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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睡醒的嗓音被黑夜染上一層曖昧。
我保持姿勢不動,花了一分鍾的時間,漸漸清醒,僵硬地扭頭,借著月色,與謝言對視。
他的眸子黑沉沉的,帶著剛醒的惺忪。
浴袍領子開了,露出小片光澤如玉的皮膚,被松散的衣裳圍在中間,引人遐想。
我像個賊,瞧見他百般隱藏的春光,心髒砰砰狂跳起來。
原來這麼有料。
真是個寶貝。
「我說我走錯地方了,你信嗎?」
他家的構造與我家正好相反。
客廳的位置,在我家,就是廁所的位置。
可目前我怎麼看都像趁人之危、圖謀不軌:
裙擺被提著,大腿蹭到了他的浴袍,外加一個即將下蹲的姿勢。
謝言躺著,一動不動。
我結結巴巴道:「你松開我,我想去廁所……」
被我提醒,他才驟然松開手,拉好自己的領子,翻身面對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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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間在對面,不要再走錯了。」
「噢……好……」我覺得他有些怪怪的,但不知道怪在哪裡。
一覺睡到早上 7 點,我被電話吵醒了。
「枝枝!快上論壇!你被扒了!」
我蓬頭垢面地跪坐起來,打開論壇:
荔枝疑似 yp 網紅
配圖是一張我和謝言相親時拍的照片,還有昨夜,我下車跟著謝言走進樓道的照片。
評論區已經炸鍋了。
我默默退出界面,編輯說:
「你發個公告吧。下個月另一本書要談出版,不能被這個影響。」
我想了半天,發了一句話:
「相親對象,請大家不要打擾他正常生活,萬分感謝。」
今天的評論區較往常活躍:
「哇,荔枝不罵人了,爺青結。」
「嗚嗚嗚,愛情的酸臭,為你我願意隱藏利爪。」
「好想知道姐夫是誰!」
門被人敲響,謝言的聲音傳來:「吃早飯。」
我暫時把煩心事拋在腦後,穿上拖鞋開門。
不出意外,謝言今天的穿著更加保守了。
往日因為熱而挽到肘部的袖口,也已放下,完整服帖地包裹著他流暢結實的小臂。
他一邊給我盛粥,一邊說:「我還有課,你回家嗎?」
我敲碎雞蛋,「可不可以晚點走。而且,我想向你道歉。」
謝言把粥放到我面前,坐下,「慢慢說。」
論壇的帖子擺在謝言面前,我快要給他跪下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他垂下眼,目光在屏幕上粗淺劃過,「不是什麼大事,好好吃飯。」
就……完事了?
「枝枝,我不靠網絡活著。如果需要我配合,可以跟我說。」
我捏著光溜溜的雞蛋,心中慢慢浮起一個泡泡,輕快柔軟。
謝言慢條斯理地吃完,洗了碗準備出門前,囑咐我: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或者,等我下班送你。」
關門聲響起。
我端著粥,咕咚咽下去,傻笑幾聲。
到了下午,熱度剛降一點。
對家「蘭亭夢晚」發動態了:偷人也算偷,本性難移。
蘭亭夢晚是上次煽動粉絲指摘我抄襲的作者。
編輯第一時間給我發來了微信:「荔枝,不要衝動,我們正在聯系人處理。」
我好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深吸一口氣,說:
「我知道,事關別人,我不衝動,我不衝動……」
即便如此,還是被氣得在屋裡走來走去。
蘭亭夢晚發文的時間早我幾星期,排名第 9。
