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還沒醒來的時候,有了些許意識,發現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這裡,又是那灼熱的氣息,究竟是誰?沉重的思緒令他再一次陷入沉眠。
也不知道之前的棺材到底是什麼材質做的,邵華池雖然身上不少好東西,但他也擔心隨便給傅辰用了會出事,還不如等傅辰自然醒來。在洞穴裡面他們也感覺不到外面的時間流逝,不過他們用了火計時,就是會用準備好的潮湿的繩子打好結,再點火燃燒,通過這個燃燒到節點的時間來計算所需要花的時間。
已經過去六個時辰了,但躺在地上的傅辰卻是沒有醒來的預兆,而他是所有人中唯一沉睡的。
他們並沒有馬上前進,反而在這水潭邊暫時安置下來了,點了篝火在這黑暗中取暖,雖然現在是夏天,但這個水潭附近卻是越來越陰冷,滲入骨子裡的陰氣飄蕩著。
如果說傅辰至少昏迷了六個時辰,那麼邵華池就從醒來到現在看了六個時辰,這樣的行為在其他人眼裡當然是格外莫名其妙和毛骨悚然的,但這裡的都是親兵,就算邵華池的行為再詭異,都沒人敢上前詢問。
瑞王軍向來是隻做不說的,他們的瑞王不需要一群意見太多的屬下。
“現在過去多久了?”邵華池吐完後,臉色不太好,聲音越發沙啞了。
小牧看了看火計時,“六個半時辰。”
邵華池掏出了懷裡的藥,選了一種,又猶豫地看向周遭正在想辦法渡河的士兵,邵華池現在不急著渡河,他甚至隱隱希望越晚出去越好。
“小牧,你過來。”邵華池招了招手。
小牧人一抖,每次王爺比較溫和地喊人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好事。
邵華池在小牧湊近後,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小牧的臉上精彩紛呈,越聽越驚悚,不是吧!?瑞王您瘋了嗎?
全部說完,看小牧還沒反應,邵華池聲音一冷,眼神幽深如潭水,“聽明白了嗎?是不是還需要我再重復?”
被這樣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在此時此地是極為恐怖的,小牧忙不迭點頭。
小牧回過神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傅辰,有些復雜和憐惜。
邵華池望著手中的藥丸,並沒有猶豫太久,對著正在架鍋子準備幹糧和想辦法渡河的士兵們道:“眾將聽命。”
Advertisement
“末將在!”異口同聲,整齊劃一,所有人放下了手上的事。
“轉身,閉眼。”簡短有力的命令。
眾將:???
不過邵華池自然沒打算解釋,他的目光停留在昏迷的傅辰身上,臉色還算不錯,應該是累壞了,不過昏睡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他的視線在那殷紅的唇上流連許久,最後終於緩緩伸出了手,若有似無地摩挲上去,很軟,和這個人的冷硬的心腸不一樣,柔軟而溫暖,引得他的力道越來越重。
當接觸到傅辰微張的嘴唇裡,一點點湿意,感覺到口腔中的湿熱。
嗡一聲。
腦中某根被崩得緊緊的弦轟然崩斷,五年來的克制力被燃燒殆盡,他凝視著傅辰的目光,越來越幽深,裡面好像藏著能攪碎一切的火熱。
緩緩將藥丸咬在口中,傾身靠近傅辰。
紅暈染上了邵華池的耳朵,表情卻是淡然矜持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充斥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在離傅辰的雙唇咫尺距離的時候,他的目光,與傅辰睜開的眼對上了,四目相對。
第148章
傅辰有一個習慣, 就是當昏迷後再有意識,他不會馬上睜開眼, 會裝作沉睡, 然後聆聽周遭聲音,看是否有危險靠近,也能大約了解情況。
這是在幾次危險後, 被迫養成的習慣,這次棺材化為粉末, 吸入了那氣體,也是始料未及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設計這個寶藏機關的人不但精通機關術,就是心理上也有所涉獵,把握了人的心態, 才能如此環環相扣。
再一次有了意識後,傅辰能感覺到周遭的聲音, 點火的摩擦聲、士兵的走路聲、燒食物的沸騰聲, 還有一道灼熱的盯著自己這個方向的目光, 與在荒城裡幾乎一模一樣的感覺, 那令人窒息的感覺,令傅辰非常不適, 這也是他沒有馬上醒來的緣故。
他想知道, 那究竟是哪裡來的,對方又有什麼目的。
然後他就聽到邵華池拿出藥瓶的聲音,藥丸在瓶子裡發出細碎的撞擊聲, 再配合旁邊小牧略帶擔心的語氣,不難猜出邵華池要做什麼,是看他昏迷了太久所以打算用藥讓他醒來嗎。他隻是這幾天積壓的疲憊,身體需要休息才會如此,如今已經神清氣爽了。
沒一會就邵華池就命令士兵們轉身,然後是邵華池緩緩靠近的氣息,很輕,但在這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昏迷的人不能自主吞咽東西,所以要喂他?
