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指了一個方向,老呂策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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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港口
邵安麟站在船上,握住手中的信鴿,取出信件,是母妃寄來的,每月一封,述說著宮內宮外事。自從他六年前從海寇手中脫險,就決心整頓港口貿易,打開大晉的海禁,這麼多年來有晉成帝的支持,他在北部港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話語權。
幾年前母妃命在旦夕時,他偷偷回過一次皇宮,見到了為救一個寵妃深受重傷的母妃,像個紙片般躺在床上,沒有一點重量。
“母妃,您這麼做想過兒子與姐姐嗎,為了讓父皇高興您真的值得嗎……”他知道自從救下梅妃,母妃就成了皇貴妃,掌管宮務,可得到的卻是一具殘破不堪的身體,壽命也將大大銳減。
從小他都以為自己母妃是個極為理智聰慧的女子,至少不會為了父皇如此不顧性命。
穆君凝滿臉灰白,看著一雙兒女,淚水滑落,閉目不言。
邵安麟觀察入微,他發現其中有些蹊蹺,卻想不明白是什麼,哪怕問姐姐詠樂也同樣閉口不言,就像在捂著什麼驚天秘密般。
上個月,父皇密詔他回京,他發現父皇真的老了,鬢角摻雜著銀絲,眼角也有些下垂,臉色卻是過於紅潤,這樣的模樣是不合常理的,聽說是吃了國師留下的仙丹,想到自己那師傅,邵安麟不由冷笑了。
這世上如果還有誰會讓他憎恨的,不外乎這位師傅了。
他隨著父皇來到了御書房,在他面前擺著兩份詔書,譽黃的與應劭,譽黃詔書用來傳位,上面寫的正是他的名字,心狠狠一跳,多年夙願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擺在他面前。
雖然心中已有預感,邵安麟卻沒想到來的那麼快。
“父皇,大晉不能沒有您!兒臣不能接。”
晉成帝壓了壓手,阻止邵安麟推辭的話,“父皇從你們小的時候就開始觀察,你懂的如何展現自己的優秀又不讓你的其他兄弟警惕,還能兄友弟恭從不怨懟他們,給你的差事也都辦的很好。你無論在出生、能力、手段都是最適合的,也是朕最看好的孩子,這些年朕雖寵著老大老二,但對你也從未疏忽過,老二朕對他太失望,老大過於狂妄,老九雖聰明卻難免驕傲且過於狠毒,老七……這孩子,朕隻希望他做個闲散王爺,一生無憂。”想到老七的出生,晉成帝喟嘆一聲。
邵安麟目光閃了閃,萬萬沒想到晉成帝會忽然提到老七這個如同隱形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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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麟沒有插嘴,他清楚這時候父皇要的不是回答。
“朕隻希望,將來就算發生什麼意外,你都要善待你的兄弟,他們無論做了什麼都與你血脈相連!若真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也、放過他們一馬!”晉成帝想到一開始老大老二為了明爭暗鬥,讓整個朝堂烏煙瘴氣就算了,後來老二還涉嫌勾結外敵,然後老大和老九又對上了,無端端又扯進了其他皇子。
才不久前就得到老大差點在沙漠中害死老七,晉成帝氣得拍著桌案,胡子快要飛起,“他們以為朕沒看到嗎,還沒死就一個個惦記著皇位了!朕不能讓這江山毀在那群不忠不孝的孽障手中!!”
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晉成帝因為太過激動,噗地咳出了一口血,噴在奏折上,裡頭還夾雜著血塊。
安忠海接過明黃帕子的時候,戰戰兢兢疊好,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些日子,陛下瘋狂的食用丹藥,雖然面色紅潤,但已顯出病入膏肓之態,陛下始終沒有聽從梁太醫的忠告,追求那長生隻到。
“父皇!”見晉成帝吐血,邵安麟也意識到父皇恐怕時日不久了,著急站了起來。
“先看看這個。”指了那份應劭詔書。
邵安麟知道這一般是對下一任帝王的約束,裡面都會寫一些最為緊要的事,然後由最信任的近臣保管,如果新帝做了什麼違背詔書的事,近臣就會將這份應劭詔書公布。
邵安麟做了無數可能性,都沒想到裡面的要求隻有一條,善待瑞王,保其終身……
“朕知你不同於常人,無論是讓你主動擔當國師的弟子,還是讓待在北部不回京城,是為何朕也能猜到一二,你很好,一直很好,你母妃將你教的非常優秀。”說著,晉成帝將鎮北軍符交於邵安麟,代表著四分之一的兵力,又取回了兩份詔書,交於近侍妥善保管,居高臨下看著邵安麟,“皇三子安親王,邵安麟,你能做到朕囑託你的事嗎?”
“兒臣……能!”邵安麟伏在地上。
在臨行前,晉成帝又喊住了邵安麟,“你……母妃可還好?”