後來我的《撲倒》上線,以猛烈勢頭衝入前 10,與蘭亭夢晚不相上下。
隨後,我文章的某一段被扒出來,說抄襲蘭亭夢晚的片段。
隻有我和編輯知道,這一章節我和蘭亭夢晚是差不多時間上傳的。
我選擇了自動發送,所以比她晚了幾個小時。
而「有問題」的片段,是對一段古詩詞的化用,且我在文末標明了來源。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分青紅皂白指責謾罵,被人刻意帶節奏後,風向一邊倒。
編輯還在安慰我:「荔枝,我們最困難的時候都挺過來了,不要害怕好嗎!」
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兒,我擦了擦,回了句:「好。」
然而事情並沒有向我期待的方向發展。
晚上,謝言的身份被扒出來了。
這次勢頭更猛,一度有衝上熱搜榜的架勢。
荔枝很甜與 A 大教授
我看到這個搜索詞條,差點犯心髒病。
點進界面,謝言認證的個人賬號被無情艾特出來。
他最新發布的一條關於學術講座的動態下,扎滿了圍觀群眾。
「請問你和荔枝很甜是什麼關系?」
「姐夫姐夫!來圍觀了!!」
「原來不是網紅啊,竟然是大學教授!絕絕子!」
「據說他教過的課,通過率奇高。上課都沒人睡覺。」
「和小偷談戀愛,他論文不會是抄的吧?」
「支持蘭亭夢晚,荔枝滾出網文圈。」
……
我氣得渾身發顫,在微信列表裡翻了很久,找到蘭亭夢晚,打電話過去。
「喂……」那頭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要道歉嗎?」
我忍了好久的小火山終於爆發了,「道你瑪!是不是你人 r 他的?」
「哎喲,大作家,你可冤枉我了,我多大能耐啊……」她話落,那頭一群嗤嗤的悶笑。
「不要以為你家大業大,我就怕你。你衝我來啊,謝言跟這件事半毛錢關系沒有!」
蘭亭夢晚咯咯笑出聲,「沒關系專門打電話來罵我,荔枝,不道歉就撂電話吧,別浪費彼此時間。」
臨掛斷前,她頓了一下,「當然,你願意為了謝言把爪子藏起來,我還挺驚訝的。繼續保持,不然誰倒霉就不一定了。」
聽著忙音,我急促地喘著粗氣,盯著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突然就哭了。
吵架沒吵贏,還像個幼稚的小學生,氣死了。
我一邊哭一邊聯系閨蜜,「粉絲團她們還在吧?」
「在呢,大家都很好,沒有下場與人吵架。」
我點點頭,抽抽噎噎道:「嗯,對,不要摻和,等事情過去就好了……」
「枝枝,你……還好吧?」
「我能有什麼事啊,今晚還得繼續更文呢。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次算什麼啊……」
電話這頭,我眼淚決堤般往下淌,很快眼皮腫了。
「對,我們枝枝的成就是靠勤奮一步步攢出來的,跟她不一樣。」閨蜜安慰了我幾句,掛斷了電話。
一晃眼,已經傍晚。
隨著日落,濃鬱的墨色從窗戶滲進來,將我包裹。
黑暗中,隻有一個小小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我坐著一動不動,平均每敲幾個字,就要停下來平復心緒,嗚咽幾下,忍住又繼續。
大部分時間,是不斷刷熱搜榜,希望他趕快降下去。
NO.20
NO.24.
NO.22
一直到 29,一條新的熱搜詞條出現在視野裡,短短幾分鍾,衝進了熱搜榜前十。
蘭亭夢晚抄襲
我嚇了一跳,急忙點進去。
竟然是謝言的動態更新了。
一張出版物截圖。
配文是書名,再無多餘廢話。
一看就是他教科書式的作品。
而在他評論區,第一條熱評是:臥槽!蘭亭夢晚把謝老師詩詞賞析的精華搬走了!
