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美人挑燈看劍》, 本章共3865字, 更新于: 2024-12-04 14:46:43

  “當他發現,更移天楔,能夠一次性除掉西洲最強大的妖族勢力,並且讓妖族從在西洲境內徹底受人掌控時,他就會為更移天楔傾盡所能……想想也很有意思,一個是真君子,卻隻能裝做偽小人。一個是真小人,卻隻能裝作偽君子。”


  荒侍贊嘆:“是小人駑鈍,為表象所蒙蔽。”


  懷寧君笑笑。


  說話間,水鏡呈現出畫面裡,御獸宗這一方的太乾師祖召喚出的馭獸盡數戰死,銀發沾血的女薎一劍將他劈進一片崖壁,卻並不急著追殺,而是點在魚息鼎上,招來冰夷鈴,搖了搖三搖。


  “西海海妖在催促了。”荒侍說著,皺了皺眉頭,“這些妖族也不是真傻啊,大妖主力拖延到現在不肯踏進第六重山脈……荒君,看來我們要是不動手,他們是不肯盡數進陣了。”


  懷寧君不在意地笑笑:“畢竟被背叛了那麼多年,好歹總要比以前多長點記性。”


  聞言,左右的荒侍忍不住直發笑。


  在他們眼裡,西海海妖委實算是不聰明到極點了。


  跟著笑了幾聲,原先說話的那個荒侍小心翼翼地,斟酌著開口:“雖說妖族與御獸宗的確有血海深仇,但……”他留意著懷寧君的神色,見荒君無甚異樣,這才大著膽子,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但西海海妖對神君感情深厚,小的擔心,若神君出現,海妖們會不會毀約棄盟……”


  懷寧君臉上一直帶著的淡淡笑意消失了。


  荒侍心裡頓時打了個突,心說讓你多嘴。


  誠惶誠恐間,就聽見懷寧君說:“他可以制止這場劫禍,他的確可以做到……也隻有他才能做到。”


  ……但那隻會讓人間在死刑的泥沼裡慢慢下沉,而且永遠無法真正改變。


  他凝視著龍首千峰的方向,目光忽然變得很遙遠。


  很快,懷寧君回過神,沉吟片刻,低語道:“不過也確實奇怪,計劃實施得太順利了,而神君至今未曾現身……他不太可能不插手才對。”


  荒侍卻聽不懂他沒說出口的話,隻是聽到“神君不太可能不插手”後,立刻緊張起來。

Advertisement


  如果是在以前,太古過去了那麼久,神君獨登不周山的往事都被塵埃埋葬,荒侍們對他雖然忌憚,卻未必會有形如實質的畏懼。但是在神君於十二年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衣入大荒,一人封幽冥後,一切就都變了。


  荒侍們終於明白曾經天外天的天神,對神君深刻入骨的忌憚和畏懼是哪裡來的了。


  幽冥的森寒,和無光的黑瘴不是萬無一失的庇佑。


  它們阻攔不住那個人的腳步,更阻攔不住他的劍。


  “那,那我們是不是要戒備一下,西海海妖突然叛變?”荒侍戰戰兢兢地問,他其實更想問,萬一神君真的來了,怎麼辦,可惜沒那個膽子。


  又或者說,他們壓根就不願意去想那個可能。


  “西海海妖叛變也沒什麼關系。”


  荒侍不解,懷寧君卻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再與他們闲談的興致了:“動手吧,給他們點信號,再拖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荒侍不敢再問。


  冰夷鈴聲止的瞬間,黑瘴隨厲風前推,荒侍邪祟借瘴疏忽千裡,轉瞬間就到了龍首千峰的附近。


  狂風驟雨,閃電霹靂。


  黑雲壓地。


  奇形怪狀的死魂野鬼追隨荒侍遠去,借西海海妖先前打開的防線缺口,湧進了御獸主宗。戰局的第二重幕布就此拉起,而拉開這一幕的懷寧君並沒有動身,而是停留原地。


  厲風吹過他的衣袖。


  風的前方,有鈴鐺聲,叮叮當當,空靈飄渺。


  懷寧君抬眼望向不遠處的西北隅。


  作為西洲最偏遠的一塊海中陸地,西北隅是一座不大的浮島,坐落在茫茫冰海之中。除了一棵枯死的若木外,什麼都沒有,無草無衝,無飛鳥,無走獸。鈴鐺聲就來自那裡,更準確的說,是來自島上的若木。


  懷寧君踏著海面,不緊不慢,就像普通人一樣,慢慢走向浮島。


  大大小小的銀鈴鐺,懸掛在高高低低的若木樹幹上。


  懷寧君剛一踏上浮島,所有鈴鐺的聲響驟然一止,爾後忽然變得激烈,仿佛他是一個不怎麼受歡迎的客人——這其實是因為這些鈴鐺由石夷仿造冰夷鈴所制,天長地久,也有了些許靈通,天然排斥來自大荒的氣息。


