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這般品貌,看到我的樣子是不是也覺得我很醜很惡心?”邵華池抬起那被傅辰咬了幾口牙印的手腕,又看傅辰無知無覺的模樣,面色蒼白,呼吸清淺,“你原來也會有這種脆弱的時候。”
他覺得,與傅辰的距離,好像也不是那麼遠。
逼仄的空間中,隻有他的自言自語回蕩,無人應答。
來到東榆巷一處宅院前,極有節奏地敲了長音三下,短音兩下,很快裡頭的老婦人就開了門。
曾經為了讓安忠海幫自己為麗妃平反,邵華池利用在宮外的布置,找到了安忠海的對食,是個服侍過先皇的老宮女,年輕時頗有姿色,曾在太醫院待過,做過醫女。
因為顛沛流離,女子的容貌和身材已經大有改變,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老了許多,就像個老妪,但面相卻是極為平和的。
她看到馬車掀開的一角簾子,是邵華池親自過來,懷中似乎還抱著什麼,如月華般幽靜的目光看來,讓她覺得面前的七皇子與曾經見過的小男孩已天壤之別了。
越發豐神俊朗,一身皇家氣度,非常人所能及也。
“您來了,也不著人先知會奴婢一聲,好早些準備。”她不好在外說七殿下的身份,隻能略過。
她受到麗妃娘娘的人照顧才得以保命,如今能活著見到安忠海已是一大幸事,平日安忠海作為總管公公,需要伺候皇帝,輪休的日子才能出來,她便一個人待在小院裡,過得與世無爭。
能見到有人來看自己,對一個孤寡老人來說,是件非常高興的事。
見七殿下拿了件鬥篷,小心將人團團裹住,不露絲毫縫隙給外人瞧見,七殿下是個相當沒耐心的人,能這般對待一個人,令她格外驚訝。
邵華池抱著人掀開了簾子,走出馬車要下來。
下方的詭子已經準備著要接住傅辰。
卻見邵華池淡聲道:“不必,你去開路。”
將人輕輕抱下馬車,不受絲毫顛簸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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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嫂,幫我看看他。”老宮女本來姓李,出了宮就換了原本的姓。
“好好,我這就去準備。”
李嫂對七殿下並不熟,但對皇家的人極為了解,少有見到如此呵護人的。
“這位是……?”她是曾經宮裡的老資格,加上伺候過先帝,每每邵華池過來也沒將他當做皇子,反而像是普通的老人般,倒是讓邵華池挺舒坦,也能理解為什麼安忠海非要這位老宮女了。
就是幫麗妃平反的事兒,也是李嫂從中說了不少話,才說動了安忠海冒險一試。
聽到李嫂如此詢問,邵華池一僵。
“重要的……”停頓些許,才道:“屬下。”
第69章
一路將人帶入室內, 不假他人之手。
傅辰被放到床榻上,李嫂已將藥箱一同帶來, “勞煩殿下避嫌, 奴婢這就為她更衣檢查傷勢。”
並非她眼拙,傅辰還是雌雄莫辯的年紀,又將自己所有特徵都去除, 幾乎毫無破綻,如蔣臣之流都未將他識破。
李嫂聽到那句“重要的屬下”, 以為此女是七殿下身旁的貼身侍女,屬於房內很是得寵的。
這種事在以前宮中並不少見, 這女子將來被寵幸少不得的,八成會成為殿下的房中人。
讓人都退下,邵華池才道:“他並非女子。”
“男子?”震驚由臉上浮散開來, 想到之前邵華池的種種呵護舉動,透著一種說不清的怪異, “那您先為他寬衣, 奴婢這就準備為他治療, 隻是奴婢醫術不精, 若是嚴重殿下還是找太醫好些。”
