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淚從眼角滑落鬢角,他緩緩捂住了雙眼。
“景逸,你看你這又是何必呢,多難看……”自言自語著。
邵華池在寶宣城的威望無人能出其左右,沒多久不少城民都知道了,那位提出天花治療方案的傅姓謀士失蹤了,全城的人都被動員起來尋找,挨家挨戶的查看有沒有陌生人。
而此時,傅辰正在一條陰暗的小道上跑著,感覺到四周嘈雜的混亂,趔趄向前,堪堪穩住身體,傷口似乎開裂了,目中有些急迫。
第209章
這裡到底是哪裡?
傅辰越是跑, 越是心驚。
可能因為下過雨的緣故,空氣還有些潮湿, 他能聞到不容錯辨的血腥味, 作為一個醫科學院畢業的,至少能分析出這個地方死了不下千人,甚至萬人……
濃重的血腥氣息似乎已經被衝淡了許多, 應該離發生的時間點有些日子了,可還是頑固殘留在空中, 呼吸間附著在鼻粘膜上,絕對不是一個兩個人死亡可以解釋的, 這也印證了他心裡某種想法。
心不住往下沉,這座城可能經歷過巨大的浩劫。
不少道路都沒有修葺過,泥濘的土地很容易就留下他的腳印, 他刻意選擇了不容發現蹤跡的石板路。
他無法從街道上看出絲毫端倪,就是朝代也沒確定,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應該也是唐朝以後了。
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片場, 這裡是真正的古代, 從他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屋子一件件器物,出來後人們的破舊麻衣、帶著濃重口音的地方話, 陳舊的街道, 甚至連青石板路都隻有幾條,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出是被刻意整理清掃過的。
這不是現代人工修建的影視城可以相提並論的,這裡的一磚一瓦帶著歷史的厚重感, 陳舊卻也展現著當時的人民智慧,完全沒有一絲現代高仿的痕跡。
無論在什麼環境下,傅辰的分析能力、觀察力、智力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情況忽然出現退化,這是屬於他本身的能力,哪怕他現在是掩不住的慌亂,也一樣會強做鎮定。
因為他知道,如果失去冷靜的頭腦,他面臨的是更無法掌控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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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籌碼,來理清現狀做出最適合的判斷。
如果不是一醒來,就感覺到身邊淡淡的殺意,還有那個陌生卻品貌非凡的男子眼中還沒退去的惡意,他是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首先選擇攻擊的。不過他用的隻是以前重案組裡鍛煉出來的攻擊手段,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恐怕他也是逃不出來的。
在重案組當了那麼多年心理咨詢,哪怕後來轉行成了人事經理,也不會丟了老本行,那環境讓他第一時間判斷不能久留,但逃出來的情況更讓他感覺到危險。
在室內並不明顯的血腥味,一到外面他就馬上察覺出了,到底他常年與屍體打交道,比普通人敏感許多。
眼看著周圍沒有一個熟人,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他遇到了傳說中的穿越。
不需要詢問任何人,就能得出的答案。
而如果問了,在這樣的時代,可不是幾句解釋就能蒙混過去的,子不語怪力亂神。
踩到一個巨大水窪,泥水濺在身上,一圈圈漣漪淡去,傅辰忍不住看向水面的倒影,厚厚的白雲漂浮在藍天下站著一個俯視的男子,他隱約能看到這是個相當年輕的人,從身高和膚質還有倒影大約能判斷,至少成年了。
不過看不清具體的模樣,到底水面太模糊。
現在還是渾噩的,他發現腦中模模糊糊的,頭格外沉重,像一團團棉花糾結在一起,難道傷到了腦子?
他難受地皺著眉,聽到外面的喧哗聲越來越趨於嚴重化,是在找人。
找他?
從時間上來看毫無疑問是找他了,看這樣翻天覆地的陣仗,如果是友方幫助他養傷,需要如此大動幹戈嗎?
更堅定了自己這具身體很可能隻是高級俘虜之類的身份,敵人的成分佔據六成,信息量太少,還有四成是未知,但足夠有理由逃了。
傅辰看著傷口滲出的血已經無法支撐他走更長的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他扶著夯土牆,低垂著頭疲憊地喘著氣,汗水緩緩滑落。
一道輕柔又帶著點害怕的聲音響起,“你……你是不是受傷了?”
