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敢!”
赤帝古禹的怒喝響徹天空,震得地面上所有人胸口氣血翻騰,眼前旋黑一片。
“有何不敢!”
左梁詩大笑,笑聲滾滾如雷。
他少時離經叛道踏遍河山,中年臨淵履冰事事韜晦,竟無一刻是風光。獨獨此時,他崢嶸必露,桀骜得豪蓋四海,氣掃八荒。往前六百載,天驕榜上無他影,往後千萬年,傳奇書上刻姓名。
山海閣!左家!
左梁詩!
血海動蕩,天地殺機。
古禹徹底動了殺意。
不管是不是為了阻止那個詛咒應驗,祂都要讓這隻狂妄的蝼蟻變成齑粉……蝼蟻!區區蝼蟻竟然也敢僭越犯上!分崩離析的血肉在空中定格、聚攏,再生。盡管很快地就又變得完好,但手上卻留下了一道猙獰可怖的刀痕,刀痕並未隨手臂的復原而消失。
祂虛空一握。
眾人隻覺忽地一暗,天上地下,唯一的光芒隻剩下從破了的穹口裡透出的暗紅,猶如一個的光都被吸盡其中了。原本充斥天地的叱咤雷霆如銀線蠶絲抽盡,在赤掌中匯聚一柄龍牙槍,槍上紫電迸濺,是無數雷霆壓縮到極致的表現。
前所未見的紫色巨槍,槍長千丈,槍首龍牙猙獰。
燭南九城,所有閣樓門闕上的青銅相風鳥同時竄起一片細碎的紫光,所有山海閣弟子腰間手中的金屬武器同時震動翁鳴,所有人的臉同時被照得青白一片。這一槍,僅僅是帶起的餘息就驚人至此,讓人不敢想象,槍尖的鋒芒若是全然無所阻地瀉下,又會是何等可怖?
左梁詩正面槍芒。
半身白衣半身血衣,獨自迎著千丈熾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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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帝屈臂,龍牙槍矯昂,獠牙猙獰,可碎河山。震怒之下,祂已然不顧原先“隻取南辰燭”的承諾。誰也不會懷疑,這一槍若是左梁詩沒擋住,燭南九城的千萬城民與修士,將在瞬息間化為焦炭。
左梁詩的身形在這一槍面前,渺如蝼蟻。
能擋住嗎?擋得住嗎?
左梁詩終於改單手提刀為雙手握刀,他閉上眼,刀身上的黑漆一點點地剝落,露出裡面的青銅色,刀身一點點轉為鐵青色,與玄武殼中無數左家的枯骨同一色,仿佛抽取無數左家青銅骨鑄成的一柄刀。
刀鳴如哮。
千人萬人一同咆哮。
隱隱約約無數道重疊的青銅色身影出現在左梁詩背後,他們隻剩枯骨一具,再難辨形容,卻無不昂首對著撕碎穹頂的赤帝發出咆哮。
刀身過半成銅。
龍牙擲出。
紫電怒霆傾瀉而下,直貫左梁詩天靈。
左梁詩不動。
一道道青銅色的虛影從他背後奔湧而出,嘶吼著迎上貫落的雷電之槍。那是從天外探出的獠牙。破碎!破碎!破碎!重重疊疊的虛影一道道破碎,幾乎是前一道破碎後一道就跟著崩潰。
一瞬!
無數道虛影重疊,攔住天外龍牙一瞬!
槍芒近至咫尺。
左梁詩的衣衫碎去大半,胸口的皮肉已經因為這一槍的槍勢開始龜裂。然而他仍然未動。刀身盡數成銅,餘刀刃一點。
鐺——鐺鐺——
虛空中響起兩道不知何處飄來的鍾聲。
兩道清晰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一男一女,男子著鶴氅,女子著羅裙。這兩道身影出現時,地面上的婁江渾身一震,淚流滿面。
“爹!娘!”
他發瘋似的想要奔向天空,剛奔出一步,就踉跄地跪倒在地。
“左奸商,鶴軒最後助你一次!”
婁鶴軒迎上槍芒,碎成一片鶴羽。
“別來十六載如長夢,梁詩,再見啦。”
卿梅雪微微一笑,飄然而起,飛雪流光。
“夫君,等等我。”
雷霆貫落。
左梁詩睜眼。
出刀!
