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今天邵華池不出來,是絕對不可能再幹掉對方了,真是得不償失,不但沒殺了老七,還損失了那麼多兵,自己的實力大減,另外還有知州借給他的戍兵給不了交代,暴露了自己的勢力,又和老七不死不休了,這件事如果被老七坐實了,之後老七怎麼對他都不為過。
邵慕戬意識到今日之事的連鎖後果,冷冷看著那荒城的城牆上,邵華池,你才是我上位的最大阻礙!
他現在不應該再追殺老七,而是想辦法應對京城的形勢,還有父皇那兒要如何交代才能將這件事的影響力降到最低。
另外就是時間,要怎麼在老七告狀前,先參他一本!
“紅河,撤退!今日不宜再戰,我們馬上啟程回欒京。”邵慕戬當機立斷,難得清醒了一回。
遲早要扳回一城,回到京城,才是真正的戰場,以後有的是機會!
見邵慕戬退了兵馬,邵華池目光中泛起淡淡的笑意,老大,這隻是你失敗的開始,你以為這就算完了嗎。
“今日就暫時在這座城扎營吧。”邵華池吩咐下去,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傅辰,見他注視著城外那幾個還在沙丘上被綁成蟲子一樣的商人,“想救他們?”
“不知殿下可否通融?”到底走了一路,傅辰還不至於無情到能看著他們送死,邵慕戬撤兵後,就直接把那幾個人給丟在那兒了,如果他們不去救,這幾個人就要死在那兒了。
邵華池考慮了一會,漠然道:“可以,不過我不喜歡無緣無故救人,你能付出什麼?”
你一開始救我們的時候,可沒提什麼要求。
傅辰無語地看著邵華池,這雙重標準哪來的。
“想不出就先欠著吧。”邵華池無所謂道,似乎不想再說話了,吩咐士兵出城將那幾個人松綁,待回荒城裡,在離開城牆前,轉頭對傅辰道:“到下面選一間屋子,我會讓人送水過來,你該洗洗了。”
傅辰聞言一陣尷尬,剛才和邵華池的接觸中,想必身上自己都受不了的味道,對方已經忍無可忍了,但這有什麼辦法,在沙漠裡走的人哪個不是這樣。他之前想在綠洲中的水源中心洗的,後來出了被突襲的事情,自然也沒了下文了。
傅辰下城牆的時候,就發現荒城沒想象中的恐怖。這座荒城因為有了瑞王軍,從荒蕪的空城變得格外熱鬧,驅散了那種古老陳舊和發霉的味道。
總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自己,那目光很隱晦,很灼熱,帶著探究的意味,但再往四周看了一圈,卻什麼都沒發現,所有瑞王兵都在為今晚的二次扎營做準備,並沒有人會注意他這個小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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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太敏感了,傅辰搖了搖頭,他一個落魄的商賈,誰會那麼空闲來觀察他?
他又走了幾步,感覺對方那視線好像一直跟隨在自己身後。
轉頭觀察,依舊隻有各自忙碌的士兵們。
“王大,你怎麼了?”邵華池身邊的親信羅恆剛好在取駐扎所需的物品,見傅辰在城下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開口問道。
其實要不是自家殿下對這個王大古怪的對待,以羅恆的身份還真不會理會這些商賈。
“我不知道選哪一間屋子比較適合。”他當然不能說感覺下了城牆後有人好像在跟蹤他,他那麼醜陋的人,還身為男人,誰會看著他。
問的問題也的確是在思考的,到底士兵太多,這裡能用的屋子卻不是很多,有好些看著隨時會坍塌,而且瑞王兵也不能太分散,不利於集合,所以每間可用屋子裡都是人,他一個商賈無論進哪一間都和這些士兵格格不入,還不如等堯綠他們過來再說。
“不然你和我一間吧,就在前面那座寺廟裡面。”羅恆指著前方,是一座特別有以前東南亞風情的巨大寺廟,那圓形的屋頂,雕刻的工藝,都還能隱約感受到密萊國的文化。
傅辰沒有推卻,爽快地應是。這個羅恆是邵華池的親兵,身手了得,能和這樣的官爺住一起,至少安全有了保障。
傅辰也懶得管對方怎麼會對自己那麼親切,反正再過幾天到了羊暮城他就可以和邵華池這一行人徹底分道揚鑣了。
羅恆復雜地看著傅辰遠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一路過來,傅辰看到了這座消失了幾十年的小國風貌,這座荒城雖然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沙化了,但還保留著沒落前的風格。所有房子都是用黃土堆砌起來的,但不少房屋的牆壁上有不少壁畫,上面有日常生活的也有飛禽走獸,展現著曾經密萊國的興盛。
當傅辰走進廟裡的時候,覺得有些古怪,古怪感來自這附近沒有士兵經過,很安靜。
剛踏進去,就正面對上正在寬衣解帶的邵華池。
恩!?
