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朋友是個穿越女,她說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是拯救我。
她信我護我,更是傾囊相助我的夫君登上帝位。
故事的最後,她找到了情深如許的心上人。
她說這裡讓她覺得溫暖,她要留在這個世界。
可是後來啊,我快馬從邊關趕回來。
卻隻看見她蒼白瘦弱的身軀,孤獨躺在玉棺中,身子冷得像冰。
棺椁旁,她的夫君愣在原地一言不發。
她的幼兒慶幸低語「太好了,我才不要這樣的瘋子娘親。」
我看向站在他們父子身邊,假意擦淚的女子。
我想,我不用再裝了。
今天過後,他們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瘋子。
1
祝珠劃破手腕時,不曾有一絲猶豫。
為她看傷的大夫說,她手腕上的傷痕極深,若不是存了必死之心,一般人都下不了那麼狠的手。
更何況是一向怕疼的祝珠。
她平時擦破一點皮,都要包著一包淚來騙我的桂花糕吃。
Advertisement
我望著玉棺裡的祝珠,她除了臉色蒼白一些外,一切都還像活著的樣子。
她心愛的郎君就站在玉棺旁,粉衫嬌俏的姑娘立在他身側,牽著個跟祝珠有七分相似的小少年。
我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終於明白祝珠為何再不留戀。
那姑娘走到我面前盈盈一拜:
「皇後娘娘金安。」
我冷眼瞧著她,也不叫起,隻盯著她微屈的雙腿。
身後侍女很快上前,一腳踢在了她的膝窩處,清脆的「撲通」聲傳來,我的眉間終於松了兩分。
「楚姨!」
兩聲驚呼響起,韓一諾想要上前來扶起,卻因為看到我的態度而不敢有動作。韓陽則是看著玉棺,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倒是沈楚楚一聲不吭,深深拜了下去。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是民女不知尊卑,還請娘娘恕罪。」
我眯起雙眼,沈楚楚十分乖覺。
她曉得我如今正在氣頭上,誰來勸都不好使,尤其韓家父子,他們隻會更加增加我的怒火,低頭認錯,反而能將我一軍。
祝珠玩不過她。
我上前兩步,流光溢彩的錦鞋踩在她精致的衣裙上,身後很快有人送上座椅。
我抬起沈楚楚的手腕,上面是一汪碧綠的镯子。
镯子本身並不算十分名貴,隻是我曉得,這是祝珠七歲的孩兒韓一諾在書院裡贏的頭彩。他當著許多孩子的面,說要贏下這個镯子回去送給她娘。
是我授意先生,將镯子賞給了韓一諾。
卻不想出現在沈楚楚的手上。
我抓住那镯子,狠狠從她手上拔了下來。
「本宮手滑,姑娘莫怪罪。」
沈楚楚的手上立刻浮現出了兩道紅色印記,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
「民女不敢。」
沈楚楚緊咬著嘴唇,模樣如她名字一般可憐,祝珠是受不了這套的。
每次她生我的氣,我隻要做出這副模樣,她再生氣也會忍不住彎起嘴角,這時候我想要的都能從她手裡哄出來。
可是沈楚楚又算什麼東西呢?
