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賀洵十年,他說除了我,這天下無人配做他的皇後。
可是後來他卻封了別人為後。
新皇後依偎在他身邊,指著我笑得肆意:
「臣妾不想看見她,皇上把她打入冷宮如何?」
賀洵隻是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都依你。」
我跪下躬謝聖恩。
他卻蹙眉:「你為什麼不爭?」
他不知道,系統判我攻略失敗,我已經沒多少日子了。
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麼可爭的呢?
01
攻略賀洵十年,我兢兢業業輔佐他從一個最不受寵的宮女所出皇子踏過屍山血海,走上了這天下至高的皇位。
我為他試毒,給他擋刀,在他難受的時候抱著他哭。
隻是因為系統給我的任務是成為他的皇後。
如果失敗,我就隻能脫離這具軀殼,再次開始攻略任務。
我陪了他十年,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個陰鸷的少年成長為如今手握至高權柄的皇帝,等著他兌現曾經封我為後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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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本來計劃好的一切,都在一個女子入宮後全盤推翻。
程凝然奪走了賀洵全部的寵愛,成了他的心頭寵。
就連本該屬於我的皇後之位,也被他許給了程凝然。
她入宮僅僅三個月,就帶著賀洵來了我這裡,指著我頸間道:
「那是太後留給皇上的東西,怎麼能留給一個妃子?」
「皇上,我想要那玉佩。」
我脖子上掛著一個成色有些渾濁的玉佩。
那是賀洵他娘留給他唯一的東西,是他之前送給我的。
那時候他被其他皇子陷害,打碎了皇帝最喜歡的砚臺。
皇後正要發落他,我跪了出來,磕頭道:
「娘娘,是奴婢一時手滑打碎了砚臺,不關十七殿下的事!」
賀洵愣住了,剛要解釋,皇帝卻已經說話了。
皇帝雖然不喜歡他,但畢竟也是自己兒子,索性順坡下驢,讓人把我拖出去掌嘴五十。
再杖責五十。
我做任務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吃這樣的苦頭。
行刑的棍子真重啊,打在人身上先是讓人恍惚一瞬,然後才是幾乎讓人要暈厥過去的疼。
那一次我被打得很慘,回來的時候身上幾乎都沒有一塊兒好地方了。
要不是為了做任務,系統留了我一命,我八成已經魂歸西天了。
可即使這樣,回去的時候我還是起了高燒。
渾渾噩噩間,我感覺有湿熱滴在臉上。
隨即一個涼涼的東西被掛到了我頸間。
三天後,我終於從鬼門關被拉回來,睜眼卻看到雙目通紅的賀洵。
他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滿不在乎的性子。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態。
我虛弱地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玉佩,撐起一個勉強的笑:
「這是什麼?」
那是賀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面前落淚。
他看起來許久沒睡,眼下一片青黑,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是我娘留給我的護身符,以後你戴著吧。」
我一怔,剛要說話,他卻猛地抱住了我。
我感覺到賀洵的身子在顫抖。
這個一向膽大包天,敢在我面前直言要當皇帝的少年,終於在失去面前學會了害怕。
他咬著牙,哽咽到聲音發顫:
「阮靜,以後不許……你再這樣。」
我回抱住他,嘴上答應,心裡卻不以為然。
那時我想,這是我的少年,我會一輩子護著他。
我對他的感情除了攻略,似乎已經在朝夕相處間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隻是如今再想來,隻剩下滿地荒唐。
賀洵如今要把它要回去,送給別的女子。
我愣了一剎,沒有說什麼,從頸上取下那枚玉佩恭敬送上。
早在程凝然進攻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東西不會屬於我。
程凝然家世容貌才情無一不勝於我。
更何況如今我已經二十有七,青春不再。
而她才剛剛十八,還是最好的模樣。
縱使我再不願接受,也不得不承認,男人哪裡有不喜歡青春貌美的呢?