  然而,這個小小的變故,卻讓懷寧君怔了一下。


  恍神間,仿佛又回到了空桑。


  ……扶桑蒼蒼,覆蓋百裡,廣袤無匹。


  那是大家還在討論怎麼闢四極的時候,歷術還隻是個雛形,全都要一點一點提出又推翻。是個很枯燥,很無聊的活。不安此道的天神和地妖很多,見了就找各種理由開小差,什麼借口樹上風景好,我去樹上聽,什麼桑田初開,我去替他們把犁。


  石夷是也是“不安此道”中的一個。


  跟別的家伙不一樣。


  其他妖妖神神的,哪怕是牧狄那樣隻喜歡文辭的家伙,硬著頭皮學,死活也能學個皮毛,能生掰硬凹地算點立木測影。唯獨石夷,學是學得最認真的,奈何是真的跟不上,真的學不會。


  石夷石夷,石頭腦袋一個。


  你能指望石頭有什麼智商?


  神君倒不介意一遍又一遍教它,但它雖然隻是個石頭腦袋,卻未必真有顆心頭心髒。神君教自己很多遍,卻怎麼也學不會後,就不願意再學了,隻在大家討論的時候,悶不吭聲地蹲在一邊。


  也聽不懂,也不走開。


  就那麼矗著。


  悶不吭聲的。


  傻愣傻愣。


  後來,也不知道是朱雀家的哪個頑劣過頭的小崽子,給了它一個鈴鐺,讓它能在無聊的時候,聽個響。


  打那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石夷莫名其妙喜歡上了收集鈴鐺。而出於某種,覺得是好東西,就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心理,收集到的鈴鐺,就跟小朱雀一起,掛到扶桑樹上。


  那麼大一個塊頭,喜歡花花草草,喜歡精致玩意,未免有幾分“妖不可貌相”的意思。


  一開始零零星星幾個鈴鐺,在大家被不斷推翻的構想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的確是個解悶的安慰。但很快,樹上的鈴鐺未免就有些太多了。一遇到幼崽們在樹上蹦蹦跳跳,就響得能把本來就暈頭暈腦的天神地妖吵得腦瓜子嗡嗡的。


  但石夷護雞仔一樣,護著它的鈴鐺,死活不讓碰。


  大家沒辦法,就隻能天天背地裡籌劃,尋思著什麼時候趁神君不在,趕緊把石夷這蠢腦筋捆了去填海眼。


  “好久不見。”他輕聲說。


  叮叮當當。


  叮當叮當。


  “結果,你還真就讓人填了海眼啊。”懷寧君無聲笑笑。


  一塊方方正正的大石頭立在若木底下,乍一看,就仿佛一個木訥愚笨的巨靈神盤腿坐在那裡。石碑上,以紅漆刻篆,洋洋灑灑,誊錄了御獸宗斬妖定風的功績。大概是出自哪個被御獸宗養著的書莊文人手筆。


  “你說神君會不會後悔,當初沒教會你怎麼以日月算風向?”懷寧君問。


  沒有人回答,隻有鈴鐺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浮島冷冷清清。


  石夷活著的時候,就不會說話,被煉化成石碑後,就真的成了塊石頭。


  懷寧君在浮島邊沿站了一會,才慢慢地登上了島。他在石夷所化的石碑對面半支膝蓋坐下,取出一壇酒。


  清亮的酒液慢慢斟入杯盞。


  他擺了三個酒杯……很久以前,他們也曾這樣一起飲過酒。


  若木主幹被風凍上一層厚厚的灰白冰殼,冰殼隨時間一年一年過去,一年一年增長。枝幹上了結了冰枝,就像鹿角一樣,一年一年變多,多到承受不住時,咔嚓一聲斷掉。就好像這課曾經幾乎連接天地的古木還活著一樣。


  一小簇雪落進酒盞。


  懷寧君端起白玉酒盞,慢慢搖晃。


  他看著水鏡。


  水鏡裡,荒侍加入戰場後,西海海妖不再拖延,直接從御獸宗第五重峰的缺口,切進第六重峰。御獸宗主宗所在地之所以稱為“龍首千峰”,就是因為這裡奇峰林立,峰連巒繞,形成十二重回環狀的山脈。


  自然條件下,要形成這樣十二條重重推進的回環山脈,幾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龍首千峰山的山脈走向,也確實非自然形成。


  整片龍首千峰山,就是西北天楔所在地。


  盡管它並不是神君一開始定下的地點,但每一座山峰,同樣經過神君的精心計算。想要單單憑借外部力量,就徹底摧毀神君定下的天楔,難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十二洲所有天楔、天柱與空桑通過一種十分巧妙的力量聯系,串聯在一起,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是幾乎耗費神君一生所有時間計算出來的模型,整個十二洲在神君手中變成了一個息息相關的大陣。可惜的是,最終的“周髀定天”確定時,空桑已經分崩瓦解,除了神君自己,再無人對它有一個真正的,徹底的理解。