我伸手撫摸她的耳垂,上面是一對碩大的東珠。
是祝珠成婚時,我送她的新婚禮物。
我取下來時沒有半分留情,沈楚楚的耳朵血流如注,韓一諾再也控制不住,跪在她的身側。
「東珠是我送給楚姨的,母親也同意了,還請皇後姨姨不要怪罪楚姨!」
我把玩著帶血的東珠,神色淡淡。
「倘若本宮非要怪罪呢?」
沒有祝珠,韓一諾在我眼裡不過一灘爛肉。
我甚少用這樣冷漠的語氣同他說話,他上前拉著我的衣袍想要如以往一般賣乖。
我眼神一冷,身後侍衛立刻揮刀向前,就要砍下韓一諾的手臂。
「什麼下賤東西,也敢攀扯皇後娘娘!」
我不再理會嚇得臉色發白的韓一諾,揮手讓人帶走祝珠的玉棺,韓陽仿佛突然驚醒,拔劍攔在玉棺前。
「我不許任何人帶走珠兒!」
韓陽畢竟是朝廷命官,還與魏延禮關系密切,侍衛們並不敢對他動手。
沒關系,我親自來。
我一劍刺向韓陽,不曾有一絲猶豫,劍鋒觸及他身體的一瞬間,有重物襲向我的頸間,我淹沒在一片黑暗中。
2
動手的是魏延禮。
下人雖不敢明說,但是膽敢對我動手的,普天之下隻有一個魏延禮。
他不敢來見我,隻讓人送來了聖旨,追封祝珠為大長公主。
我劃爛了聖旨,用魏延禮送的金簪。
宮人跪了一地,長樂宮一片寂靜,直到魏延禮前來。
「扶玉,祝珠已經死了,你若不滿意,朕還可以給她更尊貴的追封。」
「我殺了沈楚楚,再給她追封皇後,你以為如何?」
魏延禮不吭聲。
「我要他們陪葬。」
「這不可能。」
「好。」
我的話接得異常的快,魏延禮也沒想到,猛地抬頭看我。
「你說什麼?」
「我說,『好』。」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做。
我不許任何人為祝珠設靈堂,他們都沒有資格,然後我派人去收回與祝珠有關的一切東西。
韓陽持劍不允。
沈楚楚跪在一側,貝齒緊咬著下唇,不曾說話。
我不過一抬手,侍從便魚貫而入,將韓陽死死壓住,膝蓋重重磕在玉石地板上。
昔年他求娶祝珠時,也曾這般跪在我面前。
他與祝珠私相授受被我發現,為了祝珠的名聲,我不許他們來往,韓陽當著後宮諸人的面跪下,求我允了他們的婚事。
我不點頭,縱然他與魏延禮交情再深,也無可能求下一道賜婚旨意。
那時我問祝珠,
「嫁了他,你可就不能回去了。」
祝珠臉上微紅。
「扶玉,他說這一生隻會有我一人,我想試試。」
「倘若錯了?」
「那便錯了。」
祝珠看似柔弱,實則聰明倔強,我是親自領教過的。
她選擇韓陽時有多堅定,決定離開時就有多決絕。
幼年時她總是教我,「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3
那時我不過八歲,府裡的庶妹搶走了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一件錦袍。
我向父親告了狀,父親說,
「那袍子讓野貓撓破了,回頭父親再為你買一件。」
後來我路過庶妹住的院子,她正和其他小姑娘炫耀新得的錦袍如何華美,做工如何精致,上面點綴的寶石又是如何珍貴。
在眾人的驚呼聲裡,我拿著剪子,從庶妹身上,將錦袍劃爛成一條條碎狀。
父親趕來時,庶妹被我壓在地上,連哭都忘記了,直到看見父親,她才驚恐地喊著救命。
我握著滴血的剪子,冷靜地看著父親。
「野貓撓壞了我的袍子,父親記得再為我買一件。」
或許我的眼神太過平靜,父親竟然也忘了責罵我,我在眾人讓出的一條寬路上一步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模一樣的錦袍就送到了我的院子裡。
聽說,庶妹的姨娘掏空了體己,才堪堪治好了她身上的傷。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在我住的院子附近見過她。
京城裡多了我的傳說,說我殘忍嗜血,時常半夜出走傷人,祝珠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
禮部尚書家的姑娘,將我推下湖水,我扒住石頭,自己爬上了岸,拽著她就扔進了湖。
她幾乎沒了半條命。
禮部尚書求到皇帝面前,要父親嚴懲我。
皇帝詢問了當時的情況,無一人願意為我作證,隻有祝珠站出來。
「是李姑娘先對靳姑娘無理在先,若是要罰,也應當一視同仁。」
皇帝了解了前因後果,沒有責罰於我,反而勒令禮部尚書要嚴加管教子女。
我從前隻曉得誰欺負我,我就殺了誰。
但是祝珠跟我說,不要為了懲罰別人,而賠上自己。
不值得。
要讓別人受了苦,還不能怨你。
我警告過她別靠近我。
「我身上有毒。」
祝珠不聽。
「沒關系,我自帶解藥。」
後來啊,我犯事的時候,總有祝珠給我善後。
再也沒有人說我是蛇蠍心腸,他們都說我是失了母親的小可憐,被姨娘庶妹欺辱。
我問過祝珠為何幫我,祝珠說,我這樣好的名聲和家世,將來說不準還能嫁入皇室,她要抱好我這條大腿。
我不信。
直到我及笄那年,定下了與太子的婚事,祝珠才將實話告訴我。
她說她是來自異世界的人,來這裡隻為救贖我,如果她沒有幹預,那我會走上毀滅整個王朝的軌跡。而如今我的人生已經回到正軌,她也要準備離開了。
祝珠說,她在這邊的肉體死亡,就能直接回到原本的世界。
她很喜歡那裡,我不能強留她。