傅辰剛跨入一隻腳,就想收回來。
羅恆所指的這裡可以住,總不能說是和作為主帥的邵華池一起吧,羅恆是親衛當然可以,但他算什麼。
邵華池脫掉外層輕甲,隻穿著裡面的戎服,看上去輕便許多,一頭銀發被簡單的束了起來,聽到廟口的腳步聲,轉過頭,見是傅辰,微微蹙了眉,“你選了這裡?倒是好眼光。”
這裡是所有屋子裡保存最完好的地方,也是面積最大的,大部分人可能都會選擇這個地方,隻是沒人敢來。
清清冷冷的語氣,也聽不出是歡迎還是不歡迎,邵華池作為主帥,傅辰要是住在這裡怎麼看也不恰當。
“小的隻是進來看看。”傅辰垂下頭,準備離開時正好看到腳邊柱子上刻著的花紋,和之前看到的飛禽走獸一樣,這裡也是動物,密萊國似乎是崇尚鳥類的民族,等等,這個鳥有點不對,怎麼長得有點像犀雀,那長著彎鉤型的喙,體型卻是麻雀的模樣,這就是犀雀!
犀雀不是已經被滅族的譴族的神鳥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五年來,他也算打入了李變天的核心內部,自然知道的消息也比較多,一些事李皇甚至沒有刻意隱瞞他。比如犀雀的由來,比如李變天懷疑他是譴族人,因為他的血液能夠吸引犀雀。當然,真實原因隻有自己知道,為了不引起李變天的懷疑,他甚至催眠了數字護衛團,主動吃下了那帶有譴族人氣息的藥丸,隻為保持住自己體內的氣息。
譴族人是開啟傳說中的龍窟寶藏的“鑰匙”,在李皇他們眼裡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譴族人,難怪那時候李皇會在採石場的懸崖邊把那麼珍貴的藥丸給他,因為他是那麼“稀有”。
再比如李變天那兒有一個寶藏地圖,曾派了好幾波人前去譴族人曾經遺留的熱帶地區尋找這個遺留的寶藏入口,卻找了天翻地覆都沒找到,那圖紙傅辰曾看過一遍,回來後就自己畫了一張類似的出來。
對李皇來說,現在就是有了他這個鑰匙,卻找不到門。
這個突然消失的密萊國,難道和李皇口中的譴族有關?傅辰思索著。
邵華池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緩緩橫臥在榻上,這是羅恆離開前,給邵華池鋪好的地方,連書和茶都準備好了,顯然他們早就提前在城裡準備一番了,用的都是隊伍裡帶著的鋪蓋,雪白的綢緞,襯得邵華池肌膚如玉。現在已經有一批瑞王軍去之前駐扎的綠洲把其他物品都帶進來。
邵華池緩緩闔眼,看也懶得看一眼傅辰,閉目養神,似乎變相地在下著逐客令,顯然主帥待的地方,可不是傅辰有資格住進來的。
傅辰卻站在門口,好像被釘在了原地,死死盯著那犀雀圖案。
這座廟不大,幾根巨大的柱子撐住了穹頂,使它即使過了百年也不容易塌陷,四周牆面因為沙化,表面已被剝落,還能隱約看到雕刻著各式圖案,臺階上方有一尊雕像,是一頭巨大的老鷹,老鷹手中拿著一本經書,這是石雕,所以到現在還保存完好。最奇異的是廟中央有一處平靜無波的水池,周圍甚至還纏繞著幹枯的植物,顯然這裡以前應該是被當做祭祀用的。
那裡,居然有水。
黑色的。
密萊國已經消失了很久了,怎麼可能還有水池,哪怕有也不可能不幹涸。
