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卑微,不敢妄想。”他還沒天真到會把邵華池的話當真。
“你不信?”
傅辰不好回答,從櫃子裡拿出了一疊東西交給邵華池,“這是九殿下派人送來的。”
邵華池果然不再糾結傅辰的態度,觀察了一番打開了其中一隻裝飾華麗的盒子,裡面是支百年人參,這份禮送得也算誠意十足了。另一個是藥包,裡面都是珍貴的補藥,邵華池摸著草繩,“是活結,看來九弟答應了。”
答應他加入九皇子黨。
他這個九弟,慣會謀劃,送東西來,往往不能等闲待之,就是了解他這個弟弟,才會將那封信那般簡化,若是聯想不到,也愧對神童之名了。
“恭喜殿下。”傅辰馬上道。
“你在給我謀劃的時候,也是提前分析過,九弟會答應,所以何喜之有?”邵華池將藥包交於傅辰。
“有五成可能性,若今日計劃成功,則有九成。”幾個黨派中,傅辰為邵華池選的是韜光養晦,最終邵華池同意了傅辰的選擇。
邵華池點了點頭,道:“把我昏迷後的事說一遍。”
傅辰將五菱反水,祺貴嫔與一幹人等降為庶人,二皇子被無期限禁足,皇後暈倒,國師前來,德妃降級等等事都事無巨細地闡述了一遍。聽完後,邵華池沉默許久,才道:“看來這次,最大的贏家就是老大和老九了,你說,皇後沒被懲罰,反倒是德妃被拉下水,我那父皇還是這麼‘賞罰分明’,你覺得老二還有復位的可能性嗎?”
傅辰覺得這情況不好說,按照現在這情況來看,晉成帝沒說出圈禁兩字,就說明對這個兒子,還沒徹底放棄。
“不說能不能出來,就是真出來了,他以為還是原來的二皇子嗎?先不提這個,傅辰,當你給我做暗示時,可有想過我看不看得懂,或許還會因此喪命?”以你的性子,幾乎沒有衝動的時候,至少有考慮到我會死的可能性,卻讓我自己做選擇,明知我無法拒絕這誘人的提議,你真是殘忍啊,傅辰。
“奴才隻是覺得機會難得,並未考慮那麼多,奴才罪該萬死。”傅辰又跪了下來,他已經等著邵華池降罪。
“起來!以後沒事別老跪我。”邵華池一蹙眉,見傅辰表情更僵硬,才放柔了聲音,“我的門人很少,也沒把你純粹當個內宮太監看,知道嗎?”
“奴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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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看,接下去我們該如何行動?”
“殿下可想過,讓八皇子與十二皇子……短時間內回不來?”
“你是說將他們留在羌蕪?”
“是的。”回不來,並不是直接殺了這兩個皇子,他們是護送十五皇子去羌蕪的人,要是死了必然會挑起兩國戰爭,這無論對於國家還是百姓都是噩耗,至少這幾年,晉國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邵華池越想,越覺得傅辰的主意很好,他的聲音有些激動,“他們與二哥是聯盟,若是回來後,定會為二哥出謀劃策,那樣我們的謀劃豈不是付之東流,這是其一;他們曾多次陷我於不義,你這也是順手幫我報仇,這是其二;他們定然會影響到我們接下來的計劃……隻是怎麼才能讓他們留下?”
“羌蕪女子常以黑紗遮住裸露肌膚,第一個看到其面容的男子,將成為她們的夫婿,而那邊女子須得在娘家與夫君待滿一年才能跟隨丈夫前往夫家。”傅辰在打掃藏書閣中,為了節省時間,也不挑書,盡可能閱讀書籍,所知甚雜。
“竟有此事!”邵華池望著傅辰的目光,異彩漣漣,“那就好辦了,此事我會想辦法,隻要讓他們待在那兒,不但鞏固了兩國的關系,更是有一年時間供我們改天!傅辰,嶸憲先生果然沒說錯,對你當以國士之禮待之!”
傅辰垂下了視線,他隻有表現出價值,才能增加自己的籌碼,“這是奴才該做的。”
“這幾日朝堂上必有所動。”
“老大那兒?”
“二皇子樹大招風,一朝倒下,定會有人望風而動。”
“你覺得,父皇會同意嗎?”痛打落水狗,哪有那麼容易。
“奴才不敢斷言,但奴才覺得,皇上更重視平衡。”打掉了二皇子的人,其他幾家壯大,更不是皇帝想看的局面。
“呵,父皇那人,指不定已經在心疼皇後和老二了,讓他們鬧去,隻有他們鬧了才有我們的機會,”現在,他想趁熱打鐵,鞏固自己在皇帝心裡的地位,“依你之見,父皇現在最缺什麼?”
