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許察覺到了什麼,但有些事必須做,也必須是由他來做才能勝算更大。
新皇登基並沒有帶來太多喜慶,先帝和穆太後的離世沒多久,所有人都顯得暮氣沉沉,誰要是多露出個笑臉,少不得一頓板子,宮裡的規矩便是如此。
在京城周邊的餘黨正在被清理,隨著新皇登基京城又慢慢恢復往日的景象,但西北面依舊遭受著多國進犯,傅辰在獲得更多情報。
這些日子最值得關注的消息就是“嶸憲先生”被打入天牢,這個消息可以說在他們的預料之內。
當傅辰看到那封還沒有被完全摧毀的信件,就知道這絕不會是邵安麟親筆,這個皇室裡的人再無情,總有那麼幾個人是他們心裡不可觸碰的。
對於扉卿來說,最痛的莫過於被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親自舍棄,接連李皇攻城失敗,邵安麟帝位不穩後,又被打入天牢無用武之地的扉卿,就像是被折了羽翼的鳥,再也飛不起來。
他們內耗加重,又拘住了這隻雄鷹,傅辰才能放手一搏。
翌日,傅辰再回宮就被某位貴主子的召見,是曾經有過幾面之緣但都鬧得並不愉快的詠樂公主,召見的地方是福熙宮。
按傅辰原本的想法,自然能推脫就推脫,宮裡太多耳目,他現在一回宮就容易被人追蹤行蹤。
不過這一位卻是很難拒絕的主,她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這位公主的召見就是劉縱都沒推三阻四的份,更何況隻是三品的傅辰。
給福熙宮看門的依舊是泰常泰平兩兄弟,他們還微紅的眼睛不難看出他們對皇貴妃有真情誼,傅辰一直知道穆君凝是個很得人心的皇妃,現實比他以為的更甚。
本來兩兄弟早就升遷進了御林軍,不需要來這裡,當年還是皇貴妃幫的忙,知道他們老家遭了洪災,特意給調的,這次來福熙宮當差也是為了最後盡盡心。
當看到傅辰的時候,想到那時候他在福熙宮備受器重的日子,頓時明了,“好久不見了,傅公公,早見過你了,就是沒機會敘敘舊。”
“會有機會的,你們……”這種時候什麼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娘娘以前就不愛咱哭喪著臉,咱現在也不難過,娘娘走了,能陪一會是一會,你來的話娘娘定然是開心的,快進去吧。”
穆太後的遺體還在正堂停靈,三日後便要按遺旨火花,整個福熙宮掛滿了白幡,隨風飄動,黑暗中還有幾位宮女跪坐著抽泣,傅辰沉默的穿過正院,墨畫看到的就是那個始終連表情都沒有的青年平靜地離開,連眉梢都沒有動一絲。
Advertisement
胸口不知怎的就竄出來一股火,娘娘離世了他居然連一點感傷都沒有,原本歉疚的心情消失全無。
娘娘您看到了嗎,這人還是始終如一的無心,這就是您藏在心裡五年的人,值得嗎?
這次來到福熙宮,傅辰直接見到了曾經在宮中幾乎可以算榮寵不斷,現在更是沒什麼人會觸她霉頭的詠樂公主,在傅辰剛要行禮之前居然率先行了一個萬福禮。
傅辰退後一步,似乎太驚訝又似乎隻是在打量,一見她這一舉動,就知今日無法善了了。
詠樂公主語帶哽咽,聲音也是格外嘶啞,聽得出來應該是哭了太久導致的,“能不能請你最後送母妃一程?”
向一個奴才請求,對皇家公主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是換了曾經讓她對一個奴才低聲下氣,她寧可死,而現在她明白這世上還有許多比尊嚴更重要的事。
傅辰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依舊是詠樂公主最熟悉的不卑不吭的樣子,這是他的原則,主子行禮他一個奴才就不能再站著,言辭懇切:“奴才受不得公主大禮。”
“明人不說暗話,你不是普通太監,我現在也不是公主,我隻是她的女兒,這是我作為女兒的一個請求,希望你不要計較我當年的衝動與冒失,能夠答應我。”
若不是她的阻撓,也許母妃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更不會對這個奴才始終無法忘懷。自從傅辰離開後,母妃就再也沒有開心過了。
傅辰曾被這位公主差點害死,這次過來也不是毫無防備,倒沒想到是這樣一個要求,他還不至於對方屈尊降貴地道歉就忘了那些時刻,但他更謹記雙方的身份,他沒資格憤怒。
看到那雙淚眼,就想到那個女子最後在自己懷裡的樣子,撇開這位公主不談,他欠了穆君凝許多,哪怕最後被她算計了一道,但說到底也是被他們逼出來的局面,這些年虧欠下的,也許這輩子都沒有還的一天了,“好。”
福熙宮大堂卷著細碎的涼風,為了保存穆太後的遺體不腐壞,用了不少冰塊,詠樂公主命令守在這裡的人退下後,就帶著傅辰來到棺材前。
並沒有將棺材打開,這是穆君凝的遺言。
傅辰聯系了一些內情,便明白了緣由。
若是真讓人見了穆君凝離世前的樣子,那麼這就不是一起追隨帝王而去的美麗傳說,而是一場曠古爍今的謀殺案了。
詠樂公主朝著棺材跪了下來,淚水再次滑落。
傅辰望了一會,也一同跪下,恭恭敬敬地嗑了三個響頭。
你並不適合這個世道,若人真的有來生,願你可以在一個更自由的時代。
“跪安吧,本宮還想再陪母妃一會兒。”詠樂公主忽然感覺到一股暖風襲面。
母妃,您果然希望他來吧!
