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有吃食?”他也不客氣,拿了就往嘴裡塞,對傅辰說話間,比剛才公事公辦的模樣稍有區別,一個是客氣,一個卻有點類似對半熟不生的人。
“偶爾上差,怕積食,就會少吃,多帶些在身上。”太監怕上差出恭次數多被責罰,常會選擇餓肚子,但傅辰是個在任何環境下都盡可能不虧待自己的人,他選擇少食多餐。以前是問膳食房的老八胡要的,現在是福熙宮的內膳房,主子們吃剩下的吃食偶爾能剩點,他也是能分到的。
鄂洪峰點頭表示了解,太監這麼幹,他們侍衛又哪裡不是,這麼想著覺得傅辰這辦法不錯。
裡面皇帝又喊了,似乎皇後要不好了。
傅辰一聽,就道:“那奴才先去找了。”
“好,要是找到了那黑犬,趕緊喊人將之打死!”
“奴才遵命,是否要鍾鳴?”
鍾鳴由鍾鼓司管理,鍾鼓司是四司之一,晉朝內宮官宦機構有二,一是掌管內務的內務府十二監,二是掌管外務的隰治府,有四司八局,與內務府內外六監共十二監並立。
如早朝的鍾鼓,大型慶典的鍾鼓,皇宮內院有緊急事務等等都需要鍾鼓司。
鄂洪峰哎呀了一聲,“馬上鍾鳴,方才海公公已有示意,事情一多我就給忘了這茬,你快去鍾鼓司!”
鄂洪峰看向傅辰的目光,再次親切了小半分。
雖然隻是小半分,但這一點點不同,就已經是積少成多的基礎,也是埋下人脈的暗線之一。
鄂洪峰見人都派出去了,身邊還有幾個近身侍衛,獨獨那惡犬不見蹤影,“找,繼續找!魏亮,拿著我的令牌,去請禁衛軍統領,讓他派些士兵過來以備不時之需!”
“末將領命!”魏亮,御前帶刀侍衛長,從二品。
晉朝的正規皇朝軍隊被稱為禁衛軍,除了鎮守在皇都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外,分番調戍重要關卡和邊境,如有戰況,比如東北之前正在與羌蕪的戰事,必須通過樞密院發了兵符才能出兵,樞密院隸屬軍機處。
若是平日裡,侍衛除了定期巡邏外,就是日常的當值,這些當值實行輪班制,常駐守宮內各個關卡,皇帝出行配有御前侍衛、御前行走,這人數就不好說了,並不固定。皇帝自己也不太喜歡到哪兒都有那麼一群人跟著,大部分時候多為太監宮女隨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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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就怪在那黑犬好像盯準了皇帝,神出鬼沒。也幸好這次皇帝身邊跟著侍衛,擋下了幾次攻擊。黑犬聰明無比,攻擊不著就躲起來,藏也不知藏在何處。
長寧宮內,醫女和產婆阻止皇帝的腳步。
“皇上,屋內有血光,請移至屋外。”在晉朝,越是尊貴的男子,越是不能進產房這類血腥氣重的地方,這是非常不吉利的。
晉成帝看著屋內已經昏迷過去的皇後,沉重點頭,晉成帝這年紀能有個孩子,這讓他興奮了許久,他孩子雖然不少,但這些年每況愈下,宮裡已經很久沒有妃子懷孕,就是房事也要借助國師配置的仙丹才能金槍不倒。對皇後肚子裡的孩子,是很期待的,出這樣的事,他對罪魁禍首恨之入骨。
一刻鍾後,皇後因大崩血差點兒救不回來。
“用朕庫房裡最好的藥材,朕要你們用盡辦法救回皇後,救不回來通通斬首!”晉成帝激動得眼中布滿血絲。
須臾,產婆從屋內出來,她懷裡抱著用布包裹的物體,那裡是幾乎已經快成型的嬰孩,早已胎死腹中。掀開布,晉成帝痛苦得闔上了,是個男孩,心中對皇後的愧疚無以復加,對唆使狗的人記恨更深。
“皇後呢?”
“娘娘平安,隻是出血過多,醫女說人雖暫時救回來了,但恐怕還有危險。”
晉成帝蹙眉,現在國師正在閉關,若國師在,定然能化險為夷。但此前,國師已說不能前去打擾,這麼多年,無論發生什麼事,隻要國師在閉關,就什麼人都不見,晉成帝也曾派過好幾次人手,但大部分時候國師都不會過來。
國師是為晉朝祈福,無法責怪。晉成帝猶豫片刻,道:“派人去觀星樓找國師。你們,用一切辦法,救回皇後!”
二皇子羽翼漸豐,黨羽眾多,連朝廷都有勢力,這讓晉成帝不喜,甚至隱隱感到了威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出於警告,也出於一個父親的心,晉成帝讓十五去羌蕪當了質子。
意在讓邵華陽收斂言行。
而七皇子也有了新用處,用來拉攏磐樂族。
這樣的安排讓晉成帝非常滿意,可以說這兩個皇子的作用都派上了。
對皇後那兒他是沒有什麼愧疚的,將邵華陽教成這樣,難道皇後沒責任嗎?