傅辰自然明白邵華池在乎的,這也是邵華池最喜歡與傅辰說話的原因,就算是謀士,大多恃才傲物,越是有才能的人,越是難以降服,但與傅辰相處卻不需要想那麼多,這人總是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那分寸拿捏得讓人舒坦。
傅辰想了想,“奴才以為,聖上如今最缺銀兩。”
與羌蕪的仗是打完了,但國庫也空了,就是有六皇子也難以支撐如此大的虧空,而晉成帝一定會要求維持所有開支用度,這也就苦了戶部的人了。
吏治腐敗,貪汙成風,看似強盛的晉朝,隻是空殼罷了。
但這些話傅辰就是當著邵華池的面兒,也不能說。
與羌蕪的戰事沒分出勝負,以兩方慘死大片將領與士兵為代價換取了短暫的和平,又互派出質子來制約對方,但誰都知道,真要打起來,一個質子能起多大作用。
皇帝能在今天這麼處置兒子老婆,本身也是由於近來前方吃緊,糧草不足,愁出來的,心情一不好,對任何事也缺乏了耐心。
“既你已心中有所定論,想必也有解決之策?”
“奴才苦思冥想,卻無良策,請殿下贖罪。”
“無事,你能想到那麼多,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你這年紀,還真是……得你,是我之幸也。”
“承蒙殿下不棄,奴才定當竭盡所能。”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是不想待德妃那兒了,與我說。”邵華池話鋒一轉,對傅辰道。
說完後,竟然有些心動這提議。
他有些後悔,將這樣一個人才,白白送去伺候德妃,德妃隻是一條暗線,失去了也沒大礙,當時讓傅辰去不過是想順手牽制下老三,然後看看傅辰的能力。
“奴才隻盼他日殿下榮登大寶。”
邵華池正要說什麼,暗處的虎賁走出來,是有人靠近了,兩人停下對話。
門外有人過來,說是奉了二皇子的命令,送禮給七殿下。
傅辰代為收下,很重,將之擺在桌上。
“打開看看。”邵華池道。
打開後,盛放著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東西,傅辰一層層打開,看到了裡面的東西,是一隻帶著鞋子的腿,還流著血。
他蓋上了盒子,臉色慘白地望著邵華池,漸漸閉上了眼。
是五菱,那個他隻在長寧宮前見過一次的太監,被分屍了。
送來這裡,是不是也說明,別的皇子那兒也有?二皇子,我從沒那麼慶幸,讓你跌這個跟頭,你這樣的人,怎配成為皇帝!?
傅辰靜靜攥著衣袖,控制著自己的怒火。
“你怎麼了,是什麼東西!?”邵華池想要起來,卻被傷口牽動,看著傅辰緊繃的模樣有些急切。
傅辰猛地坐回位置上,望著自己的手,牢牢捂住自己的臉。
這條充滿荊棘的路,是踩著屍骨上去的。
他沒資格同情任何人,即使那些人因他而死。
傅辰很失禮地沒有理會邵華池,他隻是低著頭。
直到有個人,步伐蹣跚地靠近,打開了那個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驚怒一閃而過,老二,你真當我是泥捏的,容你這般折辱?
傳來傅辰的聲音,“他是五菱,二皇子身邊的太監,最後靠著他才扳倒了二皇子。”
邵華池一想,就明白了,老二這是在泄憤,不知道是哪個兄弟幹的,估摸著每個人那兒都送了,他是被圈禁後幹脆破罐子破摔了,與所有皇子為敵,也不想想,最後無論誰坐上那位置,能放過他?
老二,這是氣瘋了。
“誰的人?”
“德妃。”
邵華池氣完後,就高興起來,他與二皇子一派的人早就交惡,這會能看到老二被氣得失去理智,能不高興嗎?
他想說,傅辰幹得很好,幾日前的那出戲誰能想到會是眼前這個小太監在短短時間內策劃的,並完全將自己摘了出去。這個五菱甚至沒人發覺其細作的身份。能將德妃利用到這程度,那女人做夢都想不到,傅辰隻將她當棋子吧。看傅辰的模樣,他想說:你能算計我去送死,算計老二算計祺貴嫔算計皇後算計皇上,算計了那麼多人,居然還會為個奴才的死難過,豈不是可笑?
但有些話卻梗在喉嚨裡,走過去,輕輕拍著傅辰消瘦的身體,邵華池什麼也沒說,無聲地安慰這個內心還存著良善的人。
知道我為何發覺你想害我卻還不懲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