是韓陽留下了她。
那時我也是高興的。
可我沒想過還會有一個沈楚楚。
4
祝珠的死,的確是給了韓陽不小的刺激,他如今正是最痛苦的時候,可是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忘記自己犯下的罪,繼續他輝煌燦爛的人生。
而我的祝珠,卻要埋在地底下孤獨寂寞。
我不允許。 ????????????????????????????????????????????????????????????????????????????????????????????????????????????????????????????????????????????????????????????????????????????????????????????????????????????????????????????????????????????????????????????????????????????????????????????????????????????????????????????????????????????????????????????????????????????????????????????????????????????????????????????????????????????????????????????????????????????????????????????????????????????????????????????????????????????????????????????????????????????????????????????????????????????????????????????????????????????????????????????????????????????????????????????????????????????????????????????????????????????????????????????????????????????????????????????????????????????????????????????????????????????????????????????????????????????????????????????????????????????????????????????????????????????????????????????????????????????????????????????????????????????????????????????????????????????????????????????????????????????????????????????????????????????????????????????????????????????????????????????????????????????????????????????????????????????????????????????????????????????????????????????????????????????????????????????????????????????????????????????????????????????????????????????????????????????????????????????????????????????????????????????????????????????????????????????????????????????????????????????????????????????????????????????????????????????????????????????????????????????????????????????????????????????????????????????????????????????????????????????????????????????????????????????????????????
韓陽被壓在院中,我的人從韓府找出了他們昔日的婚服。
「這是祝小姐大婚時的婚服。」
我漫不經心地撫摸護甲。
「燒了。」
「這是祝小姐置辦的家具。」
「砸了」
「這是……」
我要韓家三人眼看著,我一件件清理祝珠存在的痕跡。
韓一諾還不明白我要做什麼,隻有韓陽目眦欲裂,他不斷低吼著。
「你住手,你住手,珠兒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她不過是同我鬧脾氣,就像平時那樣……」
我「嘖」了一聲。
裝給誰看呢?
我手下將士得力,很快便將韓府拆了個幹淨,除開這座宅子,府中竟沒剩下什麼東西。
這一家人喝著祝珠的血,卻將她逼上了絕路。
我閉上眼睛,嘴角反而微笑起來。
「既然你們如此情深,那我便做主,將沈楚楚正式賜予你為妻。日後,韓一諾就是她的孩子。」
