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點。”陸淨又抓了抓頭發。
“你再扯頭發,都能去跟不渡禿驢一起出家了。”左月生撿起半壇酒丟給他,“這分析還挺有道理的……不過,我敢肯定不是。”
“為什麼?”
陸淨有些不服氣,心說我這可是徹夜難眠,從無數話本裡提出來的真相,你哪來的底氣這麼斬釘截鐵地否定?
“因為太乙。”左月生自己也提了壇酒,“太乙宗那群瘋子絕對不會因為這種破理由,去供著誰……他們想和空桑對著幹,絕對自己操刀直接上好嗎?”
陸淨一愣,猛地醍醐灌頂。
對啊!怎麼就忘了太乙宗什麼德行。天下瘋子千千萬,太乙一門佔一半……瘋子會管你什麼利用什麼爭鋒什麼討好麼?想多了!他們更擅長一言不合,提劍出山。
“不過,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件事來……”左月生撓了撓頭,“你記得吧,仇大少爺無父無母。”
“記得,怎麼了?”
“我以前好像聽老頭子說過,十八年前,太乙宗有人私底下去了一趟南疆。”
“十八年前?”陸淨一頓,“仇大少爺不就正好十八歲?你是說他其實是巫族的人?等等……我操!!!”
巫族、枎城、一人一刀,對抗天外天的上神……電光石火間,一個可怕的靈感,一個悚然的聯想劃過陸淨的腦海。
“你說……”
他面無人色,戰戰兢兢。
“那誰會不會是、是、是……”
“是什麼你倒是說啊?”左月生等了半天,等不到後文,“你結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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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陸淨深吸一口氣。
砰!
左月生和陸淨被嚇得一個哆嗦,齊齊猛回頭。
“左胖,你家是想開迷宮嗎?”刺眼的陽光潑將進來,仇薄燈擰著眉站在門口,“七繞八繞的……陸十一,你這什麼表情?”
陸淨一臉驚嚇地盯著門口。
左月生其實也受到了不小驚嚇。
因為仇大少爺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旁邊還跟著某位長得雖然好看但冷得嚇人的家伙。
不過,左月生反應機敏,一個箭步迎上前,不留痕跡地把桌子擋住——寫了個題目的宣紙還沒收起來呢!
“仇大少爺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剛想出去找你呢!還有這位是……”
左月生一邊在心裡大罵這次陸淨怎麼這麼沒眼色,一邊用生命拖延時間。
別問!別問——
陸淨在內心聲嘶力竭地大喊。
他眼睜睜地看著仇薄燈和後邊那人一起走進屋裡,眼睜睜地看著房門被關上,眼睜睜地看著天光被隔絕在外……
娘……
孩兒有種不祥的預感……
陸淨在心裡淚流滿面。
“他?”
仇薄燈偏頭看了師巫洛一眼,見他沒什麼異議,就輕飄飄地把三個字丟了出來。
“師巫洛。”
第60章 神機妙算鐵口直斷
“原來是……”
左月生一門心思掛在背後遲遲沒來得及收起的稿紙上, 一邊暗罵陸十一反應遲鈍,一邊本能地堆笑拱手, 腦子裡無意識地過了遍話,仇大少爺說這人是誰來著?哦哦哦,巫族師巫洛啊……等等!
誰?!
腳一滑一軟。
左月生隻來得及用雙臂在半空中揮舞出一片震撼的肥肉濤浪,寬闊的身軀就整個地向後砸了下去……哐哐哐咚!刻香鏤彩的髹漆沉碧案沒能承受住泰山之重,雅致婉約的案面慘遭分屍,纖銀回花的案腳橫遇斬足。
木屑飛濺,石砚翻高, 地動山搖……
“左月半同志,太沒出息了吧?”仇薄燈放下遮擋木屑的袖子,“你一夜暴富的夢想呢?上哪去啦?”
夢想之所以稱為夢想,就是隻能夢裡想一想啊!!!
左月生欲哭無淚。
神鬼皆敵師巫洛。
在他整理的三十六份《一夜富甲天下》名錄裡, 這位以一騎絕塵的姿勢高居首位,餘下三十五人的通緝令加起來甚至不到此人的十分之一。看看這瘋子幹的都是什麼事?闖進空桑, 連斬三十六位百氏族長;遠赴海外浮若島,刀劈千鎖連橋;截殺溟淵青鴛,重創佛宗十二金剛……
具體形象點說, 這人的仇敵能把整片滄海擠滿。
石砚從半空落下, 潑了左月生一頭墨。
左月生覺得自己的人生也跟著一起烏漆嘛黑……他終於意識到無知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他和陸十一到底是為什麼要好奇喜歡仇大少爺的人是誰啊?這已經不是什麼“看起來不是好人”可以形容了!這家伙就是十二洲第一兇殘的狠人!更不是什麼“隨時可能”殺人滅口!這家伙殺過的人滅過的口他娘的早就數都數不過來了啊!!!
“找到了。”
引兇入室的罪魁禍首翻了一陣, 把一塊左月生格外眼熟的玉簡遞給冷冽蒼白的年輕男人。
“你的通緝令都在上面了嗎?有漏麼?”
