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是怎麼了,這麼大陣仗?”隻見太後身著一件寶瓶紋祥雲裙,梳著近來京城最流行的高椎髻,高聳莊重,手上帶著碧璽石佛珠手串,眉目間皆是一片溫和,看到晉成帝手上的傷,橫眉一怒,“哎,你的手是怎麼了!你們這群奴才,杵在那兒,沒看到皇上受傷了嗎!?”
端慈太後這才看到那板上被用了梨櫻落的人,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自然不會被嚇到,隻是因那衝鼻的血腥味,蹙了蹙眉。
傅辰與其他人保持同樣的步驟,悄然望向這位深居簡出的太後,以晉成帝的年紀,太後怎麼都有七十以上了,但傅辰發現這位太後並不如何顯老,雖眼角多有紋路,但看著相當慈和。晉成帝是以庶子的身份繼位的,生母又離世,則尊嫡母為皇太後。
這位皇太後就是晉太宗的皇後,聽聞她年輕時為晉太宗打下江山,在敵營備受折磨,甚至幾個孩子都死於敵人之手,是以晉太宗很尊重這位發妻,到了晉成帝自然也會盡量給這位嫡母面子。
“母後,朕無礙,是朕不讓他們處理,這兒血味重,怕是會衝撞母後,您還是先回延壽宮,朕待會來給母後請安。”太後是個聰明人,從晉成帝繼位後,就放了權給皇後,一般隻在自己的延壽宮禮佛,偶爾去佛山進修,唯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愛抽煙葉。
“那皇後那兒,可有保住?”太後憂心忡忡,皇帝不是她兒子,對這個便宜兒媳婦要說真心關心肯定是沒多少的,皇後看著精明,卻將這後宮管理得一塌糊塗,她也隻能看著,隻是平日對她還算尊重,問自然是要問上一問的。
晉成帝嘆了一口氣,意思很明顯了,太後安慰地拍了拍皇帝的手,“母後在延壽宮等你。”
太後不喜畜生,離開前看了眼那早已死絕的黑犬和在地上哭泣的祺貴嫔,沒說什麼,就離開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太表現喜惡的太後非常不喜歡祺貴嫔,連帶著也代表著皇室對葉家的某種態度了。
等到太後離開後,晉成帝才問向那一排已經被張奇慘死嚇瘋了的風吟閣太監宮女。
“祺貴嫔說她懷孕了,可是真的?你們可還有話說?”
一群人噤若寒蟬地跪著,沒人站出來說話。
“沒話說?那就通通帶下去杖責100大板。”100大板,那可是要人命的。
這下子,就有人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那個為傅辰帶路的小太監,他將一疊信紙從懷裡掏了出來,“皇上,奴才這裡有東西!”
“哦,拿上來!”
一疊看上去保存精良的信被呈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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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瑜看向大皇子邵慕戬,隻見邵慕戬遞給了他一個眼神,顯然,這疊邵子瑜親自書寫“郎有情妾有意”的信被邵慕戬拿來當“證據”了,邵子瑜寫得並不露骨,卻是實實在在從祺貴嫔與邵華陽的身份來考慮,既隱晦又能傳達那曖昧的意思,讓人都要為信中的文採喝彩。
這一招無論是否真的有染,都能弄假成真。
晉成帝看著這封信,隻拆了幾封信,越看臉越黑,老二的筆跡他是知道的,甚至其中的語氣都與老二平日一模一樣,說是偽造的都不可信!至於祺貴嫔的,晉成帝偶爾也是會和妃嫔來點風花雪月,祺貴嫔出生世家,書法丹青在進宮前,也是被稱作京城四大才女的。
看到後面,晉成帝氣得甚至將其中一封揉碎了扔到地上。
祺貴嫔不明就裡,她護著肚子慢慢爬過去,將信紙揉開,看到上面的內容,一臉愕然,她從沒寫過任何情信給二皇子,但上面的字跡的確與她的一模一樣,誰會去模仿一個後宮女子的字跡,學了又沒用處,再說要模仿需要花下多少時間,勞心勞力,所以基本杜絕他人代寫可能性。
但她確定,她沒寫過!
她雖然蠻橫,但也不是沒腦子,這宮裡寫下這樣的東西,若是不慎被人發現,那可是連累家族的大事,再說就是她想,二皇子也不可能同意。她總覺得有一張大網籠罩著她,從訓犬屋昏迷後再醒來,好像一切都脫軌了,有誰在控制著什麼,她好像隻能身不由己地隨著劇本演下去,“皇上,真的不是嫔妾啊,嫔妾沒寫過這種東西!”
晉成帝將其中一張信紙扔到排頭的大宮女面前,“你應該認得你家貴嫔的筆跡吧。”
那是祺貴嫔身邊的大宮女芷雪,平日隨侍在身邊,她是知道娘娘與二皇子的事的,哆嗦地抖開那紙,“是…貴嫔的筆跡。”
“真有此事?”晉成帝一字一頓將話蹦出來。
“…………有。”芷雪是祺貴嫔從葉家帶來的,從三品或以上的妃子,能帶兩人入宮。芷雪從小就跟著祺貴嫔,算是最能信任的了。她很怕祺貴嫔,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出賣祺貴嫔,就是祺貴嫔偷了人那麼多次,她也把風過,從沒打算泄露這消息。現在,她就算不怕死,但她不想像張奇那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其實晉成帝也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與妃嫔能罔顧他,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他的兒子難道除了老七,老三,老九幾個外,都一個個沒把他這個父皇放在眼裡!?
