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停屍房。”
“但他還沒死啊!”一旁一個小太監叫出聲。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麼多這類事,早把他們的憐憫磨光了。
陳作仁已經因為士兵的動作已經痛暈過去了,出氣多進氣少。
士兵忽然發現身後有異樣,轉頭就發現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張臉上是一片淚水模糊,卻無法掩蓋那雙清亮的的眼,那平靜中透著安撫人的聲音,“請大爺給他最後的體面,讓他屍首俱全的離開。”
不少人跪了下來,傅辰將銀子塞了過去,“幾位大爺,希望大人能讓小的陪同。”
士兵顛了顛手中的分量,還算滿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氣。”
另一個士兵從長廊走來,傅辰隱約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後娘娘懷孕,不易衝撞,他必須過了子時才能咽氣。”
也就是這人明明活不過這個時辰,就是想盡辦法也要讓他熬到規定的時間才能死,而這個人將會生不如死的過生命最後的日子,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罰。
傅辰隻感一陣天旋地轉。
第8章
長寧宮在喧囂了一日後才恢復往日的寧靜,主殿內飄著檀香味摻雜著屋外的花香,聞著就讓人心平氣和,世人皆道皇後吳氏最為端莊大度,皇後送完最後一批妃嫔後便小憩了會,坐在上首,一個宮女按摩著背,一個遞著茶,可沒一會兒,皇後吳胤雅就將茶扔了出去,“那麼燙,是想燙死本宮嗎!?”
宮女在下方求饒,良嬤嬤進了屋內上前代替之前宮女的位置給皇後按壓肩部,良嬤嬤是皇後曾經的乳母,感情自是不一般,“都下去吧。”
“皇後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可莫要為了一群奴才秧子氣壞身子,是誰惹了您了?”
吳胤雅看到自己的乳母才緩了一口氣,可依舊氣得火冒三丈,“還不是祺貴嫔那狐媚子!本以為麗妃進了冷宮可以高枕無憂了,沒想到被那賤人鑽了空子,本宮懷孕便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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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可千萬別為了那群女人動了身子,現在肚子裡的小皇子才是最打緊的!”良嬤嬤按摩著吳胤雅,安撫著皇後的氣憤。
“皇上是想效仿那齊襄王嗎?”吳胤雅絞著手中的帕子。
齊襄王,曾經為了寵妃而滅國的皇帝。
“娘娘!”良嬤嬤高喊了一聲,出了門四顧左右,發現奴才們早就下去了,才松了一口氣,轉而對皇後勸道,“娘娘,這些女人加起來的身份都沒您高,您可是一國之母,又何必自降身份與她們計較,待您生了小皇子,這宮裡頭還有誰能搶去您的風頭。”
“嬤嬤說的道理我懂,但我咽不下這口氣,麗妃那賤人膈應了我這麼多年,現在祺貴嫔又是什麼東西!”吳胤雅狠狠道,把身邊的茶壺全摔在了地上,喘著粗氣。
“娘娘您先消消氣,很快就要三年一屆的大選了,宮裡頭又要進新人了,這祺貴嫔也蹦跶不了多久。”
“對,大選!又要進一群更年輕的了!”
“剛奴婢得了消息,說是七皇子馬上要不行了。”良嬤嬤湊近皇後,小聲說道。
“什麼!此事可是真的?那人鬼終於要被天收走了?”
“聽說今日與二皇子出去遊湖,不慎落了水,回去後就高熱不退。”
“什麼,陽兒可有事!”二皇子邵華陽就是皇後的命根子,她早年的兩胎都掉了,邵華陽是唯一活下來的皇子。
“哪能有事,您且放寬心,皇上已經罰二殿下抄經百遍為七殿下祈福。”其實就良嬤嬤這外人都覺得皇帝的心偏得也太厲害。
“陽兒無事就好。”吳胤雅拍了拍胸口,隨即又對良嬤嬤笑道:“你說,現在宮裡少那麼一兩個人,誰能察覺?”