邵華池如此親力親為,難怪這支瑞王軍如此推崇他這位主帥,對他一個商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他人,這般關心屬下的瑞王,如何不讓人喜歡。聽羅恆說他們隻是一個小分支,真正的瑞王軍還在羊暮城城外駐扎著。
感覺邵華池的動作越來越不對勁,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他現在很想告訴邵華池,其實喂食昏迷的人,有很多方式,不用選擇如此親密接觸的行為。傅辰忽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那次在掖亭湖水下的人工呼吸,其實說到底這都是無可奈何的救人方式。
在邵華池傾身靠近世,傅辰已經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他對對方臨時改變主意不抱希望了,隻能睜開了眼。
他的眼中清晰地倒映著邵華池的錯愕的神情,那眼神中透著什麼看不清的情緒,雖然隻是一剎那,也許是驚訝他居然醒的那麼快,邵華池一開始動作有些僵硬,不過表情已經恢復如初,不緊不慢地從傅辰身上起來,掸了掸身上的灰,中間喉間發出輕輕的吞咽聲,看也不看傅辰,“既然醒了,那也不需要再麻煩了。”
邵華池:該死,把那藥吞下去了。
“您……”傅辰從地上撐起來,欲言又止,似乎想說謝謝又覺得剛才兩個男人的姿勢實在是有些古怪,哪怕他們兩沒有什麼心虛的地方,也難怪邵華池要事先要讓那些士兵轉回去了。
“剛才想喂你藥,你醒了自然就不必了。”邵華池毫不避諱的大方承認自己剛才準備做的事,坦蕩無疑。
這態度太正常了,連懷疑都沒有必要的程度。
“多謝瑞王殿下。”純粹用王大的視角來看,邵華池真的仁至義盡了。
“順手罷了。”邵華池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好似並沒有做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所以你現在考慮的怎麼樣?”
