有點玩世不恭,可這一刻他十分嚴肅。
“顧玉汝,你既讓我幫你辦事,自然是信任我,那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還有方才那喬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顧玉汝沒有說話,隻是半垂著眼睫。
薄春山看著她白皙的臉,花瓣也似的嬌柔,眉尖細細的,蹙一下他就覺得心疼,可他還是硬著心腸沒有出聲,一雙瞳子如火般烙在她臉上。
靜默。
橋上來來往往有不少行人,見了不免往這裡看一眼。
“薄春山,有些事我現在還不好明說,你就說幫不幫我吧?”
薄春山深深地看著她。
其實顧玉汝也知道這樣有些卑鄙了,她就是在要挾他,仗著他對自己心意去脅迫他幫自己辦事。
可她除了薄春山,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人可以在這件事上幫她,這也是為何她今天沒有強行把他趕走讓他跟著的原因所在。
薄春山沒有說話。
持續的靜默漸漸讓人有種窒息感,清澈的眸光抖顫了幾下,花瓣似的唇也漸漸抿緊了,就在顧玉汝想出言說這事作罷當她沒說過,對面的男人說話了。
“幫!”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他,眼神在這一刻深了一些,隻是薄春山隻顧得去看她臉上的笑,倒是沒注意到這點。
“謝謝你,薄春山。”
“謝什麼,我幫你,永遠不用你謝。”
薄春山有些貪婪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讓我幫你辦事,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以後像這樣的事你就不要親自來了,現在天熱日頭烈,當心曬著。”
顧玉汝眨了眨眼,辦事和日頭曬有什麼關系?
可看著他一直盯著自己的眼,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
有點燙。
再看看頭頂上的日頭,確實很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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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頂著雨就回來了?衣裳淋沒淋湿?”
孫氏從屋裡走出來,接過女兒手裡的東西:“沒說再等等,等雨小了再回來。”
顧玉汝也想等雨小一點再回來,可在見雨一直下著,非但沒見小,反而有越來越大之勢。她想,等天再晚些雨若還不停,回來的時候肯定還麻煩,便冒著雨回來了。
“娘我有傘,衣裳倒沒淋湿什麼,就是鞋襪湿了。”
她雖在顧大伯家借了雙雨屐穿,但一路走回來,鞋襪也湿了。
“趕緊回屋換了去。”
……
顧玉汝回屋換鞋襪,又燒了盆熱水泡腳,孫氏在一旁收拾她換下來的衣裳,看到一個用荷葉包著的紙包,她問道:“買的什麼?”
“是糖。”
“你不是不吃糖了,怎麼突然想起要買糖?”
是的,顧玉汝現在是不喜歡吃糖了。
她幼時極愛,可以說是無糖不歡,以至於她後來不喜歡吃糖了,卻沒有一個人相信,都以為她是慢慢長大了,姑娘家害羞才會當著人前說不愛吃糖。
可那麼喜歡吃糖的顧玉汝,怎麼就突然不喜歡了呢?
其實顧玉汝也不知道,她隻知道以前很喜歡吃糖,可突然有一天就不喜歡吃了。
“這糖是大娘給的。”
其實糖是她自己買的,回來的時候為了買這糖,她還繞了路,淋了雨。
“瞧瞧你大娘,又浪費銀錢,你又不是小孩子,還給你買糖吃。我記得好幾次跟她說你不吃糖了,她怎麼就不信呢。”孫氏道。
“娘,我是什麼時候不愛吃糖的,我怎麼不記得了?”
孫氏一邊收拾衣裳,一邊道:“就是你小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就說不吃糖了,我和你爹當時還以為你是小孩子鬧別扭,沒想到後來你竟然真的不吃糖了。說不吃,就不吃,別人給的,哄你的,也不吃。”
說到最後,孫氏隱隱有些失笑,似乎想到當初的一些事有些失笑。
“我小時候那麼犟?”
“可不是犟嗎?還真就不吃了,我和你爹可松了口氣,”孫氏一邊笑一邊道,“那時候你還沒換牙,一口乳牙因為愛吃糖差不多都快壞掉了,你不吃糖可給我和你爹省了不少事,我們差點沒高興的給菩薩燒香。隻是我們都說你不吃糖,卻沒幾個人信,連你大娘都不信,還以為是我們管著你,後來別人背地裡塞給你的糖,倒是便宜了下面兩個小的。”
“那娘我怎麼會突然就不吃糖了?當初是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孫氏想了想,“也沒發生什麼事,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我肯定記得,當初怎會跟你爹詫異你突然就不愛吃糖了。”
“真的沒什麼事?也沒有什麼異常?”
“能有什麼異常,你這孩子,”孫氏搖頭失笑,“倒是我記得你那陣子好像鬧騰得厲害,說不讓你出去玩還是什麼的,我可沒管著你不讓你出去玩,隻是不不讓你和薄家那孩子玩……”
“娘,你的意思是說我幼時和薄……薄家那誰玩過?”
第13章
薄春山在西井巷附近住戶嘴裡有許多代稱。
以前還小的時候是薄家那小潑皮,那潑皮戶,薄家那小崽子,長大後許多人不敢用含貶義的代稱,多是薄家那小子,薄家那誰。
小子一般都是長輩們、年紀大些人的稱呼,會含糊稱呼薄春山的多是年輕人或者得罪過薄春山的人。
這種含糊不屑中又隱隱帶著一種懼怕,懼怕佔多。
所以見女兒稱呼‘薄家那誰’時的猶豫臉色,孫氏當即就笑了。
“怎麼現在知道怕了,你小時候可不怕他,你不但不怕,還非要跟人玩,我不讓你跟他玩你還鬧。”
顧玉汝有些窘,“我小時候這麼不聽話嗎?”
“倒也不是不聽話,就是很犟,別人不讓你幹什麼,你非要幹什麼。我記得那時候你淑珍姐經常來找我告狀,說你跟薄家那孩子玩,我回來教訓你,你也不聽,下回被抓住了也不怕,隻說不記得我跟你說這話了。
“你爹總說你記性不好,讓我多燉魚湯給你補補腦,讓我說你那會兒就是個小人精,心情有數著呢,就是不想聽大人的話,才會推說不記得了。”
淑珍是胖嬸家的小女兒,比顧玉汝大一歲,去年已經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