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火中淬煉了半輩子,卡福卻需要鼓起全部勇氣才能快速把話說完:“這臺機器的插頭拔不掉,給病房斷電,它還能照常運行。有人利用這臺機器來謀殺雲軍長,您能給我們一個解釋嗎?”
楚南溟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卡福咽了咽唾沫,遞上一個文件夾,改口道:“您先看看案件調查報告吧,這件事我們稍後再談。”話落,他略一頷首,大步離開病房。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卡福在楚南溟身上看見了軍長的影子。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軍長看上去是個正常人,實則是一頭兇獸。兇獸一旦被惹怒,會無差別的攻擊所有活物。
門輕輕合攏,發出咔噠一聲響。
楚南溟手裡拿著文件夾,卻沒有翻看。
他依舊站在病床邊,垂眸看著沉睡中的妻子。
昨日還無比蒼白的臉,此刻被雲驚寒的體溫煨著,浮出一層極為豔麗的薄紅。茫然與恐懼的表情全都消失了,隻剩下寧靜和恬淡。
直到此時楚南溟才發現,自己竟從未見過秦青睡著時的模樣,也從未被他這麼親昵地擁抱著,安然地睡上一整晚。
但分房睡是早已寫在契約裡的條款。縱使他現在極度不適,異常焦躁,甚至怒意衝天,又能如何呢?
眼眸裡的黑霧越來越濃,蓄積成一團化不開的陰霾。楚南溟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地揉了揉妻子睡得微紅的眼角。
那臺機器忽然熄滅了橘紅的光芒,屏幕上顯出一片漆黑。
楚南溟回頭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他知道,那一片漆黑實則也是一種光。黑色的光表明雲驚寒的怒氣值也在飆漲,正如他一樣,已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
“這是我的妻子。”楚南溟低不可聞地說著,指腹緩緩揉過秦青的眼尾,臉頰和嘴唇。
“我可以觸碰他,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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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挑釁之下,黑色的光芒慢慢吞噬著病房裡的一切光源。牆壁散發的微白光芒,別的機器散發的藍色的光,以及門縫裡透入的走廊外的燈光,都在一點一點變暗。
原本純白的病房此刻變成了灰黑色的,宛若鬼蜮一般陰森可怖。
氣溫在不斷下降,楚南溟呼出的氣流變成了淡淡的白霧。
但測量身體數值的儀器卻顯示,雲驚寒的體溫在升高。因為秦青躺在他懷中,所以他需要釋放出更多熱量,以隔絕外部的冰寒。
楚南溟的指尖輕輕揉開了妻子的薄唇,幾粒雪白的牙齒露出來,非常可愛。他低下頭,含住了這雙嬌嫩的唇,舌尖舔過那些光滑可愛的牙齒。
為防吵醒秦青,他沒敢持續地吻下去,雖然內心的渴望在不斷叫囂。
“我可以吻他,你可以嗎?”楚南溟直起腰,沙啞的聲音裡帶著嘲諷的笑意。
黑色光芒加快了吞噬的速度,周圍的一切都在退去色彩,莫名的威壓像陰雲一般籠罩在病房上空。
躲在床底下的996抖得像篩糠一樣,胖乎乎的身體蜷成一團,兩隻前爪死死抱住腦袋。
救命啊喵!這裡有大怪獸出沒!一頭站在床邊,隻能看見兩條腿,一頭根本看不見,好像無處不在。
“難道我被主神扔進了無限恐怖世界?”996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懷疑,渾身的毛都炸了。
楚南溟輕輕地抬起秦青環抱著雲驚寒的手臂,又抬起秦青夾著雲驚寒身體的雙腿,慢慢調整著對方的睡姿,使之躺平。
“等我的妻子睡醒,我會帶他離開。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
楚南溟幫秦青埋好被角,呢喃低語。
分明已在暴怒的邊緣,內心有一隻野獸在嘶吼,他的語氣和態度依舊可以很平靜。
他知道過去的一個晚上,秦青都經歷了什麼。身體虛弱,心力交瘁,秦青需要非常充足的睡眠。選在此時把人吵醒,是最不明智的決定。
這句話顯然刺激到了雲驚寒。
黑色光芒瞬間吞噬了病房裡的一切。
“喵嗷!”996嚇得尖叫,瑟瑟發抖地抱緊了一根床腿。
楚南溟在黑暗中輕輕地笑了笑,笑聲裡帶著一絲嘲諷和漫不經心。
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這種程度的刺激已經足夠了。如果再多一點,超過了某種極限,病床上的活死人就會蘇醒。
以前,楚南溟致力於讓雲驚寒蘇醒。但現在,他準備放棄這個研究項目。不為什麼,隻為此刻無法宣泄的挫敗、焦躁、憤怒,以及……嫉妒。
楚南溟憑著記憶繞開一切障礙,坐到對面的沙發上,身體向後仰靠,慢慢閉上眼睛。
他準備小憩一會兒,等待妻子睡醒。別人或許會恐懼於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他完全不受影響。
“救命,我的眼睛是瞎了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996在床下四處亂竄,發出喵嗚喵嗚的哀嚎。
什麼都看不見的它要麼撞到床腿,要麼撞到牆壁和機器,滿腦袋都是大包。
“別吵醒我的妻子,他很累。”楚南溟冰冷的警告低低地響起。
996僵在原地。
“過來。”楚南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996循著聲音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跳上沙發。這個時候,它也顧不上害怕楚南溟了。它知道楚南溟看在秦青的面子上肯定不會傷害自己。
但那頭無形的怪獸就不一定了。
996睜著一雙大眼睛,異常恐懼地看著四周。它是一隻貓,貓在漆黑的夜晚也能正常視物。但現在,它什麼都看不見。
未知的恐懼才是最深的恐懼。996度日如年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它終於熬不住了,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沙發墊子,想要跑出病房,卻忽然聽見對面的病床上傳來一聲懶懶的低吟。
就在這一刻,那些蘊藏著無盡威壓和未知恐怖的黑暗,便似潮水般退去。天光破曉,雲開霧散,白的、藍的、昏黃的,各種光源從各個地方投射而來。
純白的病房依舊純白,明亮的光線充斥著每一個角落。陰森寒冷,盡皆消散,隻餘春日般的溫暖。
996瞪大眼睛看著從床上半坐起來的秦青,表情有些呆滯。
從地獄到天堂,原來隻需要半秒鍾的切換時間!