賀洵卻皺起了眉,似乎對我這樣輕易交出玉佩有些不滿。
程凝然看了我一眼,挽住賀洵手臂,柔聲道:
「皇上,您說封後時會許我一個心願,可還作數?」
賀洵點頭:
「自然。」
程凝然歪頭看著我,天真的美貌中顯露一絲惡意:
「臣妾不喜靜妃,皇上把她打入冷宮如何?」
我跪在地上,手指微微蜷起。
程凝然討厭我,我一直避著她,然而她卻一直不肯放過我。
周遭靜了許久,我能感覺到賀洵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萬般復雜。
我閉上眼,等著他的回答。
許久後,他輕笑:
「都依你。」
地上的磚真冷真硬啊,我的膝蓋跪得很疼。
心卻意外地沒怎麼疼,大概是早已麻木了。
我面色蒼白,卻仍是直起身子,平靜道:
「妾躬謝聖恩!」
然而我這恭順的模樣卻不知為何更惹怒了賀洵,他猛地彎腰,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抬頭,撞進他怒火沉沉的黑眸。
他嘴角勾起嘲諷的笑:「你倒是好性兒!」
「阮靜,你為什麼不爭?!」
我看著他,笑意不到眼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妾沒什麼可爭的。」
他一把把我甩在地上,滿含怒意道:
「好!」
「好一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來人啊!」
賀洵看著我,一字一頓:
「把靜妃,打入冷宮!」
02
進冷宮的第二個月,外面突然熱鬧起來。
處處張燈結彩掛上了紅燈籠,更襯得宮裡冷冰冰的,一絲人氣兒都沒有。
我翻了身,問綠萼:「今兒是什麼日子?」
她默了一瞬,低聲道:
「娘娘,是封後的日子呢。」
「您……」
她有些焦急地看著我,好像生怕我難受似的。
我隨手拿過她手裡的茶杯:
「我沒事兒。」
她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
我喝了一口茶。
已經涼了,劣質的碎末兒喝進嘴裡,又澀又苦。
自打我進了冷宮,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往常那些堆著笑臉的奴才如今都拜高踩低,連口正兒八經的茶葉也不肯給了。
我揮退了綠萼,撩起簾子看向窗外。
真熱鬧啊。
漫天都是煙火和燈籠映出的紅。
隔著這麼遠,似乎還能聽見一絲依稀的鑼鼓喧天。
是賀洵在給程凝然慶賀吧。
她是首輔獨女,如今又成了皇後,還獨佔賀洵的寵愛。即使看不見,我也能想象那是怎樣的排場。
這樣的夢,我年少時也是做過的。
那時候賀洵還是最不受寵的宮娥之子,我是選秀入宮的宮女。
人人都說十七皇子賀洵陰晴不定,性情暴戾,最遭聖厭,誰都不願分到他宮中。
隻有我因為沒有賄賂太監,被分到了他那裡。
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相知相識,我們足足用了兩年。
最受寵的四皇子娶親的時候,我偷偷去看熱鬧,回來興奮道:
「真夠氣派的,聽說內務府這次拿出幾十萬兩給七皇子娶親,皇後還拿了私庫貼補呢!」
他卻嗤笑:「不過是一個皇子妃罷了!」
「你若喜歡,將來我便讓你做我的皇後,受萬人朝拜!」
這句話,在他奪位前一晚也對我說過。
那時候皇帝將死,各方勢力暗流湧動,我們每一步都好似行走在萬丈懸崖上,一著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我們都知道,明天不成功,便隻能成仁。
前一晚賀洵抱了我一夜,我問他:
「你當了皇帝想做什麼?」
他想了想,把下巴埋進我肩窩裡,微熱的氣息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要封你做我的皇後。」
我臉一紅,心下歡喜卻仍嘴硬:「到時你肯定要娶個貴女,什麼宰相的孫女兒,將軍的女兒,哪裡還顧得上我?」
他卻隻是笑,竹與墨的清香纏繞在一起,籠罩了我。
賀洵聲音睥睨和繾綣交織在一起,他咬著我的耳朵沙啞道:
「除了你,這天下沒人配做我的皇後。」
美夢之所以讓人流連,大概就是因為太過短暫。
登基後,賀洵是獨寵了我一陣子,那時候他一月二十幾日會歇在我這裡,剩下的時間就留在養心殿批折子。
對別的妃嫔,他看都不看一眼。
