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華池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堆堪稱廢墟的地方,始終是那麼平靜,“傅辰是不是在裡面?”
這問話其實很突兀,但配上傅辰往日的光輝事跡,就不奇怪了。
鄂洪峰清楚傅辰五年前還是邵華池的近侍,這麼問好像也沒哪裡不對,不過這對主僕都五年了還感情如初啊?如今受到邵華池的目光壓迫,也無法想太多,他也是急的,因為滅火又花了一些時間,人壓在裡面,怕是兇多吉少了,“他讓我們在外圍等,自己進去了,等到這裡爆炸的時候,人還在裡面沒出來。”
邵華池緊抿著唇,快繃成一條直線,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會這樣!回瑞王府的那段時間算是最乖了,要是可以他寧可傅辰一直失憶下去。
見邵華池要親自進去,鄂洪峰馬上命人擋住,“您還受著傷,不宜走動!裡面還有未引爆的地雷和其他危險,您怎能犯險?”
“滾開。”邵華池黑沉沉望著面前的一排士兵。
波瀾不驚,卻透著不容置喙的氣勢。
瑞王是被皇帝授予親王爵位的,正兒八經的一等爵,得到此爵位的皇子寥寥無幾。更何況他還極為受寵,宮裡是能橫著走的人物,他們稍微攔一欄勸阻是義務,更多的卻是以下犯上了,士兵們在邵華池的目光下敗下陣來,等到邵華池往前走的時候,才驚覺滿身冷汗,這是戰場的羅剎,可不是其他那些隻會在京城裡逞兇鬥狠的皇子。
擔心瑞王出事,御林軍墨敕親自引路,邵華池踩著被眾人確定安全的地面。
這片宮殿承載著他與傅辰的曾經,如今卻是塌的塌,毀得毀,唯一算是安慰的是那間柴房還保留著。
“瑞王,我們的人會盡快把裡面的人挖出來。”您就別進去了吧,墨敕為難道,要是瑞王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看那敞開的外衣內包裹的都是紗布啊,他是聽說瑞王救下了忽然跳河的陛下,看來也是受了不小的傷啊,這小祖宗哎,就不能和其他王爺一樣逛逛窯子逗逗鳥兒看看戲嗎,這把別的王爺都快襯成了無能了。
這些皇子哪個不是身嬌體貴的,真是少有瑞王這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到底是戰場上回來的。
這時候,兩個侍衛抬著兩個被炸得半邊都是碎末的人出來,如果那還能稱之為人的話,好像五年前的場景又一次出現了,看到那些燒焦的屍體從客棧裡被抬出來的時候,邵華池眼前陣陣發黑,閉上眼以平緩心情。
直到再看過去,身材、身高、膚色都不符合,除了同樣的太監服外就幾乎沒有共同點。
但就算已經得到不是傅辰的結論,與曾經的噩夢重疊的場景久久徘徊,那不比落水好多少的窒息感依舊殘留在體內,直到看到一隻美得炫目蝴蝶屍體躺在一具殘屍旁邊,那是血麟蝶,傅辰其中兩位屬下的愛寵,殺傷力巨大。邵華池徹底確定這兩個抬出來的,必是李派的人,而傅辰不惜安危為的就是將他們一網打盡。
Advertisement
混蛋!邵華池說不出的難受,無處宣泄。
墨敕看著邵華池親自往裡頭搬磚瓦和木塊,那雙手被劃傷流血也毫不在意,心都在發顫,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邵華池有一種感覺,傅辰所在的地方有可能是他們徹底坦誠的那個屋子附近,無論是他還是傅辰,都對這個地方記憶猶新。
當時他第一次主動想把這個男人收入麾下,那時想的更多的是,如此天縱之才的人哪怕不歸屬他邵華池也不能被其他皇子得到,可其實一開始有這個衝動,也許隻是傅辰的一個不嫌棄的眼神,一個溫暖的舉動,還有那一點桃花糕。
不過也是年少輕狂時選的錯誤方式,把傅辰越推越遠。
邵華池眼眶微紅,徒手搬開一個個磚頭,胸口和脖頸處原本開始愈合的傷口,又有往外滲出來的跡象。
傅辰你要是出事,我就是屍體也不會放過,你可以試試看,不想發生褻屍這種事情,你最好給我乖乖地活著!