左月生眼前一黑。
這不是他收集整編的《一夜富甲天下·壹》嗎?!仇大少爺你怎麼沒把這玩意丟了?你們那時候還不認識吧……左月生記起來了, 枎城提及“神鬼皆敵師巫洛”的時候,仇薄燈就誇了這瘋子一句“我輩楷模啊”。
操!
這對狗男男!
左月生忽然就領悟了陸淨私底下常掛在口邊的一話:這兩人絕逼早就有一腿, 沒有把我腦袋剁下來當球踢!當時他到底為什麼覺得陸淨這小子是寫折子寫瘋魔了啊?這他娘的, 簡直就是一語道破真相啊!
果然是“我笑他人太瘋癲, 他人笑我看不穿”麼?
眼見著,仇薄燈身邊的年輕男子接過玉簡, 回憶起他當初寫在玉簡最上方的“欲富貴,誅此獠”六個大字,以及洋洋灑灑,數千字萬一哪天能夠斬獲此人人頭,該如何領取懸賞,該如何使用賞金等等遐想……
左月生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雙手後蹭,一點點挪動自己佔地廣闊的屁股,在廢墟裡一點點向後移動……世界如此黑暗,如此森冷,他需要另一個人來和他共同面對這份沉痛!
挪著挪著,左月生忽然摁到一隻微微顫抖的手。
“停!”
背後傳來陸淨遊絲般的氣聲。
“你再過來就要壓到我了!!”
左月生拿眼角的餘光一瞅,隻見陸淨,陸大文豪,早就臉色青白地躺在地板上,雙眼緊閉……陸十一你這個挨千刀的!居然裝暈!
更過分的是!裝暈居然不叫上他!
左月生一邊在肚子裡破口大罵,一邊兩眼一翻,幹脆利落地向後一倒“嚇昏”了過去。正正巧,倒在陸淨身上,陸淨被他這噸位的體型一壓,險些把隔夜的酒菜直接吐出來,一張青白臉瞬間憋成了紫紅臉。
“你這名聲有夠嚇人的。”
仇薄燈好笑地看了一眼倒地裝死的兩個傻缺,轉頭對身邊的師巫洛說。
“別嚇他們了。”
左月生偷偷地從眼縫裡瞅師巫洛的反應,期盼某位萬年一出的瘋子大人有大量。然後,他就看見蒼白冷峻的瘋子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銀灰色的眼睛掃來的時候,仿佛一把冰刀在昏暗中劈開空間。
一瞬間,左月生覺得什麼佛陀什麼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他嚇得渾身一激靈,用力把眼睛閉緊,用力擁抱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黑暗。
不是說別嚇他們了嗎?
仇薄燈以眼神問。
師巫洛那張很少有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解。
仇薄燈明白了。
師巫洛其實沒嚇他們,隻是聽到他提到這兩個家伙,就跟著看了他們一眼,本意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害怕成這個樣子……左月生嚇成這樣子,十有八九因為做賊心虛……
“行了行了,”仇薄燈踢過去一塊碎木,沒好氣地罵,“你們兩個裝什麼裝?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貨色,配別人出手不?趕緊起來!”
“我想也是!小的哪裡值得首巫大人出手啊,這豈不是殺蝼蟻用了屠龍刀嗎?”左月生如蒙大赦,一翻身坐起來,滿臉獻媚,“我時常跟陸十一說,能配得上仇大少爺的,絕非無名之輩……嗨!這不巧了,南疆首巫之名,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仇薄燈瞥他。
“神鬼皆敵,仇滿天下”可不是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嗎?這死胖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耐也算得上“獨步天下”了。不過,這家伙忘了自己還頂一臉墨水,黑一塊白一塊……辣眼至極。
仇薄燈趕緊移開視線,不讓他禍害眼睛。見陸淨在挺屍,又踢了塊碎木去砸他:“陸十一,地上賴著很舒服嗎?”
陸淨不答。
左月生心說這小子出息了啊?敢當十二洲第一瘋子的面裝聾作啞,不要命了?便趕緊扭頭去拽他,一拽之下,左月生先是一懵,隨後驚得直接蹿了起來:“不好了!不好了!這家伙咋真暈過去了?”
真暈了?
仇薄燈不由得回頭看了師巫洛一眼,是過分蒼白了一點,過分冷了一點……可也不至於真把人活活嚇暈吧。
牆角,左月生手忙腳亂地把陸淨拖起來,發現他嘴角掛著白沫,頓時又是一陣大呼小叫,正在試圖分辨這是嚇破了肝還是嚇破了膽,餘光就見一角深黑的衣擺走近……左月生的身體僵硬了,苦兮兮地扭頭瞅仇薄燈。
仇大少爺!要命啊!
快來把你家這位人間兇刀帶走啊!
仇薄燈慢悠悠地穿過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師巫洛身邊:“怎麼樣?”
“背氣了,”師巫洛屈指彈出兩道勁風,打在陸淨身上,頓了頓,又補充,“被壓的。”
左月生後知後覺“啊”了一聲,就聽到陸淨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便在破口大罵:“左月半!你個挨千刀的死胖子!本公子的胃都要被你壓出來了!你他娘的,自己幾千斤心裡沒譜嗎?!”
“……”左月生訕訕,“哪裡有幾千斤……也就幾百斤……”
“幾百你大爺的……啊啊啊!鬼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