人人都說我寵冠六宮,甚至還有大臣勸諫賀洵,說我是妖妃,要將我處死。
然而這些人都被他砍了頭。
我以為他是愛我的,可他卻再沒有提封我為後的事。
我在心裡安慰自己:「沒關系,隻要他心裡有我就行。」
賀洵許諾過我的。
我信他。
可是這點自欺欺人他都不肯留給我。
程首輔的獨女進了宮。
程凝然家室清貴,人也長得美麗柔婉,琴棋書畫樣樣出色。
人又單純可愛,甚至不怕他,第一次見面就敢大著膽子和他說話,跟後宮這些恭順的女人截然不同。
賀洵見她第一次,眼裡的光就亮了起來。
我在一旁,心裡一個咯噔。
如我所料,賀洵開始整夜整夜地宿在她宮裡,一開始一個月還會來安撫我幾天,到了後來,連我的生辰他也不會留在我這裡了。
他的心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我陪他出生入死十年,才換來他對我另眼相看。
而別的女人奪走這一切,隻用了短短幾日。
02
進了冷宮第三個月,程凝然來找我了。
她一身皇後冕服,莊重大氣,似乎是特意穿來給我看的。
「靜妃——哦,不對,如今你已經是廢妃了,」她捂著嘴笑著看向我,「本宮如今該怎麼稱呼你呢?」
我平靜道:「娘娘隨意便是。」
程凝然繼續道:「剛入宮時,我便聽說靜妃寵冠六宮,風華萬千,隻可惜看了以後卻發現不過爾爾。」
我看著她,年輕真好啊,滿臉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我後來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程凝然這樣恨我。
她進宮於程家而言,是一場利益交換。
可對她來說,她是真的喜歡賀洵。
與這樣一個容貌出色又大權在握的男人朝夕相處,又能有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曾經的我,不也是這樣嗎?
大概,曾經賀洵對我的寵愛於她而言如鲠在喉,她絕不能再容許被我分走一絲一毫。
「你知道皇上如何同我說你嗎?」
程凝然看著我,笑得肆意:
「他說他早就厭了你這般無趣,他還說你給我提鞋都不配!」
胸口傳來一陣憋悶,我微微皺眉。
綠萼怒氣衝衝看向程凝然。
「好一個奴才,竟敢瞪我?!」
程凝然豎眉,對著身後的嬤嬤道:
「給我掌她的嘴!」
我撐起身子,擋住那嬤嬤的手。
這是我第一次在程凝然面前冷了臉色:
「你敢!」
綠萼是我一直帶在身邊的侍女,跟了我好些年。
大概是被我寵的,她性子天真爛漫,不知掩飾,像個傻大膽。
程凝然第一次見我對她這樣的態度,勃然大怒,上來就揚起手要扇我耳光!
我趕在她前面,反手一巴掌落在她臉上,把她打得側過頭去。
她愣了許久,摸著紅腫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敢打我?!」
「我可是皇後!!!」
我盯著她,唇角勾起:「打就打了,你大可以回去告訴賀洵,讓他處死我。」
動我可以,動我身邊的人不行。
更何況我也想開了,都到了如今這地步,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程凝然許是被我嚇到了,竟然後退了一步。
隨即她咬著牙,雙目噴火道:「你給本宮等著!」
我坐在冷宮裡等了許久,賀洵終於來了。
他帶著怒氣衝衝的程凝然,進來就質問我:
「你打了凝然?!」
我看了賀洵一眼。
許久沒有仔細打量過他了,上一次與他見面,還是他把我打入冷宮那次。
賀洵眉宇英挺依舊,隻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身上舊時的影子已經逐漸散去了。
那個會站在城樓上摟著我睥睨道「這天下,終究是我們的!」的少年,似乎已經在歲月裡面目全非地死去了。
「是啊,賤妾是打了皇後。」我說完便不再開口。
事到如今,我已經注定失敗,又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皇上,這個賤人絲毫不知悔改,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程凝然哭得梨花帶雨。
賀洵眉心擰起:
「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