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英渾濁的目光中隻死寂一般的絕望,他從沒那麼後悔招惹了這麼一尊煞神,他與七皇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到底是什麼讓他這樣對付自己?
“惡鬼……你是地獄裡的惡魔……”
腦袋一歪,通暈了過去。
聽到這惡鬼的稱呼,邵華池並未動怒,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既已生在地獄中,又怎會在乎。
“給他上一針。”刺針入穴,讓人非自然清醒。
聽到邵華池的命令,詭巳上前扎針。
夙玉莫名抖了下。
邵華池好像這才記起讓夙玉過來,要了一些情報,了解傅辰的布置,又對重陽燈會的安排。
兩人一問一答,倒也融洽。
而後,邵華池指著一直沒出聲極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青染,“她就是你選得接你班的?”
“她現在叫青染,魂字輩一號。”夙玉介紹著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徒弟,“藍音,橙心都已順利混入瀟湘館。”
就像詭子他們是詭字輩的,青染等人也有屬於自己的輩分。
看了過去,青染幾乎是條件反射拋了個媚眼,這是她對男人自然而然的動作,並非真想勾搭主子,嚴格的訓練下,就是給她幾個膽子也不敢肖想七殿下。
邵華池蹙了眉,“看來你的規矩是沒教好,回去再教教吧。”
這話,已經說明邵華池很不滿意了。
夙玉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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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酌了一口酒,再也沒看青染的方向,這酒是西域進宮,晉成帝賞賜的,因為一次聽到傅辰脫口而出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本來對著酒沒什麼興趣的他,也額外附庸風雅了一番。
“準備準備,京城馬上就要亂了。”
邵華池望著虛無的黑暗,淡淡說道。
又吩咐了幾件事,在夙玉準備告退的時候,邵華池忽然開口。
“國宴那日,聽聞你帶著人在各大街小巷招搖過市?”傳來邵華池不鹹不淡的聲音。
夙玉屏住了呼吸,吸了一口涼氣,“那日很熱鬧,屬下見大家都在院裡憋得慌了,就想讓大家伙兒也高興高興,帶著人出去看了看。”
“看了看?所以…還順便去江裡撈人?”
“!”殿下怎麼知道?
“夙玉……”
“屬下在。”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投靠了傅辰?”
夙玉驚得一身冷汗,豆大的汗從鬢角滑落。
第76章
明面上當著我的人, 背地裡幹得什麼。
夙玉不知道邵華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也許很早也許隻是最近, 即便他一直很小心, 但那次不尊指令擅自派人出去的事的確是出格了。任何一個主子都不可能忍受這樣的事,這不僅僅是對殿下容人度的挑釁,還間接說明這個屬下有二心, 不忠於自己的人按邵華池平日的作風,也不會給什麼機會, 直接就處理掉了。
砰一聲,膝蓋碰地, 夙玉跪了下來,七殿下開口明說,是給了生存的機會的, 不然連說話的機會也不會給,青染見師傅如此, 也一同跪下, 不住往地上磕頭, “求主上饒命, 師傅對您沒有二心!”
頭磕地面的聲音不絕於耳,邵華池面無表情地看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 從椅子上站起,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輕聲道:“覺得他如何?智謀無雙, 天縱之才,當個太監可惜了?能為他效力總比一個我這樣落魄的皇子好,是嗎?”
邵華池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夙玉卻知道主上現在處於極端憤怒的狀態。
“奴才從未如此想過,對奴才而言傅辰是您所派遣,是奴才的上司,奴才歸屬於他管理,自然聽命行事,未敢絲毫逾矩。”夙玉一字一頓,振地有聲。
“說的好,好一個有理有據,好一個忠心耿耿。”邵華池雙眼是滿目傲然,是被挑釁後的氣憤。緩緩伸出一雙養尊處優的手,猛地拎起夙玉的衣襟,那嗜血的可怕氣息彌漫在整個地牢間,就是牆上剛剛恢復一點意識的李祥英也忽然抖了抖。
邵華池這股戾氣在看到手上的紗布時,瞳孔緊縮,怒不可遏的怒氣忽然像是被阻斷了,雙唇激烈顫抖。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胸口交替充斥,背叛與榮辱,忠誠與信賴。
在所有人以為夙玉會被殿下直接掐死時,他還是在半途放開了夙玉,好似這短短幾息之間就失去了全身力氣,仰頭將所有因情緒衝突強烈而產生的淚水逼回去,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滾!”