  天楔、天柱、空桑、城池。


  日、月、星辰。


  當所有的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後——哪怕隻是個不完整的形態,在它的關鍵節點變動,超出整體的承載力前,一切外來力量,和內部的錯亂,都能夠靠這個整體的框架分擔,化解,維系。


  中古初年,大荒趁神君墜魔被困殺空桑的機會,發動了第一次針對人間的全面蠶食。


  在那次蠶食中,南辰天柱所在的不死城曾落到大荒的控制下。


  大荒試過很多辦法,都隻能一定程度上,影響天柱的傾斜角度,從而影響人間日月,並在人間與大荒之間,制造出一條暢通無阻的縫隙。除此之外,將天柱徹底摧毀的目標,卻始終沒能完成。


  天柱,天楔,隻能從人間這一方起出。


  一個本該生機勃勃的骨架,最終卻隻掛滿了腐肉和蛆蟲。


  無怪乎大荒幽冥對那個人又忌憚又輕蔑。


  ……站在它的角度看,的確很可怕啊……一個未完成的人間,一個未完成的七衡六間,就這麼難以動搖摧毀,若讓他真正完成了最初的計劃,那麼今時今日,到底是人間害怕大荒,還是大荒害怕人間,那就說不定了。


  懷寧君慢悠悠地想著,漫不經心地一邊飲酒,一邊通過水鏡觀戰。


  水鏡裡,與荒侍匯合的西海海妖不再像先前那樣,把戰線拉得綿長,一人不留地進行絞殺,終於將精銳力量集合起來,壓縮成一線,如刀子一般,切向御獸宗的核心地區。但很明顯,西海海妖對荒侍們戒意深重,在戰局中,以寒荒大妖為領導的精銳,刻意地將雙方的距離拉開。


  懷寧君知道他們的用意。


  這是為了以防止大荒在進入龍首千峰腹部的時候,忽然反手將刀劍捅進他們的後背,和御獸宗一起,將他們徹底絞殺,作為啟動天楔需要的祭品。


  怎麼說呢?


  大荒確實不是妖族的盟友。


  因為大約還有一半的荒侍和妖魔隱匿在龍首千峰外,並沒有直接加入戰場。


  水鏡中,與荒侍合力的西海海妖勢如破竹,太乾師祖斃命於女薎劍下,屍骨被拋擲進魚息鼎裡。眼看即將切進龍首千峰的核心地帶,御獸宗八座卦山方向隱隱泛起了銀紅色的光,寒荒大妖們忽然一起發出尖銳的呼嘯。


  下一刻,他們竟然直接調轉巨弓方向,勁弦急張間,骨矛作箭,密集如雨的箭雨,鋪天蓋地地籠罩向荒侍們。


  “一場戰爭,兩端獻祭啊……”懷寧君停下酒杯,露出些許意料之外的神色,“誰為螳螂,誰為黃雀?”

潛力新作

  • 芙蓉亂

    "漢軍攻陷洛陽。 我那九五之尊的丈夫跪在叛軍腳下瑟瑟發抖,如待宰的羔羊。 「皇後在椒房殿,別殺朕….. 我嫁給他五年,生下女兒河清公主,危急關頭,他義無反顧地將我獻了出去。"

    其實我是大猛O

    忘帶抑制劑,哭著求死對頭咬我。死對頭愣了下,隨即笑得惡劣: 「行啊,但我有要求。」「我要以後每天都能看見你這張漂亮的臉,對我露出這種……迫不及待的表情。」

    你聽我言

    閨蜜的哥哥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那次聚會,我安靜地坐在角落,卻意外得到他的關注。閨蜜悄悄跟我說:「離我哥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我認真點頭,避之不及。

    全糖芋圓

    半夢半醒間,我錯把手機裏的限制級「小故事」,當成論文 發給了暗戀的師兄。

  • 灰姑娘的惡毒姐姐

    我成了灰姑娘的惡毒姐姐。瞎,被砍腳後跟的那個!為了抱大腿我隻能使勁撮合灰姑娘和王子。但我發現,灰姑娘最近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舞會那晚,她雙手抱住我的腰不讓我參加,語氣帶著蠱惑勁兒:「姐姐,我害怕。」

    春潮夜行

    頒獎晚會上,新晉天才導演當眾向我求婚。 鏡頭掃到臺下的我。 也掃到了我身邊的影帝——我那少言冷漠的隱婚老公。 鏡頭之下,他不得不隨眾人拍手,笑著對我說:「哇哦,他在求婚耶。」

    影帝買二送一

    孕吐當天,我敲開了影帝的房門。「你又要當爹了,負責一 下。」

    心之所向

    奪下影後那天,直播完成任務要打電話給初戀。 提示音響了三聲後,傳出了一個女人撒嬌的聲音:「老婆,被子裡冷死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因為電話那頭是和我爭影後之位的死對頭,餘越。 #影後視後雙雙出櫃#的詞條,衝上了熱搜。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