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尚也是焦躁,但他有什麼辦法,李遇這裡處理完,他在城中的部署還要重新安排,隻能期待李遇這裡能夠出現奇跡了,“他既然來到城中那麼久都沒有感染到,哪裡會那麼容易感染。”
李遇可不是老呂,呂尚親眼看到他接觸了好幾個天花感染者,但並沒出什麼事。
雖然這麼說,呂尚也沒有十足把握。
於是,李遇就這樣浩浩蕩蕩地被抬到黑血區,一路上遭到火熱地注目禮。
因為之前的火災,在街道上避難的民眾都指指點點地看著這個從別莊抬出來,被抬到黑血區的李遇。
正在黑血區的邵華池,抬頭看向遠處騷動的地方。
第190章
邵華池在感覺痘瘡結繭往下掉的時候, 就離開了雅爾哈的府邸,還沒離開多久果然將軍府遭到了第二次嚴密的篩查, 寶宣城在醞釀著風暴, 呂尚已經漸漸失去了冷靜和篤定的心性。
邵華池在一開始進入黑血區的時候也是非常不適應,這裡的景象實在太恐怖了,就像人間和地獄的交界處, 難怪老二把患者丟在這裡,根本沒有過來看過。
隻要見過一次, 就不會願意再來了。
這裡除了護衛把守不讓人逃出去外,就沒有別的守衛力量了。一塊那麼小的地方, 關押著密密麻麻的人,初步估計至少有千人,它像是一隻缺口的碗, 是一個凹地,三面環山, 是比較適合成為一個天然關押人的區域。
不過後來邵華池也聽周圍人說, 裡面居然有上次發生暴動, 因不滿苛政以及焚燒而奮起反抗的帶領人, 他們被老呂等人就這樣丟進了這個地方,沒多久就感染了天花, 現在全身長滿了痘瘡, 但對七殿下以及遠在京城皇帝的恨意,卻能從他們的眼中很清晰地讀出來。
在梁成文等太醫來了後,這個關押人的地方漸漸發生了改變, 一開始這裡還尚有神智的病人非常排斥他們,但由於害怕之前的鎮壓和屠殺,他們顯得異常沉默安靜,這是壓抑在底層的不滿,也許會在某一天徹底爆發出來。
梁成文等人也是見不得這煉獄般的地方,默默的開始整理這個地方。
他們將外面堆積的屍體紛紛搬到山坡上埋掉,又把原本髒亂的室內打掃幹淨,多搭了一些草棚,把感染者的衣物分開清洗,天花的傳播通常是通過飛沫,但在這裡的不是已經有了抗體的,就是正在得天花的人,要不就是痊愈的,倒是沒有害怕傳染這一說法了,單單是這些事他們就做了好幾天,患者們冷眼旁觀看著他們。
這些太醫平日也是心高氣傲的,哪裡受得了這樣的不知好歹。在京城無論是宮裡還是宮外,哪個達官貴人看到他們不是尊敬的,誰也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哪怕太醫這個職位更多是名譽上的尊重,但隻要他們想耍點小手段有的是辦法懲罰病人,有本事就別生病。是以就算是宮中的娘娘們也並不會隨意讓自己去得罪太醫院的人。被皇帝派到這個地方,他們誰會願意,但皇命難違,隻有硬著頭皮來了,沒想到卻被卷入二殿下和七殿下的奪嫡之爭。看到那地獄般的場景,又被這些普通百姓這樣仇視面對,好幾位太醫都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他們到底沒有發作,首先是牢獄災難,後來又是二皇子那明顯的放棄行為,讓他們產生了與這些百姓一樣被焚燒的恐慌,同病相憐的感受。又有一旁梁成文的調解,梁成文的存在很好的緩解了這些人的情緒,這次天花種牛痘的成功這群太醫對於梁成文是感激的,他們也開始慢慢適應在黑血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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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就出現了問題,這些太醫平日裡幾乎都是養尊處優,現在要幹的全是體力活,這裡能動彈的人可不多,這也導致幾個太醫累得倒下了。百姓是最單純也是最可怕的,他們心思純粹,非黑即白,每天想的是如何維持生計,無法分辨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真實性,沒了活路的他們就像一股泥石流,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群人。現在邵華池不讓他們活,他們也從以前的感激到現在的憎恨,並不是梁成文等人幾句解釋就能解決的。
所以梁成文並沒有說,而是沉默地治療他們,再另外尋找機會潛移默化。