今天是先帝和皇貴妃最後一夜,新皇邵安麟在養心殿日夜不休了兩日,殿中也時不時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恐怕很少有帝王像他這樣才剛登基,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就開始處理國事。
“什麼時辰了?”
身邊安忠海道:“皇上,寅時了。”
“隨朕去福熙宮。”
先帝駕崩,無論新帝如何被顧命大臣相繼舍棄,他都不可能離開,現在新帝身邊連個得信任的都沒有多少,他也心酸不已,誰能想到瑞王會那麼狠,這樣釜底抽薪,讓大臣無法再擁戴這樣的帝王,架空了新帝。
現如今,新帝也是過得步步驚心。
皇上這是要陪陪穆太後吧,今日之後就見不到那位在後宮主事無數個年頭的娘娘了,目光微暗。
一個不速之客,擋住了邵安麟的去路。
安忠海急忙護駕,口中訓斥,將人拿下,邵安麟在看到來人的時候,覺得有些眼熟,“慢,先放開她。”
被侍衛拿下的老嬤嬤跪在邵安麟面前,極為恭敬,也許是過於激動,說話哆嗦,“皇上,老奴有要事稟!”
自從新皇登基後,流言不止。哪怕是宮內都有人傳著新帝通敵叛國,雖無確切證據,但謠言傳的有板有眼。
朝廷倒是想堵住悠悠眾口,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越是堵越是傳得厲害,在“有心人”的宣揚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可以說,現在遠在天邊的李皇,是邵安麟最後的希望。
宮裡宮外瑞王的呼聲很高,對此桂嬤嬤也是有所耳聞。當年,瑞王利用他的“孝心”控制了太後和太後幾十年培育的勢力,間接逼死了太後,反倒得了個至純至孝的名聲。想到太後最後留下的懿旨,裡面寫明了若是有朝一日瑞王登上大寶,就將這道懿旨公於天下。
桂嬤嬤以為永遠都用不到,卻想不到事情的發展竟然被太後預料到了,沒人看好的瑞王能有今日的輝煌多麼得匪夷所思,或許這個賊子早就處心積慮了。
她需要見到皇帝!她必須見到新皇!
但新皇哪是她一個嬤嬤說見就能見的。
新皇大赦天下,她一個無主的老嬤嬤被分派遣散的隊伍裡,新皇除了召見大臣外幾乎不出養心殿,根本不接見任何人,桂嬤嬤這才出此下策,半途攔人。
“桂嬤嬤可知無故攔帝駕,是何罪?”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求皇上開恩,讓老奴說幾句,那之後老奴也死而瞑目了。”
邵安麟看著這個不要命點頭的老嬤嬤,心一動,頷首道:“朕可以準了你,若是你所說之事……”
“此事事關重大,如若不說,老奴也無顏苟活於世。”
帝王轉了方向,帶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嬤嬤重新回到養心殿。
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
傅辰在福熙宮待了一段時間才離開,也幸而他臨時決定多待一會兒,正好遇見了這一幕。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帝駕離開的方向。
第280章
傅辰做了個瑞王暗衛專屬暗號, 待回重華宮,陰影裡就出現了一個佝偻的身影, 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邵華池在宮中的勢力對傅辰全盤託出, 沒有絲毫隱瞞。在別人眼裡不可能,卻是邵華池的理所當然。
在七王派眼中,這位叫傅辰的幕僚才是真正的第二把手, 哪怕他並沒有明面上的職務,但真正的權力卻遠超他人想象。
說的嚴重一點, 若是他做點什麼,七王將寸步難行。徐清對此不置一詞, 這早已不是信任,是將性命都交付了吧。
近來,有幾個勢力在明裡暗裡打聽傅辰, 卻所獲甚微。瑞王早就有防備,隻除了他們留下的, 他人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