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此告示。”
如果隻是遇到一般的鬼物,普通定魄期修士就可以解決。但看這架勢,似乎柳家的小姐中邪之事,非同尋常。
“看來隻能等到瘴月過,四野開,請山海閣長老了。就是不知道這柳家小姐情況如何,等得到下個月不。”
“你這不廢話,要是等得到,柳家會這麼急,三天內提了兩次酬金?”
“……”
仇薄燈收回目光,對著太一劍古怪地笑。
“你大概不知道,我這人什麼德行吧?”他突然和顏悅色起來,“想不想見識一下啊?”
太一劍先是停止掙扎,隨即像察覺大事不妙一般,就要把他拉離此地。
“讓一讓。”
仇薄燈死死握住太一劍,抬高聲音走了上去。圍在告示邊看熱鬧的人見他紅衣灼灼,氣質尊貴,下意識就分了條路出來。他也不廢話,上前抬手“唰”地一把,將那張告示扯了下來。
這時有人認出了仇薄燈,“哎呦”一聲:“這不是要當太乙鎮山至寶的那位、那位……”
奇葩。
當著正主的面,人家沒好意思把最後兩字喊出來,不過其他人往下一看,見他手裡提著把破破爛爛的劍,就明白了:
——這不就是笑談說的那位嗎!
青衣管家傻了,眼睜睜地看著仇薄燈走到面前。
掙扎無用的太一劍深感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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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屍裝死。
“這、這……”可憐管家“這”了半天,險些說不出話來,“你這是做什麼?”
“揭榜驅邪啊。”仇薄燈瞥了他一眼,“榜不是你帖的?”
他五官生得很豔,平時說話做事一派世家弟子被慣壞的矜驕。但他眼角很長,眸色很深,天光印在他眼底,漫不經心地掃過來時,莫名像有長劍在陰影裡橫拔而出,刃上掠過一道細冷寒色。
“是是是。”管家下意識點頭。
“那還不快走?”
管家暈頭暈腦地引他向前走了兩步,才記起:“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周邊看熱鬧的一起伸長了耳朵。
紅衣少年提著劍,聲音懶洋洋:
“太乙宗,仇薄燈。”
第2章 故作高深訛千金
仇薄燈。
三字一出,好似憑空丟了個驚雷。
中土十二洲之間消息不太靈通,你要問眼下太乙掌門是誰,清州的人大抵不知道。但要提“仇薄燈”,那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蓋因此君剛將各路奇葩斬於馬下,榮登天下紈绔榜榜首!
他是太乙宗某位祖師爺仙逝前收的徒弟,輩分能壓掌門和長老們一頭,年輕代太乙弟子都得喊他一聲“小師祖”。好在太乙宗深知家醜不能外揚,嚴查小師祖的影畫,這才沒有把臉丟盡。但也讓大家對這位聞其名不知其面的頭號紈绔格外好奇,瞎猜他青面獠牙、三頭六臂、肋生雙翼……諸如此類不必細表,總之成了一幹闲人的日常。
今天傳奇人物從茶餘飯後走到現實。
不醜不兇,怪好看的。
烏發黃金冠,鬢發並沒有束進去,隨性地繞到腦後用根緋綾扎住。發冠下綴半月金環,半穿過墨發,在額前垂一菱形環扣三長細墜的孔雀翎狀額飾,行走時光影閃動在眉梢眼角。一件紅衣袍袖很寬,露出兩節秀美的手腕,右手提劍,左手靠近腕骨的地方扣著一枚寸許寬的暗金手镯。
顧盼之間,神採飛揚,一看就是連天都敢掀一掀。
大伙莫名有種蒙霧散去的清晰感,覺得:
對,就是這麼個主。
隻是納罕:“他賣劍的時候,怎麼不說?”
否則,看在太乙宗的份上,當鋪伙計也不至於把人直接趕出去。難不成他覺得當劍的事,有失顏面?
仇薄燈耳尖,聽到了,恍然大悟:“哦,要先報姓名啊!”
眾人絕倒。
這事倒不能全怪他。
一則,報家門這種事,向來有人替他唱和,別人不主動問,他絕對不會想到要先自抬身價。二則,當鋪掌櫃伙計,一見他手中的破劍,壓根就沒給他報姓名的機會,就把人請出去了。
天字一號紈绔現身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等到青衣管家引著仇薄燈到柳府的時候,好事者尾隨成長龍,把出來迎接的柳老爺驚出了滿頭冷汗。
柳老爺玲瓏心竅,接到消息的時候,隻覺得燙手。
這人自稱太乙宗的那位小師祖,不知是不是假冒的,但他又怎麼敢請傳言中的頭號紈绔自證身份?對方若真是本人,覺得他輕慢因此記恨上,豈不糟糕!但若是假冒,就要鬧大笑話,指不定太乙還要嗔怪。
好在府上有一貴客認得這位,願陪柳老爺出來迎接。
“左、左先生。”
柳老爺遠遠地看到人來了,忙緊張地問身邊一胖子。
胖子踮腳,剛瞥了眼,臉色就是一變:“錯不了,錯不了,就是他!”
