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陛下龍威護體,必然不會被傳染到。”傅辰堅定地說。這陛下指的是誰,他們心知肚明,自然和晉國的晉成帝沒半毛錢的關系,他們的信仰隻有李變天。
當看到李遇那滿臉的神聖,老呂也頓時覺得與李遇相比,自己這樣貪生怕死真是有點孬,不過為了小命他寧可繼續孬下去。
本來打算直接離開的他,就決定遠遠的看著,等待李遇出來。
沒有機會殺了老呂,當然傅辰也覺得這人不能死,老呂要是死了,很快這裡零號留下不知道多少的力量會反撲,定會找到自己,而且他還不清楚梁成文等人去了哪裡,這些太醫明明來了寶宣城,為什麼卻好像根本沒人提及過。
老呂暫時不能動,那麼這場戲就還要好好演下去。
那院落裡重兵把守,至少有三重護衛。哪怕裡面是重度感染的邵華池,外面的士兵也沒有離開,似乎根本不怕被感染。仔細看看這些士兵臉上的痘印,這是得了天花的後遺症,他們是已經有免疫力的士兵。
這說明了一個沒人發覺的問題,從天花在西北爆發的時間來推算,沒有時間讓一個士兵經歷過天花再痊愈的過程後再來守衛邵華池,那就是說這不是城內的士兵,而是李皇的人。
想來也是,李皇自然是在對天花有初步了解,又讓人做了實驗後,才敢將這個東西放到晉國。
很好,這做法很李皇。
他剛才沒有順勢解決掉老呂是正確的選擇,如果剛才做了,將面對什麼樣的追殺,他可沒三頭六臂在這樣的防守下還能帶著不知多少嚴重的邵華池從重兵把守的山莊中逃出,逃出後再面對來自李派和城內的兩方追殺,說不定還要再加上仇恨的百姓。
這就是一道硬著頭皮也要走下去的題目,沒有回頭這一項選擇。
走近的時候,傅辰就遭到了第一批士兵的阻攔,在老呂的保證下才算通過,他們不認識李遇,也不看李遇的專屬令牌,他們是隻屬於零號的人。
看來,這個零號似乎有點不聽話啊。
傅辰發現了這細微的差別,按兵不動繼續與老呂走了進去。
穿過石橋和小池塘才算來到了正院,關押邵華池的這座山莊風景相當不錯,差點會讓人誤以為是進了江南某一個別致的院落,聽說這裡是晉成帝偶爾來遊玩的莊園,知道邵華池出了事情後,就下了口諭讓他住在這個地方,順便還把不情不願的王府側妃田氏給送了進來。
當傅辰來到最後一道關卡的時候,又遭到了阻攔,這次就是有老呂在也是進不去,二皇子有令,不是他親自下令,沒人可以跨過這道門檻。
Advertisement
而一道門之後,就是邵華池所在的地方了。
就在老呂準備拿捏身份的時候,就聽到裡頭傳來哀戚的哭聲,和死命拍打門的動靜。
實在是裡面太過吵鬧,侍衛沒有辦法,隻有把門打開了,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也不知道裡頭多久沒有人整理過了,難怪要把門窗緊閉。
出現在門內的正是哭得形象全無,連發簪都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骨頭的田氏,“讓我出去!我不想死,憑什麼讓我來照顧這個怪物!”
田氏瑟瑟發抖,早就沒了當初與傅辰相似的那沉靜的氣質,連眉宇間的一兩分相似點也隨著與瑞王妃爭奪寵愛日漸消散,變成了與普通後宅婦人沒什麼兩樣的人。
在京城的時候田氏就已經聽說天花的可怕,路上還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謠傳,本來就不願意來的她,被王妃生生投放到這裡,更是不甘心。那女人平日恨不得天天與殿下在一起,一出了事情,卻聰明的很,居然以要主持瑞王府大局為由,將她派到這要人命的地方,這是要她一起喪命啊。
她也是看到那些得病的民眾的模樣的,本來就排斥,沒想到看到的是昏迷在床上,已經看不出原本容貌的丈夫,還有那一股因為無人照料而散發的惡臭,這已經不是她原本那個雖然半邊遮面卻依舊風華絕代的丈夫了。
這隻是個病入膏肓的怪物。
“我寧可死,也不要待在這裡!求你們放我出去!求求你們!!”田氏跪倒在這些護衛腳下,聲淚俱下。
根本沒注意到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傅辰。
她真的不想死,她還有兒子,既然邵華池絕對活不下來,那麼還拖累活著人做什麼,怎麼不這樣直接死了幹脆!沒的讓人為他喪命!
