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當年這沈老爺才不過一個五品知州,要不是站對了人,哪有今日的榮光。」
「就是可惜了沈家沒有兒子,光有三個姑娘,唉……」
這些小話自然傳不到主桌,此時主桌的沈老夫人望著那玉像正笑得合不攏嘴。
轉而就見那李戎又遞上一封請帖。
「月底太子殿下將於府上設紅梅宴,特邀約全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一同賞梅對詩,帖子本應明日才下,這不今日借了老夫人壽辰的光,便讓屬下一同帶來了。」
沈初凝天天往外跑的事,闔府上下沒人不知道。
如今專人來送貼,沈初凝自然得意地揚起下巴。
李戎說完,沈老夫人神色微斂,下意識掃向自家次桌的幾個姑娘,面上卻依舊和藹地點頭:
「有勞殿下記掛。」
沈自堅掃了一眼楊忱的臉色,見楊忱垂眼喝酒,不知在想什麼,神色有些復雜。
我沒空管他們一桌人各懷鬼胎,隻顧著低頭玩命往嘴裡扒拉著平日不常吃到的紅燒肉和大肘子。
一邊吃,一邊心裡悻悻。
這什麼勞什子紅梅宴,說難聽點就是選妃的,鬼才去。
宴席過後,楊忱果然被沈自堅叫住請去了書房。
沈初凝則一心系在月底的宴會上,一點都不給她老爹著想,鼻孔朝天,誰也不理,轉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唯有沈夢兒一臉躊躇,上前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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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姐,這太子殿下若是真心有所屬,又怎會叫你我二人也跟去,莫不是……」
我看著沈夢兒眼含春光,嘆了口氣。
一個才十二歲的小豆包,就想著自己婚嫁的事兒,未免太早了些。
我微微一笑:「妹妹還未及笄,還是莫要多慮了。」
告別一群人,我提起腳下預先準備的食盒,轉頭便和彩環火速跑回房內,鎖緊大門。
我將食盒放到桌子上,彩環將錢匣子抱了出來。
彩環蹲在桌子旁啃著偷帶回來的紅燒肉和大肘子,我則開始搓手點錢。
白日裡在太子那薅來的東西,除了玉鶴堂的筆墨紙砚,其餘的都被我們退了。
那些老板原本不樂意退,但見我們跟著太子來的,再不敢二話,退得極其敞亮。
如今二人看著一匣子銀票,眼睛都放光。
彩環吃的滿嘴油光:「小姐,您這一天,不會是純薅太子羊毛去了吧?」
我啐了口吐沫,點錢飛速:
「那不然?沈府這幾個院子哪有什麼油水,肯定要逮著肥的薅。」
「我見嫡小姐與那太子好得很,小姐您這樣會不會被發現啊?」
「你都說他倆好得很,若是長姐真有能耐讓太子請旨賜婚,我可是他小姨子,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
彩環手一頓:「就怕太子沒安好心,今日小姐穿得那樣露骨,萬一……」
我擺手:「放心,天塌了還有長姐攔著,再不濟,還有那『表少爺』頂著呢。」
彩環差點噎住,連忙拍了拍胸口,驚恐地看向我:
「小姐,今日我就感覺不對勁,表少爺似乎對您關心得很,難道說……」
「別瞎想。」
「可是……小姐,這表少爺對您看起來確實不一般,他們譚家在晉州也是富得流油,您既然要薅,為何不去薅他呢?」
我嘴角一抽:
「想都別想,那太子的油水好薅,這表少爺可真薅不得。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萬一薅出事兒來,這可扯不清楚。」
太子命不久矣,薅就薅了。
楊忱的好處我可不敢要。
我一個女配為了保命,本來就不該和原文男女主有過多牽扯。
一旦牽扯就有了因果,有了因果就會被牽扯進主線。
這配角,在爽文裡哪有好結果的??