他一面說,一面就回身往裡邊溜,心中叫苦:好端端的,這家伙怎麼跑這裡來?該不會知道他的紈绔榜首是我家老頭子親點的,特地來找我麻煩?糟了糟了!我要被老頭子害死了!
這邊胖子兩股戰戰幾欲先走,這邊柳老爺吃了定心丸屁顛顛迎了上去,滿臉褶子把人往裡邊請。
柳家大宅正堂裡有三個人。
白須白眉的玄清門道長、滿面橫肉的成名散修和年少持重的山海閣天才。仇薄燈進來的時候,三人站在那互相拱手,圍著最上首的空位拼死推讓:
“玄清道長陣術了得,這首席您當之無愧。”
“樓小友過謙,誰不知山海青劍威名!”
“江兄一手泓刀,世間罕見……”
“……”
頗具默契地裝作沒看到來了個人。
平時遇到紈绔榜上的人,看重名聲的修士都要做出一副不屑與之為伍的清高風範。但這次對方是揭榜同來除魔,身份又高得非比尋常,他們不好拂袖而去,隻能希望對方自己識趣,老老實實站一邊旁觀。
被排斥的家伙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和鬱悶。
他自顧自從三人中間穿過,直接把首位坐了。
三位高人:……
一時間氣氛尷尬。
柳老爺趕緊過來打圓場:“各位仙人驅邪需要用哪些物件?”
三名臉色青紅交替的高人這才收回刀子般的目光。
道長隻要了一朱筆一白芨一朱砂,山海閣弟子道他自有法器,刀客也稱不用。柳老爺囑咐人去備道長要的三樣東西,爾後到仇薄燈面前,滿臉堆笑問:“仇仙長,您看,您有需要些個什麼?小人定全力備齊。”
他其實壓根不覺得這太乙小師祖能辦成點什麼,隻盤算把人哄好,免招禍患。
白眉道長見了,忍不住輕哼。
浪子捉鬼?荒唐!
卻聽仇薄燈不緊不慢地報出一長串事物:
“一尾銀鰣魚,三斤剛好,不可大不可小,要新鮮的,焖燉至稀爛,細細地挑去刺,做湯下面。面要是稌米磨的,至少要抻十二次,要新發的珍珠菇和尖上尖的綠筍做料。好了取玻璃淺稜的碧碗盛過來……”
其他人正打算聽這家伙能說出些什麼“真知灼見”,聽著聽著逐漸露出茫然的神色。
柳老爺笑容凝固。
“等等,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山海閣來的天才婁江是個學院派,沒見過這等野路子,“銀鰣魚、面、珍珠菇、綠筍……沒聽說過能用來驅邪啊?”
仇薄燈關愛智障地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釋:“吃啊。”
散修刀客冷飕飕地問:“你打算請鬼吃飯,好讓它滾蛋?不錯,這辦法夠省心省力。”
“當然不是給鬼吃的。”
仇薄燈這會被人伺候著,心情好多了,被婁江刀客兩人嗆聲也沒生氣。
“我餓了,哪有餓著肚子驅邪的道理?你說是不是,柳老爺。”
柳老爺汗如雨下:“是是是,仇仙長說得對。您還要什麼嗎?”
“再來壇天霖酒……算了,這個你大概沒有,就隨便什麼陳酒,拿顏色清亮些香味濃烈些的過來,果子也要一點。”清州是山海閣的地盤,山海閣號稱“山藏千秋,海納百川”,對諸般珍奇異寶最是熟悉,婁江聞言色變:“天霖?是雙頭夔龍連同天地時,靈氣所化降落在北辰山頂,不沾凡塵的無根雨嗎?”
仇薄燈詫異地看了婁江一眼:“好像是吧,味道清淡,還算可以。”
婁江:……
天霖能助修士感悟天地玄奧,他們山海閣每年都要腆著臉,把大筆大筆錢拱手奉上,才能從太乙宗那群棺材臉手裡求到那麼一小壇,還扣得跟施舍一樣。結果他媽的,那群棺材臉居然任由仇薄燈這個敗類拿去釀酒隨便糟蹋?太乙宗是不是有病?
是不是?!
不能再想,越想越要吐血。
“就這樣。”
仇薄燈又報了幾樣。他顛簸了一天,有些胃口不佳。
“將就吧。”
柳老爺滿頭滿身大汗。
圍在柳家大宅外的人還沒來得及散去,就見青衣管家風風火火地又從宅裡頭狂奔了出來,緊接著是整個柳宅的小廝們慌慌張張如被燒了尾巴的狗一樣蹿了出來。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都不到,整個枎城就像被攪開的沸水般滾了起來。
一尾尾銀鰣魚在長案上拍開,一籠籠雞鴨被提出來。
“這個重了一兩!”
“輕了半兩!”
“重了重了!哎哎哎輕了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