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那些都是事實。”
“餘兮兮!”餘凌厲聲地斥:“我不許你這樣侮辱爸爸!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不過一隻警犬,你要為它記恨爸爸一輩子麼!”
餘兮兮冷冷勾了下唇,“你知道,我記恨他不隻因為黑風。”
餘凌眸光一凜,眉頭用力往裡皺:“直到今天,你還是覺得當年的事是爸爸造成的?”
“難道不是?”
這次,餘凌足足沉默了數秒鍾,然後閉上眼,手指揉捏太陽穴,說道:“當年你被綁架,他心急如焚,短短兩天像老了十歲。兮兮,就算真如你所說,爸爸也一定不希望發生那件事的。”
“那幫緬甸人不是什麼善茬兒好貨色。”她的話,涼薄而諷刺,“和那群人有生意往來,他也不會是好人。”
“我們誰也不知道當年的前因後果,不要憑想象下結論。”餘凌態度堅決,“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永遠是我們的爸爸,作為女兒,我們應該信任他,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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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做的是錯事呢?”
“如果是你誤會了呢?”
正你來我往爭執不休,病房門再次被推開。兩人下意識地轉眸,隻見宋姨去而復返,神色間甚是恭敬,後面,一個中年男人提步入內,黑西裝,戴眼鏡,有種長居上位的尊榮氣度。
餘兮兮冷淡移開眼,餘凌起身:“爸。”
餘衛國像沒聽見,徑直大步走向病床,握住妻子的手,眉眼間神色焦急:“蘭青?蘭青你覺得怎麼樣?”
餘凌說:“爸,輸的液裡有安神作用,媽睡著了。您別擔心,醫生說已經問題不大。”
餘衛國點了下頭,直起身,餘光掃見靠牆的一抹人影兒,頓時蹙眉:“宋姨,為什麼夫人病房裡會有不相幹的人。”
宋姨尷尬不已,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
餘兮兮先一步開口,冷冷道:“你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見你。餘董放心,我隻是來看我媽的,她一醒我就走,保證不礙您眼。”
餘凌扯她手,低聲:“兮兮,你少說幾句。”
餘衛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抬手指門外,怒道:“我早就說了,餘家隻有一個女兒,給我滾。”
餘兮兮紅著眼動也不動,兩邊僵持,氣氛跌至冰點。
餘凌試著勸說餘衛國,道:“爸,媽現在身體不好,你就讓妹妹守在這兒吧……”
餘衛國斷喝:“你哪兒來的妹妹!就當她死了!”
這字眼,尖銳刺耳仿佛利刃,扎得人頭破血流。餘兮兮靜了靜,眸底湧上淚意,需要用力咬牙才能忍住不哭出來,轉過頭,深深看了眼餘母,最後,終是開門離去。
*
走出醫院差不多正午,太陽高懸,直對頭頂。
餘兮兮迷惘,沿著大路一直往前走,漫無目的,像忘了家的方向。走了不知多久,她抬起眼,看見前方是一個半圓形的噴泉廣場,好幾個孩童在玩兒水槍,陽光燦爛,他們的笑臉也變成金色,銀鈴似的笑聲飛出老遠。
餘兮兮在長椅上坐下,怔怔地旁觀。
良久良久,孩童玩兒累了,被家長們牽回家;
又來一群衣著時尚的年輕男女,朋克打扮玩兒滑輪,一待就是兩個小時;
然後,年輕情侶來拍街頭照;
再然後,太陽一寸一寸落下山,夕陽的餘暉灑滿天空……
餘兮兮仍舊呆坐,突的,感覺到一陣震動從掌心裡傳來。看了眼屏幕,接起,不等她說話,男人的嗓音便平穩傳出,淡淡的,“魚想怎麼吃?蒸還是燒?”
她茫然抬眼眸,沒吱聲兒。
那頭靜幾秒,察覺到什麼,再開口時語氣微沉:“你在哪兒。”
“……”餘兮兮僵硬扯嘴角,想要笑,不妨強忍整天的淚意卻猛然潰堤,抽著鼻子斷斷續續說:“我沒、沒事兒。魚你先做,我自己打車回來。”
秦崢聽見她哭,心都揪起來,咬牙切齒:“老子問你在哪兒。”
☆、第55章 Chapter 55
Chapter 55
餘兮兮一雙大眼紅彤彤的, 捏著手機茫然四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於是吸了吸鼻子,口齒含混地說:“……我也不知道。”
秦崢越聽越焦急,挫牙根兒, 語氣低得危險:“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你他媽跑天上去了?”
餘兮兮本來就難過, 此時他嗓門兒一大,她便覺得更委屈, 帶哭腔的聲音軟軟的, 可憐巴巴:“我真的不知道。我就順著大路一直往前走, 然後就到這兒了。”頓了下,抬手揉揉眼眶,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幹嘛這麼兇……”
真他媽服。
電話那頭的人差點兒給氣死, 靜了靜,嘴唇抿成薄薄一條線。
了解秦崢的都知道, 他是狠角色,骨子裡天生就帶狼性, 行事風格強勢, 直接, 一擊必殺, 從沒對誰服過軟。
但凡事總有例外。
她不是戰場上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不是他手下能一一當百的兵,甚至不是那些能打能扛的女軍官, 嬌氣,柔媚,愛撒嬌還愛哭鼻子,整個兒都軟綿綿。他像著了魔,對上她,鋒利齒牙無處下口,所有脾氣都沒了。
半刻,秦崢認命,沉著嗓子低柔哄那隻小哭貓:“我的錯。聽話,不哭了好不好?”