我幾乎顫抖地點開了那張配圖。
瞬間,淚水撲簌,隱忍小半年的委屈因此破防。
黑粉都說:「荔枝很甜抄都不會,隻撿邊角料,精華一點沒要。」
而蘭亭夢晚廣為流傳的那句話,在今晚,有了出處。
——《中華古詩詞精選》謝言。
他是個文採斐然的男人。
在此之前,我因那段令人拍案叫絕的文字,對蘭亭夢晚有一點小小的敬佩。
那麼這一刻,全部轉移到了謝言身上。
不愧是他。
不愧是他……
字裡行間都是浪漫。
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淌下來,我開始號啕大哭,把半年來的委屈也一並哭出來了。
閨蜜給我連發十幾條語音,「啊啊啊!枝枝,這是你貴人啊!你不得以身相許?」
我哭成了狗:「嗚嗚嗚嗚嗚……」
「別闲著啊,發點什麼啊!」
「嗚嗚嗚嗚……」
「枝枝——」
「嗚嗚嗚……」
「給我住嘴!」閨蜜打斷我的鬼哭狼號,說:「謝老師又更新了一條動態。」
我淚眼朦朧地打開。
謝言:新書不錯 @荔枝很甜
評論區:
「嗷嗷嗷!二位老師還我狗命!!!」
「霸道護妻,愛了!」
「這樣的相親對象去哪找?」
我抽噎著,受寵若驚地在評論區回復了一個很乖的表情包,說:謝謝老師。
然後又哭又笑,像個傻子。
咔噠,門開了。
溫柔的燈光瞬間流瀉,客廳裡暖融融的。
謝言換完鞋,轉身突然楞在玄關那兒。
他似乎沒有料到我還坐在他家裡,從早上到現在,一動沒動。
他皺了皺眉,「一天沒吃飯?」
我光腳下地,規規矩矩站著,鼻音濃重:「謝謝你,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會報答你的。」
謝言腿長,兩三步走到我面前,彎腰將散在旁邊的拖鞋整整齊齊擺好,「先把鞋穿上。」
7
「所以,他給你做了晚飯?」
「嗯。」我躲在謝言的臥室裡,小聲跟閨蜜打電話,「青青,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多好的事,喜歡就衝啊,你那股莽勁兒去哪了?」
「他不喜歡我怎麼辦?」我無意識地啃指甲,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岑枝枝,他不喜歡你,幹嗎要替你出頭啊?人家大教授,闲著沒事,跑網上跟人鬥嘴,吃飽了撐的啊?」
閨蜜的分析漸漸讓我燃起希望。
「要不……我追追看?」
「當然了!」
半個小時後,我悄悄打開臥室的門。
謝言正坐在沙發裡,安靜地看書,聽見響動,抬頭望過來。
「我……可不可以洗澡?」
「可以。」他將書放一旁,起身幫我找出一條柔軟幹淨的毛巾,「浴袍在浴室。」
丟下這句話,他重新坐回沙發上,繼續看書。
好不容易撐起的狗膽,被陡然掐滅。
「我還是做不到。」洗完澡,我坐在床邊擦幹頭發。
閨蜜:「不是吧,穿他襯衣,去客廳晃啊!」
幾分鍾後,我又打開了門。
謝言正在鋪床,修長的腿微彎,跪在沙發上,另一條撐著地。
腰板平坦,襯衣完美地勾勒出兩側的腰線,臀勻潤挺翹……
我鼻子一熱,捂著弱弱地問:「浴袍太熱了,我……能不能穿你的衣服?」
謝言的動作一僵,背對著說:「隨便。」
心快要跳出喉嚨了,我膽戰心驚地合上門,聽見電話那頭閨蜜瘋狂大笑:
「岑枝枝你個土鱉,哈哈哈哈,這事還要問?這跟『你好,我能誘惑你』有什麼區別?」
我面紅耳熱,低叱道:「別說了!煩人精!」
惡狠狠地摁掉了電話,我打開謝言的衣櫃。
衣服款式很統一,淺色的襯衫,西裝褲,幹淨平整,叫人不忍蹂躪。
我踟蹰半天,挑了件素白色的穿上。
襯衣剛剛蓋過大腿,棉料貼在身體上,柔軟舒適。
我躲回被子裡,在黑暗中猶豫不決。
左右躑躅,挨到凌晨。
心思消了大半,口渴得厲害。
謝言應該睡了吧……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打開了臥室門,小心翼翼邁開步子,生怕在某處跌倒。
砰。
在拐角處,與人撞個滿懷,淡淡的木質香頃刻將我圍攏。
陌生的體溫,陌生出觸感,以及不同於我自己的蓬勃堅硬的軀體,讓我心湖瞬間泛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