當然,皇帝從來不會認為自己也有錯。
隻是現在,這些都轉化為了對皇後的歉意,晉成帝是個事後諸葛亮,總在事情發生了才意識到自己得失。
晉成帝黑著臉,對指揮使鄂洪峰低吼道:“把葉氏那賤人帶過來!”
“諾。”鄂洪峰帶著侍衛前去風吟閣逮人。
皇帝連祺貴嫔的封號都不想喊了,足見有多生氣。
那麼多狗,除了那無名黑犬外,哪一條不是祺貴嫔院裡的,這事要是與葉氏無關,誰信?
這時,鍾鳴響起,連續二十下,這是宮中有大事發生,基本各宮主事,太監宮女等等都是要來集合的。
沒一會,長寧宮前就跪了一地的人,包括所有皇子和皇妃,有的臉上驚愕,有的迷茫,有的若有所思,千姿百態。
傅辰“沒”找到那黑犬,他與內務府的太監們跪在一塊,他跪的地方非常隱蔽,正好是一株植物下方。中途看到李祥英,隻見他臉上有明顯的如釋重負,也許是找到了救祺貴嫔的辦法。
傅辰默默移開了視線,卻恰巧碰與匆匆趕過來的七皇子邵華池對上視線,那人半邊臉隱於面具中,半邊如畫面容正往他的方向看來,轉瞬移開,好像隻是碰巧看到一樣。
而就在那瞬間,傅辰快速眨了下眼睛。
大庭廣眾下不可能做什麼明顯的動作、表情,他不會給自己留這樣的把柄。他不知道邵華池能不能明白這隱晦的暗示,如果抓不到機會,那麼也沒辦法。
邵華池身邊是一群穿著皇子蟒袍的人,他們大多沒到出宮建府的年紀,自然趕過來比較快,這也是傅辰第一次看全幾乎所有皇子的模樣,結合三年來搜集的信息加上德妃曾經給的人物聯系圖,在腦海中漸漸將容貌與名字、性格、所處勢力對上號,有些對不上號的,也不急。
這個關系網,正在傅辰腦海裡形成最初步的架構。
記這些不一定有用,這隻是傅辰上輩子做人事總監帶來的習慣,了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利於平日行事。
相比之下成年的皇子到的就比較晚,陸陸續續從宮外趕來,跪在皇子之列,其中三皇子因處理災銀的事,如今不在滦京。
晉成帝面色陰沉地看著晚到的七皇子,其他年長的皇子晚到便也罷了,那些人都建府了,過來需要時間,但老七是怎麼回事,明明在宮裡,卻那麼晚!
因心中對七皇子還有麗妃的歉意,讓晉成帝壓下了斥責,心中的不喜卻揮之不去。
如果不是當時有確鑿證據,那侍衛是與宮女強行發生關系後,來的麗妃的宮裡,最終導致一代美人香消玉殒,晉成帝現在就想把七皇子給叉出去。
一個毀容又有痴傻歷史的皇子,簡直是他人生的汙點。
此時鄂洪峰等人已經將昏迷中的祺貴嫔帶了過來。
祺貴嫔臉色還慘白著,沒絲毫血色,但卻再也引不起皇帝的憐惜。
“把她弄醒。”
啪!啪啪啪!
鄂洪峰已經吩咐人,將一盆盆水澆在祺貴嫔身上,哗啦啦的。
被冷水驚醒,她忽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渾渾噩噩地不停後退,她極為狼狽,身上的衣服有股異味,那是她之前失禁產生的,頭發松散著,臉上的神情是驚疑不定的。
她捂著頭,不停地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隻記得頓折不聽她的話,居然要攻擊她,好像後來還跑了出去?
為什麼頓折會不聽話?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隻是如何回憶,腦中始終一片模糊。
她不停搖頭,根本沒注意到皇帝看她的冰冷眼神,也沒發現周圍跪滿了一圈人。
吩咐完,晉成帝轉而面對黑壓壓的一片人。“今日,宮內出現犬類擾亂,禍及朕與皇後,罪魁已帶來,皇妃犯法與庶民同罪,朕絕不徇私舞弊,現賜祺貴嫔梨櫻落。”
梨櫻落是比較好聽的說法。晉朝內庭的刑法有不少,比如一開始對陳作仁他們的是杖責,其餘的還有板責、鞭刑等,鞭刑有分大鞭、法鞭、小鞭。其中梨櫻落屬於鞭刑和杖責合並,先是用鞭子一點點抽出血肉,需要很有經驗的鞭刑師傅,血肉要血沫似的濺開才好,這過程很漫長,抽筋剝皮得痛,隻會也來越痛,等血肉差不多沒了,才上杖責,把那裡面的白骨一寸寸給敲斷了,成為碎末,偏偏這人還不能死。
當血沫與白骨混在一塊兒,就成了梨花與櫻花飄落。
聽到的人好些顫抖著,猶如一隻隻鹌鹑。宮裡沒人不知道這刑法,往往小太監剛進宮,有的不懂事的,上頭就會有人告訴他們宮裡各種懲罰制度,往往能嚇尿一群人。
這下,祺貴嫔才回神了,“梨櫻落?不,我不要梨櫻落!皇上,求您開恩吶!”
她撲倒在晉成帝腳邊,哀嚎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