彩環似懂非懂,最後將吃完的碗筷放進食盒,擦了擦手幫我一起數銀票。
最終二人數出兩落疊在一起,彩環吐出口氣,全都塞進了錢匣子:
「數好了,小姐,加上之前存的那些,咱們一共有四千五百兩現銀了。小姐,這麼多銀子,您當真打算出去自立門戶?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哪有那麼容易啊。」
原文裡沈凌霜是個壞胚子,但這丫頭卻是十足地好。沈凌霜出嫁時,還是她替沈凌霜擋了射來一箭,死在了半路。
我按住彩環的手:
「哪條路都不容易,最重要是自己的選擇。彩環,你記住,若想過得好,銀子才是底氣。小姐不說讓你飛黃騰達,但讓你以後手裡有鋪子,每天想吃肉就吃肉,不用看誰的臉色過活,這還是做得到的。」
彩環愣住:「我也有鋪子,每……每天還都有肉吃?」
我嚴肅點頭:「不錯,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光京城第一味的酥餅能吃到你吐。日後再沒人能打罵你,使喚你了。」
彩環頓了許久,眼裡淚水轉圈:
「小姐……」
我吐出口氣,握住她的手:
「所以一定要聽話,少去理會家裡那些人,尤其是表少爺和長姐,這二人一旦有何動作,你一定要留個心眼,知道了嗎?」
彩環眼神頓時堅定,連忙點頭:
「都聽小姐的。」
14
為了躲掉太子府宴,赴宴前夕,我正坐在水桶裡讓彩環給我澆冷水。
誰知我哆哆嗦嗦剛澆一半,就聽玲玉在外面敲門,說是老夫人送來的明日要用的頭面。
我一臉疑惑,白日不都定好了嗎,怎麼大半夜還單獨送?
彩環出去將東西搬進來,二人打開木匣子一看,發現匣子裡隻有一支雕著梅枝的素色木釵,和一對精巧的白玉耳墜。
木釵下面還放著一套淺白色的素雅衣裙與一條白雪貂皮子圍脖。
這圍脖看著十分眼熟,前幾日買大氅時,我在店內掃過一眼,這小小雪貂毛純白無瑕,一條就八十金,老夫人能送這個?
我意識到不對,拿起那雪貂皮子,這才發現下面放著什麼東西。
我抽出一看,就見紙條上寫著:【明日按時赴宴。】
果然。
又是某人手筆。
彩環沒注意紙條,隻是看著那素色衣裙和雪貂毛領子皺起眉:
「老夫人怎麼讓小姐你穿這個去?這站在雪地裡,誰還分得清小姐和雪啊?」
這哪是老夫人送來的,分明是楊忱有意讓我赴宴才送了這些。
至於為什麼,估計是他也想趁機混入太子府,拿我做掩護呢!
早知道他非要我去,我還在這淋什麼冰水?
我打了個噴嚏,讓彩環著人撤了木桶,氣得直接爬回床上睡覺去了。
太子府宴,眾人午後先去梅園賞梅,再入晚宴。
次日午後,沈初凝拖著一身扎眼的粉色衣裙出現在門口,沈夢兒也是一身淡黃色羅裙,看著可愛至極。三人站在一起,隻有我像是在雪地裡隱形了一般。
沈初凝掃了我一眼,冷笑一聲:
「穿得像個雪人似的,也不嫌凍著太子殿下的眼。」
我呼吸粗重,雙頰通紅,剛要說話沈初凝卻和沈夢兒直接爬上了馬車:
「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想的,都病成這樣了還讓你也跟來。你自己單獨找個車吧,別再把我和三妹給過了病氣。」
隨後等都不等我,直接讓馬夫駕車離去了。
見她走了,我無奈轉身要找彩環叫車,卻見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停在了面前。
厚重的錦簾掀開,裡面伸出一隻手:
「時辰不早了,二妹妹,不如我送你去。」
望著那雙手,我暗罵一句晦氣,卻也隻得咬著牙爬上了馬車。
馬車內鋪陳奢華,男人手中抱著暖爐,望著我笑容溫和:
「二妹妹的臉怎得這樣紅?」
我白了他一眼:「凍的。」
對方抬手將暖爐塞進我手裡:
「暖暖手,可別凍壞了。」
我踹著暖爐沒好氣地別過身,看也不看他,頭一歪就靠在那窗邊閉眼休息。
