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擊退七百大軍,邵華池眼梢帶著一絲疲憊。
羅恆大喜過望,與傅辰一起謝恩。
羅恆和另外個士兵一起抬著水桶,帶著傅辰進入拐角處的小屋,那小屋與這裡也不過一牆之隔。
邵華池緩緩掀開了薄薄的眼皮,平靜的面容,忽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143章
戟國皇宮, 最近李皇有些與往日不同,他命人把自己的寢宮和御書房都掛上了黑色厚重的簾幕, 常常單獨在房間裡, 無人知道他在做什麼。
阿四總覺得在李遇離開後,陛下好像越來越冷了,連笑容都幾乎消失了, 如果從時間上來推算,很可能與四王爺李燁祖有關, 但若陛下真的有事,他們作為親信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今日是阿四值班, 他代替了原本阿三的職責。
在陛下的要求下離開了一個時辰,現在剛剛回到御書房門外,裡面就傳來李變天威儀中略帶低沉的嗓音, “阿四,進來。”
阿四走了進去, 明明是白天但御書房卻點著蠟, 按照李變天的要求把這周遭都用帷幕給遮掩了起來。
裡面的氣氛有些壓抑, 剛才一個時辰都是皇帝獨處。李變天臉上還掛著汗珠, 臉色蒼白如紙,就好像剛剛大病了一場, 目光卻越發堅毅。
“陛下, 您喊我?”
李變天坐在上首,陰影落下遮掩住了他的表情和目光,把阿四叫到了跟前, 將一隻錦盒遞了過去。
阿四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打開了盒子,剛剛掀開一塊角,裡面氤氲的霧氣就跑了出來,冰涼的氣息傳了到手上,凝結成滴滴細小的水霧,完全打開後,阿四震驚的看著。
這是——一塊肉。
準確的說,是一塊被極度低溫保存完好的一小塊肉,身為李皇的親信一些重要的犯人他偶爾也會行刑,哪怕這塊肉再小,他都能從上面的肌理分辨出來這不是任何動物的,是人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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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何要將這樣的東西放入如此珍貴的恆溫錦盒中。
似乎知道阿四在驚訝什麼,李變天解了他的疑惑,“這塊肉是李遇的。”
當初阿芙蓉初次發作的時候,李遇將自己的身體用作肉盾來幫他緩解痛苦,那時候他咬下了李遇的一塊肉,李遇的肩膀可以說是血肉模糊,事後他隻是例行公事一樣,讓手下的藥師不要浪費資源,將這塊肉物以致用。
犀雀的最大功能就是追捕,但前提就是要事先將譴族人的氣息種到敵人的體內,而怎麼種的方式就是把以前殘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譴族人的血肉煉化成藥丸,就是真正的血肉。
李變天咬下這塊肉,自然覺得不能浪費。
但就在不久前,藥師卻來觐見,說這人的血肉氣息雖然有譴族人的氣息,但和真正的譴族人卻無法比,氣息濃度差太多了。
李變天未免弄錯,讓三位最得力的藥師都進行了測試,一人確定,兩個人不確定,還要看這塊血肉的氣息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稀釋,如果是稀釋了那麼此人可能是“他們曾經要追捕的人”,如果氣息沒有變淡,就能確定這是譴族最後遺留的族人。
哪怕現在還不能證實什麼,但李遇的嫌疑卻越來越重了。
李變天想到第一次見面時李遇全身受傷,那傷太重幾乎沒有一塊好的肌膚,在沿著護城河的路上就看到了受傷的犀雀,那犀雀最後是被李遇誤殺的,之前沈驍等人唯一一次追捕的對象就是在宮裡的人,根據扉卿推測七煞很有可能是個地位並不高的人。
但事後他已經證實李遇不是太監,更不是宮裡的人,沒道理會被下藥,那是需要藥人在死前用心頭血噴濺後染上的氣味,每一個藥人都是珍貴的,李遇是什麼身份能被他們下氣味?
李變天目光中爆發出滲人的冰冷,像是一條吐著毒液的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和李遇五年的相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釋得清楚的。
李變天看向掛在御書房那幾張李遇府邸搜查出來的畫,那是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目光中夾雜著幾不可聞的溫馨,一絲暴戾的氣息被徹底鎮壓,他還是冷靜如初,“李遇到晉國沒有?”
“因為李遇一開始拒絕我們的人保護,想要徹徹底底以商人的身份去欒京,所以我們撤走了大部分人隻留下了幾個,但跟著李遇的人卻在沙漠裡跟丟了,現在完全聯系不上李遇,在羊暮城我們的人目前似乎還沒接到李遇到達的消息。”
“跟丟?呵呵。”李變天輕笑,“阿四,你和阿一帶著第八軍的人,一同去欒京協助李遇和扉卿。”麾下第八軍,是專職暗殺的隊伍。
“是,陛下。”
李變天猶豫隻是一剎那,他的眸子漆黑一片,沉甸甸的,“觀察李遇,並且再一次全面地調查李遇在欒京的身份,越細越好,不得有誤。”
“如果我們查出來有可疑的地方……”
“那麼把他帶回來,我親自——殺了他。”李變天眼中散發著殘忍的光芒,幾乎扭曲的怒意,他手中的茶盞頃刻間化為粉末。
李遇,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阿四心髒一抖,他忽然想到了五年前阿三那時候的情形。
後來他和阿五都在自己的枕頭下面發現阿三曾經給他們的信號,那裡面寫的內容是如果他某一天不在人世了,他孑然一身,沒什麼牽掛,唯一的牽掛就是李遇,希望他和阿五可以照顧這個少年。
其他人都覺得這是阿三臨終前的懺悔,但他和阿五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阿三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了一些什麼,卻始終沒有說。
而這些什麼,和李遇有關。
進了羅恆暫時居住的小屋子,裡面有個簡單的木板床,桌子上還放著少許茶水,看得出來這裡和外面一樣被事先打掃過,並未蒙塵,還算幹淨。也許他們本就打算在擊退壽王後,就在這裡扎營,一切都好像遵循著某種計劃一樣。
羅恆和另一個士兵小牧將水桶抬好放了進去,因為是夏天,這水是從綠洲那兒用水車運過來的,帶著點冰涼。小牧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眼外面,發現剛才還在閉目養神的殿下已經離開,才松了一口氣,也許是那松口氣的聲音太大了,傅辰忍不住笑了出來,“您很怕瑞王爺嗎?”