黑色的水,給傅辰非常糟糕的印象,無論是黑水河還是後來在烏鞅族的水牢,這都不是美好的回憶。
再加上剛才一路都沒有發現有關犀雀的圖案,當然也有可能是年代太久遠,那些東西都消失了,這座廟還通往不少房間,肯定有古怪,他覺得這個密萊國也許和譴族有關聯。
見傅辰一動不動地站著,邵華池又睜開了眼,“你還待在那裡做什麼,需要我請你離開嗎?”
“……”傅辰回過神,感覺到邵華池刺眼的目光,硬著頭皮道:“大部分房子破損嚴重,小的鬥膽,不知道小的能不能選這裡的屋子住?”
傅辰這五年從胖虎那兒得知了一些簡易的陷阱做法,他能隱隱感覺到這座寺廟的不尋常。
再加上阿琪啉帳篷底下的水牢,那下面的黑水譚的感覺,和現在的中央水池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他想到了那個水牢處處精妙的機關術,再看這座寺廟,似乎有某種聯系。
邵華池目光越發冰冷,像是要在傅辰身上盯出個洞來,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那麼個膽大包天的商賈,敢開口與他同屋。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商賈是沒資格與皇族同居的,甚至有時候說話都需要跪拜式,邵華池不是以瑞王的身份出來,而是巡查使,自然也沒那麼多講究,真到了戰場上,和士兵們同吃同住也是家常便飯。
傅辰也是想到這一點,察覺到自己今天的衝動,跪了下來。
“起吧,你的確膽大包天。”邵華池慵懶地笑了起來,卻沒有溫度,“你知道能與我共處一室,就兩種人,一是我親衛,二是想爬上我的床的人,你是想成為這其中之一嗎?”
傅辰瞪大了眼,感受到邵華池的冷怒,這是被冒犯後的怒意。
這時候羅恆與人抬了水進來,看到還站在門口的傅辰,道:“王大,怎麼還站這裡?你的水我都給你抬進來了!”
“怎麼回事?”邵華池揚眉,先於傅辰開口。
羅恆撓了撓後腦勺,“王爺,是我邀請王大與我同住的,我和他投緣,看他沒地方落腳,反正我那屋子還挺大,想說給他一半……,也不佔什麼位置,再加上王大身手很好,剛才也幫咱們擊退了敵人,沒什麼嫌疑,就……”
邵華池不緊不慢道:“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士兵如此親信他人?”
羅恆還沒說完,冷汗滑落,邵華池有多嚴厲,就看之前通融讓堯綠送飯的士兵,最後被打了幾十下軍棍,去掉半條命到現在還在修養就知道了。見邵華池臉色陰沉,似是不悅,羅恆跪地,“是屬下擅自做主,這就給他再行安排,請王爺責罰。”
邵華池聽到這裡,見傅辰還低著頭,懶懶抬手,“王大的確救了本王,暫且可信,你也不算做錯了事。你這麼一來,倒成了本王不通情達理了。”
“屬下……”羅恆似乎在想著說辭。
“罷了,在外不必如此講究,水是我之前承諾給王大的,抬進去吧。人是你帶來的,自己教他規矩,懂嗎。”
說罷,又一次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