邵華池這些日子已經大幅度整頓了整座寶宣城,雖然城池依舊千瘡百孔,但是至少道路基本被清理幹淨,所有百姓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傅辰抬頭看去,是一個穿著綠羅裙的少女,說是少女臉上卻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粉,唇色也格外紅豔,明明年紀也不大卻往成熟的方向打扮,反而失了味道,看的出來這些胭脂水粉是挺劣質的,既然有心情給自己打扮,那應該表明少女待的地方是安全的。
傅辰才剛抬頭,少女就隱約覺得這個人的模樣好像有一點點眼熟。
也怪不了她不認得,她當時也是跟在邵華池隊伍裡的百姓之一,遠遠地看到過被瑞王殿下抱在懷裡的人一眼,但離的太遠的,以她的身份當然是到不了前面看到這些她們心中的大人物,更妄論認識了。
傅辰腰間還插著那把他從昏迷的地方拿出來的匕首,一把擒拿住這個少女,貼近她:“帶我去你住的地方,馬上!”
少女沒想到在瑞王殿下的統治下,居然還有人敢當街做出這種事。
見少女似乎被嚇壞了,完全沒反應,傅辰催促道:“快!”
傅辰挾持少女的地方離少女的住處並不遠,隻是幾步路就到了,這也是少女為什麼能出門的時候看到傅辰好心詢問的原因。
傅辰看著這有點說不清感覺的大門,莫名抬頭看了看那塊掉了一半欲墜不墜的牌匾。
紅袖招。
這種名字,再詩情畫意都似乎掩蓋不了本質,是……勾欄院?
傅辰猶豫了一會,聽到後面緊跟而來的聲音,迅速做出了判斷,無論是什麼情況,先進去再說。
少女本來打算帶傅辰到一間普通的空房間,反正現在城內都空了,這樣才正常不是嗎?
可傅辰哪裡是那麼好騙的,他可沒忘記剛才出來的時候少女手上拎著吃食,顯然不是一人份的,而且這種地方怎麼可能隻有一個人存活,肯定還有別的幸存者。
眼看此人如此難應付,隻能將他帶到一座偏僻的院子裡,傅辰見到了不少年齡很小的女孩,應該是原本勾欄院裡養著的。還有幾個與少女存活下來的成年女子,面貌憔悴,在戰火中苟延殘喘著,當看到少女帶著陌生男人進來,幾個女子顫顫巍巍護住這些孩子,驚恐地看著他。
這是對男人本能的害怕,傅辰有些奇怪。
少女每日都會在瑞王安排的發放點拿些食物過來,不過紅袖招裡頭本來就有些存糧,到底這些姑娘是白日休息晚上才開工,食物是以前的老鸨存在貯存房裡的,所以她出去的次數並不多,而且瑞王軍知道這裡都是些女孩子,對她們也是格外照顧的。
她見男子的傷勢有些嚴重,提議道先去給他做些吃的。
昏迷了幾日,一起來又完全沒吃東西,傅辰也是餓的慌。
他隻是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她:“不要試圖告密,如果我知道,哪怕我受傷也有能力解決你們這裡的小姑娘們,你可以試試看。”
傅辰從未殺過人,這話自然隻是恐嚇,因為他清晰地發現這個少女很在乎這些小女孩們,是不敢冒險的。
少女害怕地點點頭,傅辰這才讓她去拿點相對幹淨的布。
他才坐了下來,在一群女人堆裡,他也顯得有點不自在。
他緩緩閉上了眼,眼前又出現了那在空中爆破的火光,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他的身體早就灰飛煙滅了吧。
當時的情況,他必須抱著那人同歸於盡,不然以那人超高的情商智商,想要避開耳目實在太容易了,隻要此人願意一輩子逃脫追捕都沒有問題。
他本來已經做了很多年的人事總監的,如果這次不是為了這個棘手的重量級罪犯他是不會暫時回去協助的。
因為這次罪犯的身份,是他曾經的上司,重案組的組長,國際犯罪心理學專家,亦是射擊、化學、血跡學、解剖學方面的專家,也是他曾經的師傅,親自把他帶入重案組的人。
傅辰掩藏不住痛苦和自責,如果能早些發現就好了,就不會死那麼多人。
爆炸來的太快,他還記得那人最後猶如勝利般的微笑。
疼痛喚回了傅辰的理智,胸口上的傷讓他也沒時間在乎這個了,他脫掉了上衣,看著幾乎滲滿鮮血的紗布,蹙了蹙眉頭。
見傅辰慢慢拆掉紗布,露出還沒完全愈合的傷口時,幾個孩子又縮成了一團。
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嚴重,小心的不撕扯,傅辰速度很慢。
看著傷口上明顯有覆著藥粉的痕跡,是醒來前沒多久換的,甚至非常細心的覆蓋了幾塊類似紗布的東西,他輕輕撕開將這個紗布拿了出來,湊近聞了一下味道,這已經算是他的職業病了,這味道,天竺葵?
這是在古代比較適合止痛的藥粉,產量少,並不容易得到,一般除了重要的人物普通人是用不到的。
疑惑劃過,他如果真的是俘虜,對方最多隻需要給他包扎,完全用不到止痛這一環節。
過了一會,當傅辰喝了點薄粥,周圍的孩子也開始啃饅頭,這是城外分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