梁成文將這些病患從感染的程度開始分類,為他們清洗身體,喂食物,漸漸的,一些已經逃過天花病毒康復的人被他們的事跡行動感染,加入他們之中幫忙,這個絕望的地方開始散發著一絲生氣。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救治的行列,那些病患從原本的絕望等死到現在期望能夠痊愈,心態上的變化也漸漸影響到身邊的人。
他們以為這是必死無疑的,沒想到還是有恢復的可能,那些恢復的人除了有麻子外,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甚至還有的比得病前更健康些,這給了得病的人活下去的希望。
等熟悉起來,不再那麼排斥後,他們才知道梁成文等人的身份,居然是宮裡太醫,一個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有的甚至抱住了梁成文涕淚橫流,絕望中的希望不是那麼容易緩過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知道沒有被放棄,這個結論是很鼓舞人心的。而梁成文在這裡的威望越來越深的時候,百姓也開始相信他偶爾提到的一些話,重病中的瑞王根本沒有體力來下達那些命令,再加上這些年對百姓種種,如何會突然改變。最關鍵的是他們在瑞王被傳染後,的確再也沒有看過瑞王的身影,那些命令並沒有七皇子的令牌,那麼有誰有資格假借瑞王的名聲來執行,就隻有二皇子了。
雖然還有一部分百姓不相信瑞王的無辜,不過越來越多的人被煽動。煽動並不是二皇子的專利,百姓沒有足夠的能力來分辨是非,那就由他們來引導到正確的地方,這股可怕的正面力量正在慢慢積累。
邵華池來到黑血區後就是經歷了百姓從一面倒的憎恨到開始疑惑再到慢慢有人相信他的過程,這過程中他聽到無數對瑞王的憎恨和謾罵,若是換了幾年前,他還無法控制住自己情緒的時候,也許真的會像老二希望的那樣,對付這些普通的百姓,看著他們自生自滅,沒出手加碼就是他厚道了。
但現在他看到的更多,百姓要的很簡單,隻是要活路,他不但需要做實事,更需要讓百姓知道他做了什麼,就像安撫傷軍的時候傅辰說過的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做得再多,隻要百姓不知道,或是容易被煽動,那麼他就是一個根基不牢固的失敗政客。
一股龐大的力量,本身沒有對錯,隻看掌控在手裡的人是善是惡,做實事的前提是有抵擋敵人的銅牆鐵壁。他需要完美的政治秀,需要讓人從根本上相信他是不會下那些惡命的人,那樣無論別人怎麼毀謗他,也不再有人相信。
邵華池意識到,這或許才是他走向成熟政客的開始,他不會眼睜睜看著晉國的沒落,看著治下的百姓無處申冤,更不會允許他國的進犯,與其交給那些個兄弟,還不如交給他。
不交,他就自己拿過來!
皇位是,傅辰也是,是他的,他絕對不會退一步。
邵華池並沒有表明身份,本就是為了躲避追擊的他目前隻是個普通人,他默默跟在梁成文身後,作為一個已經痊愈的患者為百姓換洗衣物曬被子,煮著食物,做著最普通的事情,還常常被裡面的一些最早開始幫忙的百姓差遣的團團轉。
周圍的人也漸漸對這個跟在梁太醫身後的小跟班熟悉起來,有時候看他實在被指使得氣喘籲籲,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善意的鼓勵他,讓他多多休息。
也許他那副好容貌也佔了一大半,梁成文還調侃過:“您可不能再幹那麼多事了。”
“我幹的不好?”
“我怕會被她們說我虐待你。”這也間接證明了美色的作用。
“呵。”若是他出生的時候就這樣,沒有經歷過把他當怪物的種種,也許他現在還會有一點高興,看,多麼膚淺,能夠不在乎他是否是怪物的,也隻有那人了。
邵華池雖然平日說話冷冷的,話也不多,但周圍人哪裡不知道這就是內心火熱的小伙子,特別是聽梁太醫偶爾透露,他是自願來到黑血區照顧病患的。
邵華池摸了一把汗,已經好了許多,略顯冷淡地對他們說,“我年輕,有力氣。”
的確,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太醫,還有那些剛剛康復的普通百姓,明顯練過武的邵華池更強。
現在入秋的季節,寶宣城逐漸轉涼,但是邵華池每天工作量大,有時候汗流浃背,勾勒出那身好身材,看的有些患病的少女們忍不住臉紅心跳,實在太有男人味了。
“這小伙子,真是好,又勤快又老實,要是我家有閨女,肯定要許配這樣的小子,多有依靠!”