我是瘋了,快被你逼瘋了。
邵華池的動作很快,他並不像其他士兵一樣分好幾處搬運,他確定了一個方向,就對著那附近挖,動作還奇快無比,到底是練家子,在不顧及自身受傷的情況發了蠻力,他的速度是最快的。
傅辰隻昏迷了一會兒,剛才失血過多導致腦中供血不足才昏昏沉沉睡下。
這種情況下他還是無法徹底安心,身體叫囂著醒來。
他並不喜歡這種黑暗的環境,也許是因為曾經被鎖在這樣密閉空間太久產生心理創傷型的後遺症,他雖然明白問題症結所在,但醫者不自醫,他明白這不僅僅是這輩子造成的,還有上輩子在療養院的種種,無光的室內,被控訴有作案動機的青年……他沒資格喜愛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在意他,一個災星怎麼配。
傅辰緩緩閉上了眼,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熟悉。
壓在木板床上方的磚瓦和木樁被搬開,陽光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穿入。
傅辰有些適應不了忽如其來的陽光,用手擋著過於強烈的光芒,直到面前的木板床也被來人直接掀開,一個逆光中的高大黑影出現在他面前,輪廓被周圍光線照得毛茸茸的。
隻聽到男人對身後的御林軍道:“都出去,離得遠一點。”
“但,這裡還沒處理好。”墨敕猶豫道,他們還要清理火藥和地雷的數量,也不知道這裡是否還壓著其他人。
他們都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醒來,當然是趁現在能盡快處理的都要清理幹淨,也好爭取將功補過。
“今天的事我會酌情向父皇稟報,你們都先離開一下。”邵華池還沒被氣得頭腦發昏,僅存的理智看了一眼趕過來的鄂洪峰。
鄂洪峰接到兩束格外銳利的目光,一束來自邵華池,另一束稍顯怨念剛剛從廢墟中緩過神的傅辰。
所以就不應該寄希望在鄂洪峰身上,動作這麼慢。
以後有機會還是要薛睿他們來辦事,還是自己的屬下用的最順手。
一群群呼啦啦的離開了。
擔心情況有變趕來,卻沒有出現的梁成文,默默看著鄂洪峰等人被全部轟出來。
見到是梁成文,兩人都在宮中當職,平日也是有私交的,偶爾也會出去喝個小酒。
鄂洪峰湊近梁成文,“你剛從瑞王那兒回來,有沒有覺得他有點奇怪?我就納了悶了,殿下親自找人就算了,找到了把我們轟出來算個什麼事啊!”
梁成文一臉高深莫測,隻是眼角微微抽了下。
不把你們轟出來,怎麼處理家務事,這外人能在場嗎?
守著極少人知道的秘密,還很有可能要帶入棺材裡的梁太醫,又一臉高處不勝寒的看了一眼天空,從昨晚他們進宮,到現在處理完這一波風浪,宮中就好像經歷了一個秋冬,實際上不過是一個日夜罷了。
“老友,咱們還是不是兄弟,有什麼事你透個底我也好有準備啊!”
“我隻能告訴你,無論現在還是以後,都別去得罪傅辰,哪怕他現在什麼職位都沒有。”惹了一個,給你來一雙。
周圍廢墟中隻有兩個人影,邵華池從剛才讓人出去後,就沒有開口說話過,隻是用一種冷得毛骨悚然的目光盯著自己。
傅辰也明白自己幹的事,隨時都會死,往常沒覺得什麼,他一直這麼幹的,現在卻有些虛。
以前看到邵華池這般拿著皇子高高在上氣焰看人的時候,傅辰隻是順勢服從,心裡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對邵華池的印象是心機深沉、不擇手段、善於蒙蔽敵人。雖然現在也還是這個性子,但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的傅辰都能隱約猜出表象下邵華池真正的情緒,不會再產生不必要的誤解。
邵華池隱藏在衣服下的身軀還在微微顫抖,被氣的。
剛才那股如果再不找到活人恨不得奸屍的憤怒還未完全退去,混賬,這世上沒比你更混賬的東西,你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過嗎。
是不是覺得死也無所謂?
看著邵華池紅著眼眶,高抬的雙手。
傅辰想到曾經他出了火場,這人揚手一個耳光,隨後就是那句句責罵與憤怒,如今一句話都沒說,但神情與那時候卻是相似的,傅辰似乎感受到那隱藏極深的擔憂和後怕。
想來當時的邵華池也是被氣得不輕吧,隻是那時候的他完全意識不到,或者說邵華池一直以來的言行,加上皇子與奴才猶如天塹般的身份地位,隻要是正常宮裡的奴才都不可能聯想到別的方面去。
耳光打了就是打了,主子親自打,還是無上的榮耀,哪個主子教訓奴才會親自上陣的。
[那個自己]所看到的,隱匿在背後的一切產生的情緒,與現在擁有所有記憶的自己好似重疊了,那曾經被自己摒棄的心動融合在了一起,累積到衝破枷鎖的程度。
心被泡的酸酸漲漲的,傅辰緩緩閉上了眼。
如果這能讓你稍微好受點,一個耳光又能代表什麼呢。
邵華池揚著手,卻遲遲沒有落下,眼中冒出點點淚光。
打不得,罵不得,我該拿你怎麼辦?
傅辰感到一股輕柔的觸碰,睜開眼卻見邵華池隻是捧住了他的臉,哽咽從咽喉處溢出,“傅辰,你嘗過痛得撕心裂肺卻無能為力的滋味嗎?定是沒嘗過的。”
傅辰被這句話忽的砸中,就感到臉頰旁,一個輕如羽毛般的吻落下。
第248章
比這個更激烈的吻有過多次, 這次隻是貼面。但卻顯得那麼虔誠和莊重,好似在進行某種儀式, 那樣的輕巧, 像是傅辰稍稍有一點反對,他就會立刻停下並結束它。
傅辰不由想到五年後的沙漠初見,那個氣勢萬鈞的王爺, 再對比現在這個吻,就顯得它如此彌足珍貴。
邵華池等了許久也沒見到傅辰有任何反對和避開, 反而承受了這個吻。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