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不渡和尚眼都直了,一瞬間隻覺得面前這位仇施主與佛陀緣分深得不能再深,“這不,施主們要是不肯讓貧僧化這個緣,貧僧一紙信傳出……聽說藥谷谷主和太乙長老都動身去了山海閣,三位施主到了鱬城打挪移陣一走,一回到山海閣……這不就是血光之災了嗎?”
“操!”左月生這回沒忍住直接罵了出來,“你娘的,果然就是個騙子!”
“施主這就不對了,”不渡和尚義正辭嚴,“化緣的事怎麼能叫騙?”
“這就不對了!”仇薄燈若有所思,“你觀不了未來,怎麼知道我們要去鱬城,怎麼特地在哪裡蹲的?和尚,你要是說謊的話,別說一萬兩黃金了,一個銅板都不給你。”
“要是我修煉到了觀未來的地步,我早給人看命算卜去了,哪還用得著在這裡敲詐勒索。”不渡和尚一聽黃金要飛,急忙剖明心跡,“能觀未來的佛宗開宗立派到現在就沒出一個!仇施主!貧僧句句屬實啊!”
“那你怎麼提前蹲點的?”仇薄燈耐心地盤問。
“是一個自稱鬼谷子傳人的家伙給貧僧算的卦,呸!”不渡和尚突然義憤填膺,“等貧僧下次再見到他,非砸了他的攤子不可!算得什麼破卦!差點害我在瘴霧裡餓死!”
“原來如此。”仇薄燈撫掌,“行啦,我們知道了。”
“那這黃金,貧僧就……”
不渡和尚腼腆地把手伸向一邊的金錠。
“拿吧。”仇薄燈笑盈盈,做了個手勢,“請!”
“善哉善哉!”
不渡和尚大喜,俯身就要彎腰去把黃金收起來。
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懸於半空的太一劍帶著鞘急馳落下,砸向和尚的後脖頸。不渡和尚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向前作揖滑跪而出,太一劍擦著他的脖頸經過,仇薄燈在半空中將劍抄在手裡。
“施主!你們這就不對了啊!”不渡和尚袍袖一揮,不忘將黃金收進袖子裡,“殺人滅口是大罪孽!”
“死禿驢!”左月生把三枚蘊靈珠一丟,“敲詐勒索到你爺爺頭上來!也不問問清洲萬裡誰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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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出家人的事,能叫敲詐嗎?”
不渡和尚一躍而起,避開陸淨下橫掃來的刀,破破爛爛的僧衣爆發出璀璨的金光,將三枚蘊靈珠炸開的光擋在外面。
“這叫化緣!”
“那教訓騙子的事,怎麼能叫殺人滅口呢?”仇薄燈話音未落,人已先至,太一劍橫掃而出,砸向不渡和尚,“這叫替/天/行道!”
第29章 鱬城很美
啪!
左月生一椅子砸在地上, 木屑紛飛。
砰!
不渡和尚一拳轟在牆上,蛛網驟現。
鏘!
仇薄燈一劍劈到佛珠上, 火光迸濺。
乒乒乓乓——
咚!
如狂風過境,陶容長老精心布置的雅致房間轉瞬間成了一片廢墟,專門拆家都沒他們這一架來得利索。
“以多打少不厚道啊!”
不渡和尚上蹿下跳。
他在狹窄的房間裡同時躲仇薄燈的劍,陸淨的刀,還有左月生扛著的椅子。仇薄燈三人修為低,不渡和尚靈氣未完全恢復,一時半會居然也算打了個有來有回。打了一會兒, 不渡和尚發現,姓左的胖子雖然修為不濟,但躲閃極為靈敏,笑吟吟的仇薄燈看似修為最低實則下手最狠, 隻有修為最高的陸淨是個花架子,便覓了個縫隙, 舍了仇薄燈和左月生兩人,直奔陸淨。
眼瞅著不渡和尚找上自己這軟柿子,陸淨又氣又驚, 急中生智, 把一樣東西扣手裡, 朝不渡和尚一甩, 同時朝仇薄燈二人大喊一聲:“快捂住耳朵!”
不渡和尚一聽,本能地運氣護住雙耳。
下一刻, 一團白霧在半空中炸開, 本已衝到陸淨身前的不渡和尚就聞一股酸不酸臭不臭辣不辣苦不苦的古怪味道直衝鼻腔, 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直接跪地上了。
“你媽的!”不渡和尚破戒大罵, “不是說捂住耳朵嗎?”
“您還真信啊?”
把鼻子捂得嚴嚴實實的仇薄燈三人一邊揮著袖子,一邊看傻子一樣看他。
“誰使陰招還帶正兒八經提醒對手的。”
“現在怎麼辦?”陸淨剛剛被踢了兩腳狠的,眼下一瘸一拐地走回來,不善地盯著躺地上的不渡和尚,“是把他直接從飛舟上丟下去,還是給他一刀痛快?”
“施主三思而後行啊!”不渡和尚驚恐,“佛宗、藥谷、太乙宗還有山海閣打起來可不是耍的!”
“這話就不對了。”仇薄燈笑盈盈地在不渡和尚身邊蹲下來,拿太一劍劍鞘親切地拍他臉頰,“現在飛舟上,就你一個佛宗的,我們殺人滅口,再毀屍滅跡,你說有誰會給你佛宗通風報信?”
“貧僧悔過悔過!”不渡和尚急急忙忙地道,“施主啊,千萬莫衝動,貧僧也不是專為敲詐……錯了化緣而來。貧僧是受佛陀之命,因清州不日有大劫,特來渡世救人的!”