仿佛是一刀,又仿佛是千萬刀。
龍牙破碎、槍镡破碎、槍環破碎、槍身千丈、九百、八百、七百、六百……破碎!槍柄破碎的瞬間,潰散的雷霆炸開,遍布整片穹頂,成為古往今來最絢爛的最大的一朵瓊花,數百年換它一剎那。左梁詩騰躍而起,踏著天牙破碎時空間扭曲的殘痕,一步一步,登天而上,刀光緊逼而走,越走越高,越走越遠。
他要登鴻宇,要去斬那跳出五行又探進五行的手。
赤帝震怒,一次又一次地聚起一柄又一柄紫癜龍牙□□,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劈碎,聚起的□□越來越潰散,到最後青銅陌刀又一次劈在探進人間的古神之手上。這一次,古禹驚駭地發現,祂竟然再也無法將被他斬碎的血肉聚集起來,那些血肉已經徹底泯滅。
“日月不駐,天地高厚!”
“騰蛇作土,神鬼朽肉!”
左梁詩放聲高歌,青銅如灼,他如明火。
也當真有火。
火焰從他身上卷起,他仿佛是一根燃燒的南燭,一團騰空的旭日。
“白鹿難牧,歲鶴難遊!”
“老去當死——”
他又揮出一刀,古禹的肩甲化為齑粉,他高高躍起,刀斬天外。
“莫悲高樓!”
金鐵碰撞的轟鳴在天地之間回響,那是極致可怖極致尖銳的聲音,仿佛兩片同樣堅硬的金屬在所有人腦海裡同時互相刮過,叫人的腦漿幾乎要跟著一起迸濺。那聲音過後,是赤帝古禹暴暴怒的聲音,聲音藏著無法掩蓋的恐懼。
祂在倉促間舉起真正的神器,抵擋了左梁詩的那一刀。
盡管如此,左梁詩的一刀依舊在祂臉上留下了一道斜拉過整張面龐的傷痕,那是神體受創,非百年千年無法愈合的傷痕。自鴻蒙中誕生以來,這是祂第一次蒙受這等奇恥大辱,在令祂暴怒的同時,也令祂恐懼。
那個詛咒……
成真了。
祂有心想再一次出手,徹底泯滅這個恐怖的苗頭,可祂左臂盡碎,神體遭創,已經無力再撕開人間的天穹。反倒是一刀過後,七竅流血的左梁詩一邊咳嗽,一邊提刀,有要徹底越過天缺,再次廝殺的架勢。
鴻蒙以來,第一次,古禹畏懼了。
應鍾、孟霜清……所有山海閣叛徒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蒼穹扭曲,仿佛一塊被擰皺的布。缺口消失了。
赤帝,古禹。
敗退。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應鍾瘋魔般地喃喃自語,那個隻會和稀泥的左梁詩,那個一無是處的左梁詩,那個骨氣全無的左梁詩,怎麼可能做到這個地步!假的!假的!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左梁詩如流星。
筆直下落。
他落下的瞬間,應鍾孟霜清等叛徒與山海閣閣老們幾乎是同時掠身而出。
“去死吧!”
黑霧自應鍾身上炸開,發冠盡碎,他在瞬息間入邪,化魔!他超越所有人,第一個迎向左梁詩,手中的劍長虹貫日。
咔嚓。
幾乎後邊所有人身形都停滯了一瞬間,大家腦海中都掠過一個念頭:誰的武器碎了?
下一刻,一道人影倒飛而出。
“應鍾,掠販洲民、走售禁器、盜佔重鼎、私通大荒、叛我山海。”
左梁詩手提陌刀,破障而出,衣衫殘破,半面盡血。
“其罪當——”
應鍾倉皇祭起的護心鏡破碎。
刀光縱橫。
“斬!”
第75章 續明燭鎮滄海
斬字落, 身首離。
應鍾的頭顱在高空中旋轉了一圈,雙目圓睜, 神情驚駭,仿佛還在問“怎麼可能?”。然而殺他的人已經掠身而出,甚至沒有再看一眼。一剎間,左梁詩的身影出現在第二名山海閣叛徒面前。
“夏決明,私刑惡令、竊佔閣藏、泄露海門、叛我山海。其罪當——”
夏決明大喝一聲,祭起玄天印,轉身朝城外的方向逃去。他剛急掠出一裡, 身形就猛地一頓。
“斬!”
一線血線再度飚飛而起。
血線中,夏決明背後的那個“左梁詩”毫無徵兆地散去,夏決明攔腰斷為兩截的屍體墜向地面,露出振刀的左梁詩。
叛眾剎那如樹倒猢狲, 如糧盡群鴉,分散而逃。
左梁詩的身影拉成無數道直線, 同時出現在四面八方,以一己之力同時攔截所有叛徒。“豎子狂妄!欺人太甚!”逃竄的閣老們暴喝如雷,拼死出手, 半空中法器翻飛。金鍾、狼牙、龍魂虎魄……上百種法器上百種刀劍, 紛紛揚揚砸向左梁詩。
一刀。
銀戟洞穿肩骨。
“嚴離川!私傳禁法、收受腐賄、叛我山海。斬!”
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