“娘娘,您的意思是……”良嬤嬤驚恐地看著皇後。
她終於能為自己還沒出生過的孩子手刃仇人了。
皇後笑得格外溫和端莊,語氣輕柔,“你說我與麗妃姐妹情深,撫養她的孩子也是應盡的義務。”
傅辰是看著陳作仁在子時過了後走的,等他回到監欄院的時候,早已過了就寢的時間。
沒想到遇到在門外等著的慕睿達,今天監欄院裡一下子少了十幾個小太監,而幾位管事卻都默不作聲。
傅辰上前,“師傅,我今日沒去伺候您,請您責罰。”
“過幾日吧。”慕睿達嚴苛的目光掃視了一遍傅辰,發現沒有任何異常,才道,“今日的事,是我對不起……作仁。”
陳作仁的名字還是慕睿達給改的,隻是才幾年光景卻物是人非。
傅辰聞言,想到陳作仁最後的哀求,心像是被一把鈍刀子,一塊塊切下來。
“師傅,他已經死了。”死了,再多的道歉都沒有用。
能讓向來油鹽不進的慕睿達吐出歉意的話,是很難得的。
按理說,傅辰應該說些討巧的話,但他完全沒有。
來到昏暗的屋子裡,大部分人已經睡下了,卻有個小小的聲音道,“辰子哥…”
傅辰也幹脆不換衣服,看了眼陳作仁的床位,上了榻就來到吉可身邊,“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我好怕,閉上眼就全是仁子哥的樣子…”吉可瑟瑟發抖,在黑暗中摸索著傅辰的方位。
“快睡,明日當不了差就要挨訓了。”
“哥,你的手好冰。”吉可不敢問陳作仁怎麼了,
“你幫我捂捂,捂著就熱了。”傅辰輕笑道。
小孩子很聽話,與他在現代經常遇到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樣,乖巧又懂事。吉可將身體依偎在傅辰身邊,好像這樣就能抵擋所有恐懼,他把傅辰冷得像冰窖一樣的手攥進懷裡,嘴裡嘟囔著:“不冷,我們不冷。”
傅辰輕輕拍著吉可的背,吉可漸漸停止了顫抖。
“辰子哥,你別難過。”傅辰的聲音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吉可就是聽著特別想哭。
“我沒時間難過,睡吧。”傅辰輕聲回道。
像哄著前世的兒子一樣,拍著吉可的背,嘴裡哼著溫馨的搖籃曲。
直到把吉可哄睡著了,才發現身邊幾個黑影起起伏伏。
“你們都沒睡?”傅辰驚道。
有人點了蠟,微弱的燭光照在所有凝重的臉上,王富貴指了指睡著的吉可,又指了指門外,十幾個年齡層次不齊的小太監一股腦兒的來到廊下。也就這奴才住的地兒,又離別的院子有些遠,平日才沒有人經過。
一群人坐在那兒,卻沒有一個首先開口。
“我從膳食房的老八胡那兒要來的酒,來,哥幾個都還沒喝過吧!”對閹人來說,沒人瞧得起他們,他們就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所以他們自稱哥,這是心理上的安慰。
傅辰知道,再劣等的酒都不是下人可以喝的,這一定是王富貴花了代價換來的。
王富貴笑著,也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個罐子,打開後就給自己猛灌了一口。
又把酒罐遞過去,一開始還有猶豫的,因為這是犯了規矩的,但後來一個個都像豁出去似得,喝開了。
輪到傅辰的時候,他年紀小,王富貴本想搶下,卻被傅辰奪了過來喝了下去。
一圈喝完,所有人看著天上一輪圓月靜默坐在臺階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有個人嗚咽了起來,這是小太監裡最愛哭的冬子,帶動了不少人閃著淚光。
“你們的願望是什麼。”傅辰輕聲問道。
吸了一鼻涕,冬子抹了把淚,“吃頓飽的。”
“我就想要弟弟們都別進宮來了……”
“這兒能吃飽能穿暖,但我還是喜歡家裡,雖然窮,但咱快活!”
“辰子,你呢?”
傅辰笑了起來,望著月亮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