“母妃一切都好。”
晉成帝蒼老了許多,背也佝偻了一些,“這輩子,是朕對不起她。”
這些年,他不斷給穆君凝權利,因為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愛,他虧欠了這個痴心的女人一輩子。
“既然回來了,多待幾日陪陪你母妃吧,她的身子從那以後,就不好了。”
“是,父皇。”
邵安麟就這麼看著他的父皇一步步緩慢地走向龍椅。
想到那份應劭詔書,沒想到,他真正的對手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老九,居然是那個悶聲不吭的老七。
收住回憶,邵安麟攤開紙條,裡面隻寫著幾個字:速回。
就在這時,士兵前來報告,“主子,有人要見您。”
邵安麟依然是如同水墨畫裡走出來的人一般,舉手投足都帶著飄飄欲仙的味道,“這幾日不見人。”
西北傳來了老七得了天花,病入膏肓的消息,他正在考慮,是否要派人去探虛實。
而邊境最近也不太平,但皇帝卻沒有派出士兵前去迎戰……
邵安麟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緊繃感。
那士兵又湊近了一點,“屬下看,那人……好像是國師。”
邵安麟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第215章
他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見了, 應該說自從來調查賑災款去向後,他就借著與海寇周旋的原因順理成章失蹤從而脫離京城, 這個計劃就是母妃也是不清楚的, 越少人知道越有利於他實行,正因如此所以沒人會認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劃。離開京城,也表示他脫離了扉卿的掌控, 這個發展是扉卿預料不到的,不過他也賭贏了, 扉卿的確沒有辦法大張旗鼓地找回他,甚至還派來人保護他不被老二買通的刺客殺了, 但誰知道是尋找還是監視,這顆不聽話的棋子離開後想要銷毀就難了。
父皇以為他這是故意示弱,坐上壁觀看兄弟們鬥, 他並沒有為此解釋過,讓人這樣以為不是更好的一石二鳥嗎?有時候對於父皇, 邵安麟的感覺也是復雜的, 若說幼年時還能用簡單的非黑即白來評價, 現在看到老了的晉成帝, 其實也隻是個普通人罷了。
晉成帝處於保護的心態裝作不知地同意讓邵安麟遠離了皇城圈,實則暗中為三子鋪路。同樣道理, 對於七子常年混跡在戰場與西北, 皇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並不希望性子耿直的七子卷入這群兒子的爭權奪利中,成為無辜的犧牲品。
也許是因為抓不回自己, 扉卿後幾年倒是給了他發展勢力的機會,這泱泱大晉地大物博,就是扉卿也無法伸手到北方。
所以邵安麟萬萬沒想到,見到的是那樣一個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扉卿,就像是提前衰老了,這也是那侍衛說可能是國師,因為無法確定。
當扉卿被抬下來的時候,邵安麟看到的是一個頭發蒼白,皮膚松弛,面上點點老人斑的人癱坐在四輪椅上,連呼吸都顯得有些吃力,緊緊閉著眼似乎很累的模樣,他居然變成了這個模樣!?這還是那個談笑著指點江山的扉卿嗎?
被身邊人輕輕推了一下,“扉大人,我們到了。”
日夜兼程,水路和陸路,才趕了過來。
扉卿緩緩睜開了眼,見到是邵安麟,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一如從前的模樣,輕喚了一聲,“安麟。”
邵安麟隻是靜靜的看著他,這裡可不是京城,他沒必要再恪守師徒禮。
好一會才回應了扉卿,讓人把他抬到了船內。
邵安麟常年生活在船上,每年都會出海為晉國帶來周邊國家的商品,在他船上還有不少原本是海寇的人,隻不過現在被他招安成了良民。
“你變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敢來找我?”邵安麟看著屏退了所有人的扉卿,不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背對著扉卿將這些年背井離鄉後積累的沉重心思壓下,話語中卻暗藏殺機,“我說過隻要有機會就會不顧一切殺了你!”
扉卿不以為意,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費力地抬頭看著這些年越發成熟的青年,蒼老的聲音像是破舊的二胡拉出來的變調音符,“所以,我送上門了。”
說著,從四輪椅上抽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毒劍。
邵安麟聽到後面遲遲沒有動靜,轉過頭就見扉卿舉著一把劍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你究竟要做什麼?”邵安麟說出這話時,幾乎有些咬牙切齒,這個老狐狸怎麼可能主動送上門給他殺。
“我給你親手殺了我的機會,就用它。”扉卿微微笑著,還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
可以說,邵安麟那遺世孤立的氣息就是從扉卿那兒影響來的。
邵安麟直直望著劍,卻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心中起伏不定,隨後像是被愚弄的發怒,走過去雙手撐在四輪椅的扶手上,看著狼狽的扉卿,“你明知道,你死了我也會死,居然說出這麼可笑的話,愚弄我還是愚弄你自己?你還想玩我到什麼時候,扉卿!?”
自從小時候被自己將兩人的性命相連以後,扉卿就再也沒見到這個孩子露出這樣憤怒的表情,一時居然還有些懷念。
“這次你不殺,就錯過了最好的殺我機會。”扉卿垂下眼。
邵安麟卻沒有絲毫被感染,“收起你的苦肉計,不達到你的目的,你是不會輕易死的,這次,想起我這顆棋子了才會過來的吧,你想從我身上拿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