剛一合眼,我隻感覺身體裡一股火直燒天靈感,連帶著呼吸都沉重了許多,等到了太子府,我幾乎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小姐,我們到了。」
隨著簾子掀開,一股寒氣湧入。
我抱著暖爐,下意識起身鑽出馬車,誰知這一下起得猛了,當下一個頭重腳輕,差點栽倒。
千鈞一發之際,我被人一把撈住腰,直接抱回了馬車裡。
我甩了甩暈暈忽忽的頭,抬眼看向頭頂的男人:
「表少爺這是做什麼?」
額頭一陣冰涼,楊忱皺起眉:
「怎麼突然燒成這樣?」
「無妨,表少爺還是顧著自己的事吧。」
我一把扒開他就下了車,腳下雖然虛浮,但被冷風一吹頓時清醒了幾分。
彩環望著我滿眼都是擔憂:「小姐,還能行嗎?」
現在燒得連舌尖都是燙的,我幹脆張嘴含了一口冷氣,抬腳朝太子府內走去:
「沒事,走吧。」
15
太子府檢查帖子相當嚴格,但因我掛著玉牌,楊忱大搖大擺地跟在我身後一同進入,根本沒人敢阻攔。
此時太子府內早已清了雪,看著那些花紅柳綠的世家子弟,我隻想找個角落安靜待會兒,於是轉身朝著楊忱俯身:
「表少爺請自便。」
說完便轉身進了主殿,走了幾步再回頭,人早已沒了蹤影。
一群人在梅園裡飲酒暖身,我坐在遠處石頭上閉目養神。
沒多久,就聽突然爆出一陣喝彩,我抬眼一看,就見沈初凝站在中央正被一群人簇擁著叫好。
「發生什麼事了?」
彩環低聲道:「剛剛寧遠侯府的小姐出題雪梅,嫡小姐當下就作了一首,當真厲害。平日怎麼沒看出,嫡小姐還有這文採?」
我冷笑一聲,她當然沒有。
我不管她作秀,繼續閉眼休息,誰知還沒眯一會兒,就被人點了名。
「早就聽聞沈家乃是世代書香門第,沈大小姐文採斐然,不知二小姐又當如何?」
抬眼看去,那在太子身旁的女子一身赤紅衣裙,鮮豔明媚得很。
此時正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說完,沈初凝皺起眉,一群人也都看向了石頭上坐著的我。
我本想拒絕,誰知太子卻大笑著道:
「承萱,你可不知道,沈家這二小姐可是那玉鶴堂的常客,老板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的。」
他這話一出,頓時無數毒辣目光射向我,就連沈初凝的面色都不善了起來。
我嘆了口氣,前些時日沾了太子的眼,今日怎麼可能逃得過去?
我低聲問彩環:「出題者何人?」
彩環道:「寧遠侯的嫡小姐,李承萱。」
我心裡咯噔一聲,這不是原文裡的太子妃嗎?
再次抬眼對上她的視線,我又看了看沈初凝。
今天無論如何,沈家都不能落下風,不然沈初凝哪還嫁入太子府?
她嫁不進去,我和楊忱的協議就作廢,我又如何能跑得了?
我深呼一口氣,翹起嘴角走上前,盈盈欠身:
「李小姐,請出題。」
沈初凝見我真要應戰,頓時皺起了眉頭。
李承萱微微一笑:「剛剛你姐姐作了個雪梅,你便……」
她環顧四周,隨後抬手捏著一枝雪中紅梅笑道:
「你便在你姐姐的雪梅之上,再續作一段吧。」
倒真是有心計。
前腳沈初凝做出滿堂彩,眼下我要繼續作。
眼下這詩既不能比沈初凝的好,也不能太差,一群人望著我虎視眈眈,就等著看我笑話。
我雙眼幾乎熱得睜不開,腦子也嗡嗡的,我抬手掩面,卻是借著冰了冰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我思忖許久,雪梅?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李承萱點頭:
「沒錯,這是你長姐所作,二小姐請繼續。」
還真是這首。
16
我呵出口白霧,心裡嘆了口氣,被迫開了口: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