夙玉帶著磕得昏迷不醒的青染離開時,傳來邵華池分不出情緒的聲音:“好好、跟著他。”
“……”夙玉頓了頓,“……是。”
誰都未明說,卻似已明白,邵華池不打算再追根究底。
夙玉抱著懷裡的徒弟,腳步有些不穩地離開。
詭子上前,做了個滅口的動作,“主上,要處理掉他們嗎?還有傅辰……我們要不要?”
挖主上的人,這行為與背主無異。
還沒等詭子說完,邵華池將拳頭隱在袖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那深邃有些駭人,“若你再敢有一絲這樣的想法,不必再待我身邊。”
詭子一驚,低下了頭,“主上!?”
邵華池眸中翻滾的巨浪漸漸平息,看著黑暗的地方。
“真是個卑鄙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算準了,我不舍得動你。”不,不是不舍得,而是不會。
因你之才,你之布置,如今牽制我、三哥、皇上、太後四方勢力,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知我若動你也不是現在。在這場計劃裡,我需你相助,而你也甚是明白,在我已有懷疑的時候間接坦白,口口聲聲的效忠,時機掌握的如此好,將我之心全然偏向你,並未對夙玉起任何懷疑。但也是你把握得太恰當,才令我起了一個小小試探的打算,可惜這夙玉雖慣常觀察入微,卻也難免有疏漏之時,被我尋到這空隙。
隻夙玉之行為,並無嚴重不妥,若非今日詢問方才確定,定然會再一次被傅辰掩蓋過去。
傅辰,你若不是個太監,我真要以為你野心不止於此了!
啪啦一聲,手中夜光杯應聲碎裂。
手掌鮮血橫流,如斷了線的珊瑚珠掉落地面,混入滿地牢的血腥味中。
舊傷未愈,再添新傷,邵華池卻沒有感覺。
抬頭,輕輕舔去手掌上的血液,妖娆的血色沾染雙唇,恍若與黑暗融為一體。
“不日,夙玉會前去臻國為我謀劃,青染、藍音、橙心三女接替他,為新的煙樓情報聚點,必要之時爾等需相助她們。”
“屬下領命。”
身後,聽了半程的李祥英,歇斯底裡笑了起來,“傅辰……傅辰,居然是傅辰……,哈哈哈哈,我有今日是拜他所賜?我李祥英聰明一世,毀在了這樣一個黃口小兒,哈哈哈哈哈!”
“讓他閉嘴。”邵華池並未回頭,隻冷聲吩咐,“伺候著,別弄死,等傅辰來了再處理。”
待邵華池出了地牢,來到院落,見一人站在紅楓之下,也不知靜候多久,隻那怡然自得的做派便自成一道風景。
邵華池凝望須臾,片刻失神,喃喃自語。
“我獨自走了前面的十五年,踟蹰前行,深怕行錯一步便囫囵深陷,這些兄弟無一善與之輩,直至今日,也依舊孑然一身,若你真要背棄我,也不過是一命矣,有何懼賭?”
我便賭你不會背棄我。
邵華池伸出自己的雙手,看著上面的被傅辰包扎過的紗布,拳頭慢慢握緊。
看到邵華池,傅辰整理衣擺,彎身疊掌行禮,“殿下安好。”
“無須多禮,這時辰趕來,可是有要事?”傅辰在內務府有個劉縱罩著,平日隻要不是特別出格的事,比尋常太監出宮要方便許多。但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依舊請不動此人。
“有線報,二殿下一直待在皇子府中,並未再外出。”這是傅辰那日在瀟湘館後門看到後,命人跟蹤後,得到的情報。
“這有何可報?還是你有什麼要說?”傅辰可不會無的放矢。邵華池用衣袖遮去還未痊愈的手臂,又上下觀察了一番傅辰,發現此人已經全然看不出前些日子的虛弱了,父皇有時也而不是全然無用,至少這些聖藥還有些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