平日的田氏也並非如此,但現在關乎到自己性命,也不由怨毒地希望自己丈夫早點歸天。
說自己丈夫是怪物,這田氏大概也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這田氏要不是給瑞王生了個兒子,再加上從瑞王在宮裡的時候就跟著了,是瑞王的第一個女人,不然就憑她的身份怎麼有資格被抬成側妃。
眼看這些侍衛紋絲不動,顯然是要她繼續照顧邵華池,田氏幹脆一咬牙暈了過去。
在暈過去前,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遠處,似乎看到一個眼熟的面容,卻一下子想不起來那是誰。
就順利暈倒在地上。
人都暈了,不可能再照顧邵華池。
當然這真暈假暈現場的每個人都看得出來,隻是沒有人去拆穿她,侍衛們本來就是做做樣子,他們不可能違抗聖旨,但也不會真的讓人把邵華池給照料到康復。
田氏被拖了出去,老呂才對著其中一個護衛輕聲說明傅辰的身份,此人是前來接替扉卿大人的李遇大人,是現在晉國的二把手,他隻是進來確認情況的。
侍衛看了李遇的令牌,官大一級壓死人,雖然他們聽命於零號,但李遇要真的因為阻攔事後給他們穿小鞋,他們也沒有絲毫辦法,沒必要因為一個必死之人去得罪一個未來的權貴,看幾眼能出什麼事,還是放了李遇進門。
一開門,之前那股惡臭又一次傳了出來,老呂被燻得不斷後退。
傅辰對著老呂道:“我自己進去吧。”你那麼怕就別一起跟進來了。
要不是為了讓李遇暢通無阻的進去,老呂也不會送到這個地步,他早就想逃命了,可不打算待在這個地方。
聞言,自然快步遠離一些,到院落門口繼續等著,“那您快一些,這人快死了,那味道真是……”太臭了。
本來也是有人照顧邵華池的,隻是後來漸漸的,一點點縮減,在零號有意識的操作下,邵華池被關在了這間屋子裡自生自滅,再也沒有大夫和照料的僕人。零號沒有親自動手,在等民怨到達的程度以及不想自己落人話柄,零號要邵華池死得更有價值一些。
這樣的結果就是,無法動彈、甚至有時候神智都不太清楚的邵華池,根本沒辦法自我解決生理需求,全身都是汙物。連每天被扔進來的飯菜都沒有怎麼動過,有時候實在餓得不行,才爬到門口用一點,隻是很快又吐了出來,又因為在地上爬的時候,手上的膿包被磨破,痛不欲生。
田氏一個愛幹淨的女人當然是受不了的,她自從進了宮沒受過什麼苦,就被帶到邵華池這裡,當看到大小便都在這個屋子裡,整個人又看不出原來模樣,還不省人事的邵華池,才會那樣驚恐地尖叫。
在田氏鬧騰的時候,邵華池就已經被這個吵鬧聲給鬧醒了。
隻是他當時什麼話都不想說,他本來就與田氏沒什麼感情,再者這個女人表面順從,內裡卻是記恨著當年的那件事,兒子怎麼出生的真相,除了梁成文,作為當事人的她大概是最羞憤欲死的。
邵華池也知道當年的確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心中多少有些歉疚,所以也為她抬了品級,是瑞王府唯一的側妃。
當聽到她喊著怪物,哭鬧著要出去的時候,邵華池竟沒有絲毫悲傷,就好像自己早就能預料到了,從小就習慣被如此對待,現在就沒有不適應的感覺了。
直到,再一次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幻聽了嗎?
他不自覺的清醒了一點,又仔細聽了聽。
傅辰?
怎麼可能!?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京城了嗎?
他到這全是天花的城裡來幹什麼!
不,傅辰不能進來!
自己都能聞到身上那些汙穢物的味道,他都惡心自己現在的模樣。還有那些膿包,雖然結痂了,但還是那樣醜陋不堪,之前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怪物一樣,田氏看到的已經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許多的樣子,都忍受不住,他更不願被傅辰見到如此破敗的自己,他想要的是讓一個強大自己再一次出現在傅辰面前,而不是現在!
邵華池思維遲鈍,動作也緩慢,他實在沒什麼力氣,連抬手都冷汗直流,但隨著傅辰的腳步接近,他越來越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幻覺,傅辰是真的來到寶宣城,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混了進來!
邵華池用剩餘的力量讓自己跌落在床腳,使勁拖著身體在地上爬著,拉著身上散發著怪味的毯子把自己包裹在裡頭,躲在牆角。
死死的蜷縮著自己,生怕被來人看到。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讓傅辰看到這個模樣的自己!
傅辰在來之前,就已經猜到邵華池是什麼模樣了,現在見到的已經比他想象的好的多了。潛伏期結束後的嚴重患者,身上會開始慢慢出現大面積的紅疹,從臉上一直擴散到四肢、胸口,再到全身,那密集程度令人頭皮發麻,隨著狀況嚴重後,痘疹就會進行一系列變化,從表面上看會腫脹、破裂、化膿,這個過程不但疼痛無比,不是常人能忍耐的,還會變成一隻腫脹滿是破爛膿瘡的巨型怪物,就好像發酵了的爛蘋果,然後大出血死亡,所有器官都會衰敗腐爛。
一些人可能忍受不住在出紅疹的時候就會身亡,邵華池能堅持那麼久,這麼多天有多難熬隻有他自己知道,簡直堪稱奇跡。
在兩種劇毒的元素互相碰撞的過程中,邵華池的身體反應應該比常人還要厲害,也許零號就是看到那個時候的邵華池,才會斷定他肯定活不成了,卻不想邵華池在這個痛徹心扉的過程中熬過來了,並且在漸漸痊愈。
雖然剛才隻是看了一眼,但傅辰確定邵華池身上的痘疹都結痂了,有些地方開始脫落,雖然精神狀態還是不太好,也看不出原來風姿卓絕的風華,不過至少說明他在好轉。早在知道邵華池感染了後,傅辰就覺得從時間上來看,邵華池不應該得了那麼久還能好好活著,從以前的資料來看,一般症狀開始全面爆發的話,幾天之內就會死亡。
但邵華池能堅持了那麼久,除了他本身的頑強生命力,還有別的原因。當然這位皇子的生命力在傅辰看來也是絕無僅有的,頭幾次見到的時候就發現了,邵華池從小就要經歷毒素發作的病痛,加上後來裝瘋賣傻,又能在太監的胯下侮辱中還存活下來的皇子,其生命力怎麼可能不強。
這原因傅辰分析了一下,認為可能和他天生帶毒的身體有關,他的情況與任何人都不同。
體內一直存在的毒素積累到現在,與致命的天花,到底哪個更強,也許很難給出答案。
放任死亡正好掩蓋了邵華池正在慢慢痊愈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