“就是說,長得還那麼俊!”雖然臉上殘留著痘印,但也抵擋不了那張臉本身的殺傷力,讓人忍不住目光跟隨著他,他實在是在人群過於耀眼。
“也不知道娶了媳婦沒,我大姑的女兒…”真的好看的超越了性別。
再說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小伙子臉上的痘印好像一天天在變淡,這是自然的,邵華池來到黑血區第一時間就讓梁成文給他祛印的藥膏,每天堅持塗三次,力爭下一次見到人的時候已經復原。
幾年前,臉上的毒被另一種劇毒中和了後,那些讓人惡心的毒瘡都開始消退,他還想給傅辰看一看真正的自己。
可兩人陰差陽錯,都用了易容。最後被傅辰看到的居然是他滿是痘疹的可怕模樣。
身為男人也並沒有那麼在乎容貌,但任何人在心上人面前總是會希望自己有吸引人的地方。他自認為除了性別為男,他並不比那些女人差,現在都是痘印,遠看還不明顯,近看就像是麻子……這幅尊容,還看個什麼勁。
哪怕他知道,傅辰根本不可能喜歡一個男人,也不是個在乎長相的人,不然不會一開始看到自己的半邊鬼面一點反應都沒有,但誰都希望自己在愛慕之人面前是自己好看的樣子,這幾乎是本能。
他甚至隱隱有點期待,傅辰看到他真容的時候會有一點點驚豔。
“話說你以前見過這個小伙子嗎?”一個正在做針線活的婦人問向身邊人。
她們是已經痊愈的人,被梁成文分配到縫補衣物和煮食物。
長成這樣,更像是某個貴族公子哥兒,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卻笨拙地幹著粗活,她們看著都有不忍心。他實在不像普通百姓,如果以前見過肯定有印象啊。
“沒見過,也許是哪個外鄉人?”
其中一個青壯年,已經在恢復期了。臉上的痘疹也結繭了,聽聞後似乎想起了什麼,“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哦……我想起來了!”
“他是誰呀?”一群婦人在天花中存活後,笑容在她們臉上非常少見,聞言好奇地看了過來。
那壯年神神秘秘地說,“我那會兒還沒染病的時候,遠遠地看了一眼七殿下,我感覺他長得有點像那位……”
一聽到瑞王的名號,人群忽然保持了沉默。
到底現在還不清楚真相是什麼,雖然大部分人都猜測也許真的與重病中的瑞王無關,說不定瑞王自己都是受害者,但現在他們死了幾萬人,這座巨大的要塞城,隻剩下他們和在城內的沒有被感染的百姓,加起來也隻有一萬人左右了。
這座城,已經元氣大傷了。
提到七殿下的時候,沒有人開口,直到一個婦人出來緩解了一下氣氛,“這小伙子哪裡能和那樣的貴人比,別瞎說了,待會出了事可沒人能保你。”
被這樣一提醒,那青年有是一陣後怕,這些遙不可及的皇室成員可不是他們普通百姓可以隨意聊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現在黑血區越來越生機勃勃,甚至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每日拉他們出去焚燒的士兵也沒有再出現。
這天邵華池正在幫忙煮午飯,前方就出現了騷動,幾個人抬著個架子就朝裡頭走來,現在的當權者可沒空來管黑血區怎麼樣,這裡的變化被發現邵華池並不擔心,但是能這麼大張旗鼓帶過來,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而在一旁的梁成文嘴角卻露出莫測的表情,邵華池一看就知道不對了,他想到剛才匆匆過來的侍衛,該不會是傅辰出事了吧!
他把梁成文拖到一旁,惡狠狠地問:“怎麼回事!”
這裡本來就擠,哪怕邵華池把梁成文帶到一旁,也是有百姓看到的,梁成文可是宮中太醫,地位崇高,再說還是黑血區的恩人,你一個小青年就是和梁太醫關系再好,也不能這麼目無尊長啊。
梁成文說了他知道的一部分情況,他也隻知道傅辰可能是中了毒。
邵華池聽到這裡,青筋暴突,遠遠地看過去那個在擔架上的人,眼睛像是被滴入了辣椒油。
梁成文卻是阻止那些勸架的百姓上來,對著邵華池道:“他是個多麼固執的人,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勸了就有用的。”意思也很明顯,你要發火別對我,你有本事就讓他別做那些危險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