楚南溟睜開眼,定定地看向對面,語氣溫和:“睡夠了嗎?沒睡夠我帶你回去,吃了早餐再睡。”
正在伸懶腰的秦青保持著雙臂高舉的姿勢,僵在原地。
“楚,楚南溟?”
“是我。”楚南溟站起身,走到病床邊,自然而然地用五指梳理妻子亂糟糟的頭發。
秦青連忙推開他,眨了眨眼,然後猛地拍打腦門:“臥槽!我終於想起我忘了什麼事了。”
那個新條款啊!夜不歸宿要報備!他沒有!昨天發生了太多事,他腦子亂了!
雖然現在想起來,秦青卻不敢提,生怕楚南溟找自己算賬。他連忙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你忘了什麼?”楚南溟彎下腰,幫他穿襪子穿鞋,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屈尊降貴,反倒做得十分順手。
秦青不僅漲紅了臉頰,連腳背都紅了。就是因為這些親昵又自然的舉動,一次又一次地撩撥著他的心,才會讓他產生楚南溟也喜歡自己的錯覺。
“我自己來。”秦青奪過鞋子飛快套在腳上,表情有些局促。
楚南溟直起腰,眸色晦暗地看著妻子。
忽然拉開的距離,驟然生疏的態度,讓他感覺極為不適。那些好不容易壓下的焦躁與挫敗,又在心裡烈焰般灼燒。
楚南溟本來想質問秦青為何違反條約。但現在,看著秦青不肯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的模樣,他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
英俊的臉龐像一塊寒冰,楚南溟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秦青穿鞋。
因為太緊張,鞋後跟總是提不上去,秦青蹲下身搗騰了很久。
“你知道今天早上有人對雲驚寒下毒嗎?卡福有沒有告訴你?”為了緩解這份緊張,秦青頭也不抬地問。
“卡福給了我一份調查報告,我看看。”楚南溟這才打開那個文件夾,快速看完。
“你送來的這臺機器好像成了謀殺雲驚寒的幫兇。這件事你怎麼處理?”秦青終於把鞋子穿好,直起腰指了指那臺亮著橘紅光芒的機器。
楚南溟合上文件夾,意味不明地看著秦青。
之前他就向雲驚寒宣告過,這將是對方最後一次見到秦青。看完案件調查報告,他對如何說服秦青不要再來醫院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極度不適的感覺終於散去幾分,楚南溟打開房門,淡淡說道:“我們去外面聊。”
秦青幫雲驚寒蓋好被子,抱著996跟出去。
“你要聊什麼?我也不太了解內情。我隻知道卡福在懷疑你,你趕緊去找他談吧。”秦青擔憂地說道。
楚南溟推開門,把秦青引入昏暗的樓梯間,直言不諱地說道:“那臺機器不是謀殺雲驚寒的幫兇,你才是。”
“哈?”秦青嚇呆了。
“你沒有發現嗎?隻有你在的時候,那臺機器才會發出橘紅光芒,也就是日光。”
“什麼?”秦青臉色慢慢變白。
“你的氣場會導致機器發出那樣的光。也就是說,幕後黑手真正想要利用的殺人工具是你。”
“怎麼會!”秦青瞳孔微縮,聲音沙啞。
這已經不是驚嚇,而是驚魂!萬萬沒想到他竟不知不覺成了幫兇!
“你在的時候,機器會散發日光。你不在的時候,機器發出的是死亡射線,快的話一秒鍾之內就能讓人斃命。除了你,沒有人敢進入雲驚寒的病房。就連卡福最多也隻能待五分鍾。隻有你進去了,幕後黑手才能找到殺死雲驚寒的機會。”
秦青扶著暈暈乎乎的腦袋,慢慢坐在臺階上。他放下996,雙手不斷梳理頭發,臉上不斷變換著茫然、恐懼、內疚、後怕等表情。
楚南溟伸出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如果你沒發現精油有問題,雲驚寒會死在你眼前。”
秦青渾身僵硬,體溫驟降。他不敢想象那是怎樣一幅畫面。
“你是我的伴侶,那臺機器又是我送去的,血月軍團一定會懷疑我。幕後黑手可以利用這份懷疑,引發我與血月軍團之間的爭鬥。伴隨著矛盾不斷升級,這座城市,以及周邊很多城市,都會陷入混亂。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在意雲驚寒到底是怎麼死的,幕後黑手能輕易脫身。”
楚南溟輕輕捏了捏秦青的肩膀,緩慢說道:“秦青,那些死亡射線足以保護雲驚寒。隻要你不出現,他可以一直沉睡到蘇醒的那一天。現在,你要怎麼選?”
是選擇繼續探望心愛的人,還是選擇永遠不再見對方?
秦青反反復復梳理著頭發,整顆心還沉浸在恐懼的餘燼之中。
他差一點就害死了雲驚寒!可笑的是,他還跟在卡福後面,跑上跑下地尋找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