對面的哭聲嬌細傷心,好像還在說什麼,“你太……我已經……魚…………”
她口齒含糊不清,嚶嚶呀呀的,秦崢擰眉,努力半天也隻聽清幾個字。他無奈,舔了舔腮肉,沉暗的目光透過窗戶看向外邊兒。暮色已經漫上來,整個城市正逐步被黑夜吞噬,霓虹依次亮起。
他又問:“你看看自己周圍有什麼地標建築沒?”
餘兮兮拿袖子撸臉,紅腫的大眼睛眸光微閃,動了動唇,含混擠出句話來:“有個小廣場,中間是噴泉。”
秦崢眯了下眼睛,大概知道是什麼地兒了,“待著別動,我過來接你。”
那妞是一根筋,竟還惦記著要自己打出租車,抽嗒嗒地補充道:“我自己知道回來,你、你不用管我……”
“讓你待著別動。”他抄起車鑰匙轉身就走,冷聲續道:“那段兒路你不熟,又是晚上,坐出租車我不放心。”
*
入夜了,天空劃過幾道閃電,雷聲轟隆,一場大雨說來就來。
正好是晚高峰時段,路況擁堵,排成長龍的車輛在雨幕下緩慢前移,嘈雜的喇叭聲不絕於耳。
前方,交通指示燈顯示紅色,吉普停下。
駕駛室裡沒開燈,一室漆黑,秦崢安靜抽煙,火星明暗交替映入他的雙眸:漆黑,深沉,陰晴不定,直勾勾盯著窗外。
雨越下越大,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來回搖擺,視野短促地清晰,又很快打回原形。他臉色很淡,食指掸了下煙灰,想起,昨天在禁毒總隊的會議室外,
何剛道:“殺眼鏡蛇劉萬的那個殺手,似乎,和六年前的一宗綁架案有關。”
秦崢抽煙的動作一頓,半眯眼,語氣瞬間便沉下幾分:“六年前的綁架案?”短短幾秒,腦中便已猜到何剛想說什麼。
半刻,對方表情帶著絲凝重,點頭:“對。”
他沒有吭聲。
何剛又說:“餘兮兮是你女朋友,那麼六年前她曾被綁架的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說著稍稍停頓,須臾才說: “當年,參與綁架的綁匪一共有四個,三個被警方擊斃,還有一個趁亂逃走,再沒有出現過。”
秦崢淡淡看著遠處,“逃走的就是那個殺手?”
“如果情報無誤的話,沒錯。”何剛遞過去一張黑白彩印照,神色沉肅:“這個人的面部特徵很明顯,較好辨認”
他咬著煙,垂眸。
照片上的男人四十上下,頭頂禿了一片,單眼皮左臉颧骨位置,有一塊黑斑,呈橢圓形,想當惹眼。
秦崢:“照片哪兒來的?”
“這是當年,刑警根據餘兮兮的描述用電腦繪制的。”
“六年的時間都沒抓到人?”
“公安廳發過通緝令,但是沒什麼用。”何剛答道,“我問過刑偵大隊,他們判斷,這個綁匪在餘兮兮獲救後便逃到國外去了。加上現在劉萬的死,我推測,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六年前,這隻喪家之犬走投無路,於是躲到了金三角,加入了南帕卡集團。至於第二種……”後頭的話不再往下說。
半刻,秦崢笑了下,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或許,是他原本南帕卡集團的成員,六年前綁架餘兮兮,也是受南帕卡指使。”
何剛也點了一根煙,“像餘衛國那樣的富商,家財萬貫,多數人都以為,當年那樁沸沸揚揚的綁架案,綁匪無非為了謀財。”搖頭,“但奇怪的是,那伙人沒有提過錢,好像純粹隻是為了報復。”
他臉上沒有異常,半晌,“那伙綁匪,是餘衛國的生意伙伴。”
“……生意伙伴?”
“對。”
何剛感到不解:“你怎麼知道?”
秦崢淡道:“我媳婦兒說的。”
周圍瞬間靜了靜。
何剛搭著欄杆悶頭抽煙,餘光一掃,秦崢嘴裡的隻剩煙屁.股。於是他又摸出一根遞過去,開口,煙嗓子低得發啞:“咱們當警察的,不能放過任何壞人,也不能冤枉任何好人。現在來看,餘衛國有些問題,會不會有可能,他就是公山魈。”
秦崢嘴裡吐出一口濃煙,平靜道,“如果當年確實是南帕卡綁架了餘兮兮,那他和餘衛國的梁子可就大了。兩人可能會繼續合作,但可能性不大。”
“說的有道理。但是餘衛國這個人,還是得查清楚。”
秦崢冷淡“嗯”了聲。
何剛盯著他,幾分鍾後,伸手用力握住他右肩,半帶嘆息:“想不到會牽扯到餘衛國。依我看,這個案子你還是回避一下吧。”
他沒回答。
又聽見何剛勸道:“你也別跟我犟。老哥是過來人,能看出,你對那小姑娘是動真格兒的。那個怎麼也算你半個老丈人,你出面,不太合適。”
“沒什麼不合適。”
“你別這麼快就答復,考慮清楚。如果餘衛國真和南帕卡有過合作,你不回避,那小姑娘沒準兒得恨你一輩子。”
他勾嘴角,笑容淡而冰涼:“其實你很清楚,我回不回避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
走神的功夫,手指內側一陣刺痛。
秦崢低眸,煙尾燒到了手,他落下車窗隨手扔出去。外頭紅燈已經跳綠,背後的車不耐煩,一聲接一聲地鳴笛,雨勢仍舊不減,雨彈打在車身上,噼裡啪啦。
他定下思緒,轟油門,黑色吉普瞬間提速馳出。
*
從軍區宿舍到噴泉廣場,距離不足二十公裡,但路況不佳又下雨,這段路,秦崢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