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來想去,也想不通那個少婦好在了哪裡。
她有本公主有錢,有本公主有勢嗎?憑什麼她的繡坊虧的比我的醉仙居多?!
可是,周非魚喜歡她,他們有孩子,這是我怎麼也比不上的。
有時我也會想,如果不是我賭氣嫁給他,他或許也會娶一位蕙質蘭心的賢內助。
怎麼怎麼想都是我的錯?
是他騙婚在先,又騙我感情在後,我明明是受害者啊!
他能養外室,我也能養面首。
當天我就召集了一眾樂人,左挑右選。
可挑來挑去,也沒有一個中意的,一個個娘裡娘氣的,沒有一絲男子氣概。
比起周非魚來,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說周非魚是個莽夫吧,可他也通些琴棋書畫,身上頗有文人的矜貴之氣。
可若說他是個文人,他又酷愛劍術,精通兵法。
這才是文韜武略、鐵漢柔情的完美結合,就得照著這個標準找!
本來想著隔天再選,沒想到晚上父皇就派人來了。
說什麼驸馬在前線精忠報國,公主在後方沉迷聲色,竟然連「老李家沒這種女兒」都罵出來了。
父皇的人還沒走,宜川也來了,兩個人一唱一和,把我罵的狗血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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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人不該向著我嗎?怎麼還胳膊肘外拐?
周非魚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把你們一個個都收買了。
養面首這條路竟然被自己人堵死了。
4
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勁。
孩子那麼大了,為什麼周非魚不早娶了她。
想來想去,隻得到一個結論。
周非魚根本不喜歡她,隻是顧及孩子才不得已養著她。
我要是把孩子搶過來,周非魚就不會再去找她了。
反正我怕疼,就這麼白撿一兒子也不錯。
我得拿出正室的威嚴來,盡快把她打發走。
還沒踏進繡坊,又碰到一個小女孩哭著找爹爹,她說她爹也叫周非魚。
而後,一個清冷少婦哄著她進了門。
好家伙,養了還不止一個,還養在一起。
而後又有幾個孩子哭著叫爹爹,巧了不是,他們的爹都叫周非魚。
那些抱孩子的繡娘也從四人麻將桌迅速湊到了麻辣十三香,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聲勢浩大的多人運動啊!
要這些都是周非魚的外室,他還沒精盡人亡,還真是奇跡。
細細問來,才知道這些都是他戰友的遺孀,那些孩子都認了他當幹爹。
原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
不過,一下子被告知,當了這麼多孩子的幹娘,我的心情也是極為復雜的。
再想想,我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人,竟然萌生過抱養他和其它女人孩子的想法。
細思至恐。
我這是被皇祖母催的多怕啊。
5
可他為什麼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
都怪他,害的我又差點出糗。
可是就算他說了,我大概也不會認真去聽吧。
如果不是我一時興起去了醉仙居,這一切,或許一輩子我也發現不了。
母後說的對,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
我以前時常詫異,為什麼他們口中的周非魚和我見到的不一樣,卻也沒有去探究過。
同床共枕這麼久,我不知道他的喜好,也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每天做些什麼。
本來像繡坊這樣的事,應該是內室來打理,可我這個妻子做得實在糟糕。
後來,我去宜川那裡蹭飯才知曉,他對蟹過敏。
可他知道我喜歡吃,每次都親自給我剝。
我陪父皇下棋才發現,他最愛喝的茶其實是陽羨春芽。
可他在家隻喝普洱,因為我喜歡雲南普洱。
我隱隱覺得,這樣的事情,應該還有很多。
他對我了如指掌,我卻對他一無所知。
我想,我該慢慢去了解他了。
【第三個冬日】
1
今日在行軍途中瞧見隻野兔,我卻想起當年她同我講,「將軍趕路,不追小兔」。
此刻,倒也應景。
宜春很喜歡兔子,就連睡覺都要抱著兔娃娃。
其實當年,我也送過她一隻兔子的。
我年少的時候騎射出眾,時常陪著義父去參加秋獵。
可木秀於林,總要招來些禍端。
世家子弟們不滿我搶了風頭,故意與我為難。
他們人雖多,我未必不是對手,隻是想著不能給義父惹來麻煩,便也沒有還手。
而後幾日在獵場上,我心不在焉,頻頻失手。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幾番對我拳打腳踢,甚至想要挑斷我的手筋。
這時候,宜春來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
那時的她不過八九歲,嬌小的身軀提著一把格格不入的大弓。
我還記得她那時故作兇狠地說,仗勢欺人是吧,本公主親自教教你們該怎麼仗勢欺人。
她讓他們舉著靶子,又是遞過弓讓我去射靶。
我雖然自詡箭術不凡,倒也不敢真拿人命開玩笑。
她瞧我遲遲不肯接弓,又是道,你不射我射,我要射,他們死定了!