聽到這話,沈楚楚喜出望外。
她正欲磕頭謝我,韓陽卻出言反駁。
「我此生隻有祝珠一妻!」
韓一諾卻喜滋滋地跪到了沈楚楚的邊上,迫不及待地開口叫了娘。
「娘,孩兒終於等到你做我的娘了,我才不喜歡那個母老虎。」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韓陽,
「爹,你不是也說楚姨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嗎?」
韓陽煞白著臉,不肯接話。
我輕笑一聲,留下了賜婚懿旨。
他們不是情深如許麼,那就如他們的意,省得髒了祝珠的名字。
臨走時,我丟出一張紙,紙上有兩字格外清晰——
休夫。
「韓陽,你不配與她死同穴。」
5
韓家的事鬧得雞飛狗跳。
沈楚楚甚至不顧臉面,去求了魏延禮的聖旨,嫁入了韓家。
聽聞這個消息時,侍女都小心翼翼瞧著我,想要從我臉上看出半分失態,我卻始終隻是淡淡品茶。
「這茶不行了。」
我不光對沈楚楚嫁給韓陽的事情無所動容,甚至親自賜了幾位美人給韓陽,其中一位酷似祝珠,一入府便奪了沈楚楚的光芒。
韓陽日日留宿於她房中,忘情之時,還會喊著祝珠的名字。
那人向我匯報時,我往窗外潑了一杯茶。
「下回他叫錯名字時,記得堵住他的嘴。」
祝珠才不想從他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
美人得了韓陽的寵愛,時時處處挑釁沈楚楚,用的都是她曾經用過的伎倆。
比如稱病誣陷沈楚楚下毒,比如寵著韓一諾無法無天,比如故意和沈楚楚相遇,害得沈楚楚昏迷三日不醒,最後被美人一針扎醒。
那一針扎得沈楚楚指尖鮮血直流,痛苦直接讓她醒了過來。
她同韓陽告狀。
「她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韓陽卻皺緊了眉。
「是你告訴我,輕輕一撞不會昏迷三日,扎指尖能醒說明隻是睡著了。」
沈楚楚啞口無言。
當日她害了祝珠,又倒打一耙時便是這麼說的。韓陽信了,還將祝珠一頓斥責,說她為了爭風吃醋無所不用其極。
如今這針扎到她自己身上,她卻不知道如何為自己辯解。
她不敢把當初的事情真相說出來,怕更加失了韓陽的心。
好在還有一個韓一諾,她心下定定。
然而那邊的韓一諾,正和小廝鬥蛐蛐。
他那蛐蛐是趁沈楚楚昏迷時,威逼賬房拿出來的千兩金子買下的。
沈楚楚發現賬目不對時,賣他蛐蛐的人早就出了京都。
沒有了祝珠的嫁妝,韓家根本沒有幾兩銀子,韓一諾直接花掉了韓家今年一年的吃穿用度。
沈楚楚氣得打了他兩下,韓一諾是被她自己慣出來的。
「你這個狐狸精!你害死我娘,現在還想打死我,他們說得對,你就是個狐狸精,我要找我爹打死你!」
這話更加讓沈楚楚氣昏了頭。
等她回過神來,韓一諾已經被她打得出氣多進氣少。
韓陽回來時,正好撞見韓一諾虛弱地求救。
「爹爹救命!」
6
這一出大戲,不過兩日便傳得滿城皆知。
韓家繼室善妒,不但容不下皇後親賜的美人,還將原配留下的嫡子打得半死。
這都是沈楚楚對祝珠做過的事,我不過是以牙還牙。
她在韓家舉步維艱,終於把信遞到了宮裡。
魏延禮來尋我,請我高抬貴手。
「扶玉,你也鬧夠了,再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
「是嗎,我不覺得。」
「這件事朕有愧於祝珠,日後朕自會向她賠罪,你也莫要再遷怒旁人了。」
魏延禮嘆了口氣,似乎想要求和。
我幽幽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他大概是忘記了,我從來不玩遷怒這一套,誰犯的錯,誰就要付出代價。
韓家的事,是魏延禮下旨平復。
隻是他不懂,內宅的事,不是一道旨意就能解決了。
沈楚楚已經失了韓陽的寵愛,又與韓一諾離了心,魏延禮再護著她,也不可能將手伸進韓家內宅。
但我可以。
再次見到沈楚楚的時候,她已經瘦得隻剩下一副骨架,魏延禮差點沒認出她來。
「楚楚?你這是怎麼了?」
「阿兄,你救救楚楚,我不過是想與心愛之人廝守,我有什麼錯!」
「是,楚楚沒錯,阿兄一定為你討個公道!」
我聽見他們的對話,嗤之以鼻。
什麼下賤坯子,也配談心愛之人。
沈楚楚住在了宮裡,在魏延禮的授意下,人人都喚她沈姑娘,無人記得她是韓夫人。
她千辛萬苦求來的韓夫人。
在我又一次進入魏延禮寢宮被阻時,我將消息送到了韓府。
7
沈楚楚以為將我攔在殿外,就能保住她的位置,真是蠢極了。
我可不是祝珠。
祝珠做不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可我不在乎,哪怕傷敵一百自損一千,我也下得了手。
韓陽來了我宮裡,胡子拉碴,一副破敗的模樣。
「你信上說的,可是真的?」
「韓陽,我是靳扶玉。」
靳扶玉這一輩子,便是被打斷全身骨頭,也不曾說過一句謊。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瘋狂大笑起來。
「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