小牧也發現鬧了笑話,想到剛才王大在馬上的英姿,把因為馬匹受驚他們來不及施救的瑞王給安然無恙救了下來,單單是這點就讓人刮目相看,比起那個堯綠他覺得這個人更讓人舒坦,輕聲道:“我告訴你你可要保密啊。”
傅辰搖了搖頭,“那您還是別與我說了,我可怕自己保不住秘密。”
小牧翻了個白眼,這人那麼認真幹嘛,聊了起來,“你是不知道,沒接觸過瑞王的人是無法切身體驗的。咱們王爺對自己要求很高,就打個比方,王爺的射藝技術並不是特別好,他可以不眠不休在練武場上連續幾個月隻為了射箭準度,對自己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手下的兵,有時候壓力真的很大,就怕什麼時候自己做錯了什麼。不過嚴厲歸嚴厲,王爺對我們這些屬下還是很照顧的。”
傅辰聽懂了,說到底就是對主帥本能的敬畏。
見傅辰臉上的不以為然,小牧還想說什麼來證明自己的話,卻被羅恆阻止了,他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說到底這個王大還是個外人。
“你就好好在裡面洗吧,我們就先出去了。”羅恆與傅辰打完招呼,就帶著小牧出去,把這個屋子留給了傅辰。
也難怪小牧要說對傅辰說那麼多話,本來笏石沙漠就缺水,飲用水都不夠,更不要說奢侈地洗澡了,他們哪個士兵不是臭烘烘的,要不是瑞王爺的要求,怎麼都不可能給傅辰運來那麼多水洗澡。
這樣特別的待遇,怎麼能不讓小牧多嘮叨幾句。
羅恆出來後,就發現他們瑞王爺正在廟外頭看著這片荒城,目光中帶著沉思。
邵華池瞥了一眼正在向自己行禮的羅恆,冷冷淡淡的,依舊嚴謹,“木桶放好了?”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把水給王大帶過去了。”
邵華池嗯了一聲,也不回答什麼了,羅恆隻有在原地等待自家王爺思考完畢,並等待其他吩咐,他哪裡是和那個王大投緣,從這個商隊來到他們隊伍裡,他都沒和其中任何一個人說過話,又哪裡可能見著人面善就把人帶進主帥住的地方。
再說他們瑞王軍向來都是極有規矩的,瑞王非常厭惡自作主張的人,他當然不可能去犯這樣的忌諱,就算剛才王大將王爺免於被失去理智的馬匹踐踏的命運,才讓王大和自己住,那都幾乎不現實。
所以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這些自然都是被吩咐的,雖然他完全沒弄懂為什麼自家主子會下達這樣詭異的命令,要把人帶來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不過王大還算有眼色,知道要討好他們王爺,居然主動要求留下來,免去他找借口的麻煩了。
“你覺得他像那人嗎?”邵華池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羅恆是知道什麼意思的,他是邵華池親自選拔的親兵,是在武舉裡被人陷害落選的,被剛剛出宮開府的瑞王帶了回去,他知道瑞王爺的書房旁邊有一間不準任何人進入的房間,裡面掛滿了一個人的畫像,各種姿態的。他也是因為瑞王爺每次到西北都會暗地裡尋找此人,才知道有那麼個人的存在。
瑞王很少提到那個人,隻是偶爾喝醉了才會透露幾句,他知道那個人曾經是瑞王的親信,隻是後來叛變了,甚至還帶走了瑞王最強的隊伍之一,這樣的雙重背叛,損兵折將也虧得瑞王挺過來了,他有時候覺得瑞王之所以反感屬下自作主張,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他一開始以為是因為瑞王被背叛後暴怒,想要殺了對方才會拼命也要找那人,後來才發現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末將覺得……不太像。”他選擇稍微委婉的說法,其實哪止不太像,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柔弱少年和強壯醜陋的爺們,能有什麼共同點。
“眼神、感覺、指甲……”邵華池抬起手,望著星空,輕聲呢喃,“你覺得,巧合多了,還是巧合嗎?”
聽不明白邵華池的話,羅恆雖然衷心,但卻不夠聰明,不能完全領會邵華池的意思:“末將不知。”
邵華池當年看重他,就是喜歡他這點,他身邊已經有太多過於聰明的人了。
“所以你是兵,而我是將。”
傅辰一開始在宮中生活了很多年,後來又在李變天身邊待了許久,在內功方面也被逼學到一定程度,感覺到這座寺廟裡邵華池並不在,而之前那種灼熱的視線也沒有再出現,精神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他首先查看了一下自己腳底的傷,可惜這個時代沒有保鮮膜,雖然知道可能會發炎,不過傅辰還是打算沐浴。他慢慢將自己身上的衣物慢慢除去,當然依舊是特質的褲子是絕對不會脫的,這是李變天特意為他準備的,以備必須情況。
白玉般的上半身肌膚,卻布滿了疤痕,深淺不一,肩上甚至還有個不自然的凹陷。若不是後來阿四阿五硬是給他弄了祛疤的藥膏,也許比現在看到的更要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