邵華池背對著傅辰站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口中說的是上次想讓傅辰跟著自己的事。
傅辰不明白為什麼邵華池會對個商人這麼執著,五年前的邵華池因為人手少,對每一個屬下都很珍惜,但這五年間就算他不是特意打聽,青染和薛睿也會把京城的情況都料機的差不多再與他報告,再加上青染曾經的主子是邵華池,這位七殿下的資料往往要比其他人要多要詳細,傅辰知道邵華池身邊絕對不缺人才。
不過這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感覺,他也沒必要糾結於此,說不定就如同邵華池之前說的,沒什麼理由,就是看他順眼。
“請再給小的十天時間。”十天,足夠他離開這個隊伍,到羊暮城,徹底擺脫邵華池他們了。當然他這樣的語氣也不像普通商人,不過世間人每個人性格都不一樣,他不想效力也很正常,到時候換個身份,邵華池就算想找也是大海撈針,現在的交集就當人生的小插曲吧。
邵華池也沒覺得被忤逆,“那麼記住,你隻有十天時間。”
傅辰蹙著眉,心中蒙上了一層莫名的陰影。
既然傅辰醒來了,那麼吃完東西後,他們就要繼續前進了,上方沒有羅恆進來報告,就說明邵慕戬和國師應該還是按兵不動的,這也是邵華池一開始想的,沒有主帥,就是全殺光上面的人,也是無濟於事的。
他們下來的時候將隊伍裡的糧食都帶上了,餓極了的時候就是大餅就著白水湯,也別有一股風味。
傅辰自然也和士兵們一樣,被分到了一些皺餅,硬得大概能崩了牙。
他還是多喝點白水吧,這些水在洞穴下面很珍貴。
要說起來,這大餅泡湯的吃法還是邯朝才流行起來的,這個時候發酵技術還不成熟,哪怕已經出現了,但面粉加工較為復雜,也不是普通人家吃的起的,大部分人吃的都是死面,如果行軍打仗的話,最好的當然是幹糧,適合長途跋涉,方便攜帶,比如有糜餅、雜餅、硬餅等,當然都是沒味道的,這時候風幹的肉幹是最好的佐料,這裡給邵華池的自然要比普通士兵的要好一些,還加了珍貴的鹽和肉幹,另外隊伍裡的伙房師傅臨時弄了點面疙瘩給隊裡,以保證主帥的體力。
傅辰看了眼邵華池,從他醒來後,就一直在沉思狀,思考的應該是如何前進和如何後退吧。
也許是發現傅辰的目光,邵華池不冷不熱地看了眼正在默默啃餅的某個人,“沒事就知道看我,還不如多想想辦法。”
邵華池隱藏在衣袖的手掌,慢慢收緊,面上不動聲色。
他這話的意思是就算我想要你,你也要表現出值得我要的資質,看我是看不出辦法來的。
這時候,所有人看傅辰的目光都透著調侃,你說你一個商賈,居然好意思這樣看著殿下,也幸好殿下沒有怪罪你。是看殿下很俊美嗎,不過這也不奇怪,要知道雖然殿下遮住了一半的面容,但剩下那一半就是在欒京也是風靡萬千女子的,這些年越發俊美了,若不是氣勢越盛,而且是他們的主帥,指不定他們也會看呆了去,無分男女,純粹是對美的欣賞。
傅辰發現周遭士兵善意的的哄笑聲,就算臉皮很厚也覺得尷尬,邵華池是主帥,他想知道他下一步怎麼做自然就轉頭看了眼,前後大概也隻有幾秒鍾,被邵華池這樣正大光明地提出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傅辰在哄笑中,低低應了一聲“是”,低頭繼續啃餅。
邵華池剛剛吐過,小牧等人也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吃,這時候還是把邵華池的份給做進去了,主帥吃不吃是主帥的事,他們做不做就是他們的責任了。
邵華池看了眼食物,賣相還不錯,揮了揮手,毫不在意,現在就算吃進去都會想要吐出來,到底他現在嘴巴裡還透著一股反酸的味道,“給王大,你們的身體壯得像頭牛,他身體最虛,多補補吧。”
邵華池雖說吐完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但現在看到吃的又有反胃的衝動了。
又是一陣哄笑,邵華池的語氣中也透著一股笑意,傅辰的確是最後醒來的,加上他也不是邵華池的兵,這樣說反而顯得輕松隨意。士兵們也聽出是主帥在開玩笑,緩解隊伍裡因為剛才死了五人的壓抑感,都取笑起了傅辰,而邵華池這樣前後幾句話,雖然不多,卻讓傅辰更好的和士兵們融入在一起了。
傅辰看了眼邵華池,這樣說話的藝術是以前的七皇子不具備的,而現在的是瑞王。不著痕跡的拉近了他和這個隊伍的距離感,不得不說邵華池是個心思相當細致的主帥,是和五年前幾乎完全不同的人了。
傅辰拿著碗,也隻能硬著頭皮,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吃了那屬於邵華池的面疙瘩。
邵華池目光還放在黑暗中隱約能看到的對岸,這地方,還真是考驗人的經驗啊,可惜這是他第一個闖地洞,沒有任何可疑借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