想到老七,就想到了麗妃,在調查麗妃宮中出現男人的時候,他得到的消息裡,其中動手的人不少,就包括了這位祺貴嫔,那時候他念著祺貴嫔的家世,再者他還在新鮮勁,也沒舍得動手,先是追封了麗妃,又在物質上補償了老七,甚至把他過給了皇後,雖然還沒上玉碟,但也隻是想等皇後生產完,一起辦了。
現在不但讓老七失去了母親,甚至還讓害死他母親的罪魁之一一直逍遙。
這一個個女子,簡直可怕的比過蛇蠍!
沒做的被冤枉,做過的逍遙快活!
朕卻被蒙在鼓裡!
晉成帝忽然有些寒涼,這些女子哪裡是嬌柔的花朵,分明都能吃人啊。
“你血口噴人!!!”祺貴嫔想要撲過去撕碎芷雪,奈何被侍衛攔住了。
“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啊,是有人串通了芷雪,誣陷嫔妾啊!”祺貴嫔哭喊道。
“怎能憑借幾封信就定臣妾的罪!”
晉成帝怒道:“閉嘴,給我堵上她的嘴!朕不想再聽到任何話從她那髒嘴裡吐出來!”
先是放狗咬人,傷人無數,現在皇後、老七都在床上躺著,後又唆使太醫偽裝懷孕,如此蠻橫無理,肆無忌憚,把後宮當自己的後花園,晉成帝覺得自己真正看清這個他以前認為嬌憨可人的女子。
侍衛將一個揉成團的布條塞入她的口中,祺貴嫔一看到磕頭認罪的芷雪,眼睛像是淬了毒盯著。
二皇子因換了一身衣服,路上又碰到了國師,耽擱了些時間,姍姍來遲。
當他匆匆趕來長寧宮時,晉成帝一看到他,就道:“給朕把邵華陽綁了!帶過來!”
邵華陽這還沒打一個照面,就被士兵綁住了,有些莫名,“父皇,我做錯了什麼!?這是為何?”
他堂堂晉朝二皇子,怎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被如此對待!
這讓他顏面掃地,胸中積壓著鬱氣。
邵華陽被帶到了長寧宮殿前,他看到了這裡一片行刑後的狼藉,再看到他吩咐的蔣太醫也被皇帝綁在了一旁,隱隱猜到了什麼,也來不及去生氣。
暗道不好!難道,中計了!
他現在也沒時間看下面那群兄弟道貌岸然的臉,隻有趕緊抱住皇帝的這棵大樹才行。
晉成帝似乎是失望之極,說話時語帶哽咽,“這次所有人都在,朕也不想再瞞著了。華陽,父皇曾打算立你為太子。”
邵華陽跪在地上,聽到這話瞬間臉上散發著驚喜的光彩。
下面皇子們各個表情不一。
晉成帝頓了頓,才繼續到:“但你讓我太失望了!你看看都做了些什麼!”
你要什麼女人父皇能不給你?為何偏偏是我的女人?
晉成帝將那信砸到二皇子臉上,也許是失望透頂,也許是憤怒至極,反而有些無力。
二皇子被綁住了手,打不開那信,那信紙被攤開,顯露了幾行字,那是他的筆跡!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表情與祺貴嫔看到那些信時一樣的驚愕,但在晉成帝眼裡,卻是他們到這地步了還在試圖掩蓋和狡辯。
其他人雖然好奇到底是什麼事,但晉成帝怎麼可能將這些信的內容讓他人知道。
所有人都清楚,這二皇子,無論寫了什麼東西,天,都要變了。
二皇子過了那激動憤怒的情緒,知道在晉成帝已經認定事實時,再狡辯也沒有用,反而冷靜了下來,“父皇,我沒寫過這些信,兒臣敢對天發誓,若兒臣知道這信裡的內容,或是有提筆寫過一個字,自貶為庶人。”
發毒誓,在這個信鬼神的時代是很嚴重的誓言,而對皇子來說,成為庶人是比死亡更重的懲罰。
能下那麼重的誓言,可見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也能夠看出二皇子此人雖諸多缺陷,關鍵時刻也是個下得了狠心的人。
就是原本篤定的晉成帝,也有些猶豫了,老二是嫡子,平日又有些張揚,像極了他年輕的時候,招來嫉恨在所難免,要是想構陷他和祺貴嫔,也不無可能。
到底晉成帝內心是不願承認的,所以他也是偏向有人誣陷,即使在這樣的證據下,還試圖欺騙自己。
他寵愛的兒子不少,細細數來,老大、老二、老三、老六、老八、老九、十二、十三、十五……但那麼多兒子裡,最寵愛的莫過於老二這個嫡子了,這孩子與他太像了,肆無忌憚,愛闖禍,有些張揚驕傲,所以無論老二闖了多大的禍事,他都願意從輕發落。
大皇子邵慕戬面上劃過一道陰狠,他就知道會這樣!每次都是這樣!!
皇帝這偏寵偏得簡直沒邊了,看看老七被老二折磨成什麼鬼樣子了,也不過幾句罰抄書,老七檔了那致命一擊,也不過是請太醫過去罷了!
這老二一來,好像什麼都被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