左月生“呸”一聲:“少來鬼扯,有我山海閣在,清州能有什麼大劫。”
“貧僧說真的啊……”不渡和尚欲哭無淚,“比真金還真!”
左月生剛再說什麼,房門開了。
“飛舟都在搖晃……你們!”來人的聲音陡然拔高轉尖,“你們這是做了什麼?!”
陶容長老站在門口,瞠目結舌。
他原本在隔壁品茶,修身養性,養著養著,對面的木牆忽然“咔嚓”一聲出現了個拳頭印。
陶長老隱約覺得事情不妙,急忙趕過來看什麼事。
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門一開,就見山水畫變成了半空中紛紛揚揚落下的鵝毛大雪,靠窗的瓊石屏風四分五裂檀桌桃椅屍骨無存,素牆開裂底板凹陷……面目全非得連親手布置這個房間的陶容長老都不敢相認。
陸淨咽了咽口水,看著一張臉逐漸漆黑的陶長老,悄悄地退了一步,躲到左月生背後,不敢與陶長老目光接觸。
“你們……你們……”陶容長老哆嗦著手,怒目而視,“少閣主,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呃……”
左月生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佛子非要和我們討教武學,”仇薄燈鎮定自若,悄悄把手背到身後丟下幾枚金錠,“我們不好推脫。”
陶容長老視線移向躺在地上的不渡和尚。
“對對對。”不渡和尚把仇薄燈丟下來的幾枚金錠藏進袖子裡,壯士斷腕地接了這口鍋,“三位施主身手不凡,小僧見獵心喜,忍不住討教了一番。還望陶長老見諒!小僧莽撞!”
“身手不凡?”陶容長老氣笑了,抖著幾根山羊胡,惡狠狠地瞪了這群二世祖一眼,“行,既然普渡佛子這麼熱衷磨礪,回頭老朽就跟無塵禪師好好談談,讓禪師多給你點鍛煉的機會。佛子如此天賦,用在上梁揭瓦之事,豈不屈才?”
“陶長老且等等……”
不渡和尚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
陶容長老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完了……”不渡和尚發出呻/吟,“陶長老和我師父認識啊……這回恐怕不是十八羅漢了,是七十二金剛,貧僧這可是以身渡厄,三位施主!你們可千萬別再翻臉不認人了!”
他嚎得悽慘,其餘三人被陶長老這麼一幹預,也歇了繼續打架的心。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仇薄燈拍拍身上的碎木屑,捂著鼻子迅速地開門出去了。
一到長廊,仇薄燈立刻扶牆幹嘔起來。
他琢磨下次打架,是不是應該把陸淨先扔到敵人最多的地方?這家伙就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兩千”的人才。回頭一定得問問,配的那是都什麼藥粉,味道之古怪簡直獨步天下。
陸淨隱約聽到從走廊傳來的幹嘔聲:“他怎麼了?”
左月生不厚道地笑了:“還能怎麼了?仇大少爺的鼻子,就是屬狗的,絕對嗆得夠嗆……說起來,陸淨你扔的這什麼玩意……我怎麼聞者有點、有點……”不對味?
話還沒說完,被陶長老嚇得忘了屏息的左月生步了不渡和尚的後塵,直挺挺摔地上了。
陸淨叫了聲“糟”,拔腿就跑。
跑了沒兩步,撲通又倒了。
要吐不吐緩了一會,仇薄燈沒有半點轉去看看伙伴的意思,直接回自己房間去了。關好門後,小木偶順著他的袖子滑到桌面,端端正正地坐下。
仇薄燈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用指尖不輕不重地戳了木偶一下。他的指尖很白,近乎透明。
木偶被他戳得向後倒,很快又翻身端正地坐好。
仇薄燈垂著眼睫看它。
濃密的睫毛在他素淨的臉龐上投下清晰的淡影,剛剛和左月生陸淨他們一起圍毆不渡和尚時的張狂肆意突然就消失了,高興也好生氣也好,所有鮮活的情緒全都不見了,像是一捧剎那就冷的血,沸騰與熾熱隻是某種自欺欺人的假象。
房間寂靜。
“天外天要殺你。”
仇薄燈說,忽然無聲地冷冷地笑了一下。
他想起之前不渡和尚言辭鑿鑿地說“請師父親批八字,保證太乙不會棒打鴛鴦”……其實仇薄燈根本就不清楚他和某個人到底算什麼關系,甚至連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都不明白。也許他隻是想知道,這世界上,是不是有那麼一個人,真的能夠接住他。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願意陪我跳崖的,能從東排到西。”
仇薄燈往後靠,把臉龐藏進窗棂的陰影裡。
似乎是在另一個無人知曉的自己藏起來。
“所以,別死了。”
清洲一地,瘴霧深厚。
年輕的男子提一盞紙燈籠靜靜地等候,燭火照在他臉上,眼睛好似狹而薄的銀色刀鋒。不知是聽到了什麼,他突然抬頭遙遙望向鱬城的方向,火光搖曳,仿佛把寒刃的冷銳都熔去幾分。
一根火把,兩根火把……
星星點點的火光在黑暗中燃起,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師巫洛站在圈的正中心,手裡隻提著一盞燈。
火把越來越多。
他仿佛全然未覺,隻是微微抬頭想著什麼。過了一會,師巫洛抬手在燈籠的紗紙上慢慢地寫了一句話:
“鱬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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