那些世家子弟此刻卻是求饒般求著我來射。
良久,我接過弓。
她又是道,你大膽射,射中了算你的,射死了算我的。
所幸,那次我沒有失手。
2
正當我想還弓道謝時,她卻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順著她的目光瞧去,看到了不遠處的那隻兔子。
我提弓要射,她卻是把我攔了下來。
「兔兔那麼可愛,怎麼可以射兔子?」
後來,我把那隻兔子給她抓了回來。
她卻是對我說,將軍趕路,不追小兔,你騎射那麼厲害,不捉兔子了不如去當個大將軍吧,這樣他們就不能欺負你了。
而後她抱著兔子興高採烈地跑開了,全然未發覺把弓落在我這裡。
後來,我也想過把弓還給她,可她是公主,豈是我想見就見的。
再見她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想來她已然忘了,我也就沒再開口。
3
或許她不知道,她給我了多大的勇氣。
我考武試,入軍營,上戰場,都始於她的那句「將軍趕路」。
我一直帶著這弓,直到我護送老將軍的遺骨回京再見到她。
他們都說,宜春公主和雲南王世子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我瞧著也是。
我本來想著同她說幾句話,可還是沒說出口。
或許我這樣的人就不該同人親近,戰場上隨時會死,人家會傷心。
默默地歸京再靜靜地回朔北,便就很好。
可我沒料到皇上把我扣了下來,更沒料到皇上讓我帶著使團去南楚。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道考題。
太子日漸長大,也該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而皇上為他選中的第一個人便是我。
剛從南楚歸來,驚魂未定,皇上便任命我做了太子少傅。
我甚至還未看清局勢,便這般被推進了京城漩渦的中心。
4
我允諾皇上會盡心教誨太子,不過隻是教誨。
我想皇上總該明白我的意思,可他卻是幾番透露出,想把我培養成大涼第一權臣。
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皇上讓我守得哪是太子,他想讓我守得是整個大涼江山。
身為大涼男兒,固政權守天下,自當義不容辭。可是自古位高權重的外臣,能有幾個有好下場。
我最怕我勞心費力,最後卻輸給了一句人心難測。
所以我始終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可皇上卻步步緊逼。
我平藩滇南,皇上趁勢又削了幾個藩王,他是故意讓我得罪人,想把我扯入朝局。
可是我沒想到皇上竟然把宜春許配給了我。
娶了公主,便可算在宗室之列,再不是什麼外臣。
他果然清楚地知道我的顧慮。
接下這道賜婚的旨,這輩子就要困死在朝堂的漩渦中了。
可是,為她畫地為牢,我甘之若飴。
5
伴君如伴虎,至今我仍沒琢磨透皇上的意思。
成婚後,皇上竟然半開玩笑地同我講,若我和宜春以後有了孩子,宜川不才,倒也可以擁立幼主取而代之。
這話聽得我不寒而慄。
權利的漩渦是扭曲的,我怕耳濡目染,也會變得扭曲。
不過至少現在有她拉扯著我,我也不願變得如此。
再想來,今年秋獵皇上特意召了雲南侯裴茗陪駕,怕也是為了震懾藩王。
裴茗休妻了,此番入京怕也是對宜春存了心思。
每次陪宜春喝普洱的時候,我都在想,她究竟是喜歡雲南的茶,還是放不下雲南的人?
也是,他們兩情相悅,即便我在京又能如何。
果然,不屬於自己的怎麼也留不住。
【第四個春天】
1
我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
我夢到周非魚躺在冰天雪地裡,渾身是血。
醒來後,我又後怕了好久。
我早就聽聞朔北嚴寒,九月便會飄雪,那這個夢是不是寓意著,他真的會被凍傷。
我坐立不安了許久,最後決定把醉仙居盤出去,換些現銀讓繡坊給將士們趕制批棉衣。
可我剛出門,卻是碰到了裴茗。
雲南侯進京伴駕秋獵,這事我早有耳聞,隻不過沒想他來的這麼快。
看來周非魚還沒把你打夠,你這小王八羔子還敢來找我。
他說,宜春,好久不見。
是挺久了,可我今天出門有事,沒空和你敘舊。
我無視他,想要離去,可他卻是截住我,扭捏半天才說了句話。
「宜春,我休妻了。」
聽說了,單身快樂,祝你快樂。
他看我還不願搭理他,卻是拿出禮盒道,「給你帶了你最愛的鮮花餅和普洱茶。」
我本來不想同他浪費口舌,可他老是攔著不讓我走,我便揶揄了他幾句。
2
「我早就不吃鮮花餅了,而且我現在隻喝陽羨春芽。」
「喝過陽羨茶嗎?可比普洱好喝多了。」
我說的可是實話,這幾日我天天在家品茶。
起初隻是好奇,周非魚喜歡的茶到底是什麼味道,後來越喝越覺這茶濃厚清鮮。
「那宜春便帶我進府嘗嘗吧。」他如是道。
你個王八羔子還想騙茶喝,太不要臉了!
「父皇剛賞了許多,不過不能給你喝,我得留著給驸馬回來喝,他最愛喝這茶了。」
換言之,我家沒茶招待,不歡迎你來。
他有些急了,「你以為你真的了解周非魚嗎?他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不了解難道你就了解了?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的驸馬?!
我鄭重其事、字正腔圓地同他道。
「現在或許是不了解,可他是我的丈夫,是要和我共度餘生的人,我依賴他,信任他,也不能容忍任何人詆毀他。」
言罷便是離去,周非魚可還等著我的棉衣呢。
3
處理好棉衣的事,卻在秋獵前發現我的弓壞了。
我溜進周非魚的兵器庫,一眼就瞧見了掛在牆上的那把弓。
這弓雖然有些舊了,不過使著卻是極為順手,倒像是為我量身定制的一般。
不是倒像,這根本就是我的弓,弓柄上還刻著我的名字。
他怎麼會有我的弓?
他這麼愛幹淨,應該也沒有撿破爛的癖好吧?
我想了好久,終於在晚上抱著兔娃娃睡覺的時候頓悟了。
原來他就是當年在獵場上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那小子。
竟然是他!
畢竟誰也不知道,我當時救下的是我未來的驸馬。
將軍趕路,不追小兔。
我當時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真的當上大將軍了。
世事無常啊————
4
想來,他當年還幫我抓了隻小兔子,我從獵場帶回宮裡養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