設身處地一想,換做是他, 有如此才能卻被淨身, 定然痛苦難當,不欲提及自身殘缺,邵華池並未開口解釋傅辰的太監身份, “吾知矣,盡力而為即可。”
最穩妥之法就是將傅辰帶來這裡,先行療傷包扎為上。
安忠海兩朝太監,為人油滑,卻對李嫂敬重非常,放到這裡反倒成了遏制他的軟肋,為了保護李嫂的存在安忠海就算知曉今日之事斷不會將之傳開。
邵華池雙目黑黢黢的,嘴角微抿成一條直線,走進床邊,居高臨下望著傅辰,心底空白一片,眼中濃重的復雜看著有幾分冷意,那雙手卻好似著了一團火,看起來極為鎮定地將手伸向傅辰頸邊衣扣處。
屋內燭光晃動,在那張熟悉的面容上方顫動。
連帶著讓邵華池心湖泛起漣漪。
上衣在李嫂幾乎看不下去的速度中退去,邵華池頭頂像是要冒煙了,臉漲得通紅,偏偏表情一臉嚴肅正經。
原本在馬車上,滿腦子全是此人是傅辰,並未注意其他。
如今,卻是真正看到傅辰雖不強壯卻纖瘦合度的身材,他沒見過別的男人的身體,同是男人,可不能汙穢他七皇子的眼睛,但傅辰的身體,卻令他覺得,哪處都剛剛好。若不是上方三處啄傷,部分血皮翻開,有的還在泊泊流血,他怕是要血氣上湧,無法回神。
倒吸一口氣,才輕輕將傷口與衣服黏合的地方緩慢撕開,不讓傅辰受到二次傷痛。
傅辰身上傷口並不算多,滿打滿算十一處,隻是對犀雀的處理有先後之分,自然有的嚴重些,有的輕一些。
上衣幾乎退去,傅辰半裸著身體躺於床榻上。
邵華池看了幾眼褲帶,下邊不知有無受傷,索性一起脫去?
“殿下,還是奴婢來……”您這要脫到何時去?李嫂見邵華池動作實在太小心,像是在碰什麼易碎物品,對待祖宗似的。又像是黃花大閨女頭一次看避火圖,那頭頂好似都冒上熱氣了,比躺床上的病人更像病人。雖然這形容有些詭異,李嫂努力忽視心中的異樣,覺得邵華池果然很重視這位屬下。
邵華池回神,眼角一瞥:要你管,傷著他怎麼辦?你賠我一個國士嗎?
李嫂噤聲。
得,是她多管闲事了。
她看這人最重的傷勢並非那些啄傷,反倒是內傷,還有手臂處,看著有些脫臼,但這些需得她確認過才行。
邵華池的手伸向傅辰下身,忽的,被一雙細白的手腕抓住,邵華池對上一雙沉靜的雙眸,一股莫名的壓力令邵華池動彈不得。
那樣的傅辰散發著令人顫抖的的寒意,好似被侵犯領地的獅子。
“我隻是……”隻是想幫你換衣服,不是要輕薄!
啊呸,我有病啊?
傅辰是男性,不就是換個衣服,什麼輕薄不輕薄的,這詞可不是這麼用的。
我堂堂皇子,怎會做窺覷、猥褻這般下作之事,越想越理直氣壯,邵華池面上一臉正派。
正要解釋,愕然看著傅辰目光無神,又一次閉上了眼。
短暫性地清醒。
邵華池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
但當他準備再次拉開那衣褲,傅辰卻又一次睜開了眼。
就像褲子是他的禁地,已經刻入骨髓的警惕,就是昏迷過去也會清醒。
這樣的清醒隻是傅辰的潛意識,他甚至本身是無所察覺的。
這樣來回了數次,就是李嫂也看不下去了。
“奴婢看他下面隻有一處傷口,就是不脫也是無礙的。”
傅辰隻有大腿處有一個破口被啄通,其餘衣服上並未破損。
邵華池點頭,眼眸漸漸凝固,傅辰比他想的更在乎被去根之事,若非格外介意太監的身份,又為何在昏迷過去還不讓人除掉褲子,恐怕這恥辱早已被他深刻於心中,難以忘懷。
這般獨步天下的人物,入宮當太監,難怪耿耿於懷。
心中那一絲蠢蠢欲動,被一抹心疼和嘆息取代,“依李嫂之言。”
他從前隻當理所當然,並未深思。
若不是傅辰此番本能作為,他甚至不會意識到傅辰如此介意被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