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跑駛入基地,引擎聲劃破空氣,突兀而高調,引來不少士兵駐足側目。道道視線中,餘兮兮在駕駛室裡如坐針毡,後悔把車開了進來。
忖度著,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法拉利泊入車位,停車熄火。
車門剛剛鎖好,背後一個聲音響起:“餘小姐。”
餘兮兮回頭;是一個穿迷彩服的士兵,瘦高個子,膚色黝黑,正衝她爽朗地笑著,大方展示一口白牙。
很眼熟。
“你是……”餘兮兮皺眉回憶了下,“李成同志?山狼的飼養員?”
李成撓撓腦袋,像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你還記得我啊。對,我是李成,你叫我小李就行。”
她綻開笑容,“你好。真是湊巧了,想不到剛下車就碰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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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卻說,“也不算湊巧。秦營長之前跟我交代過,說你這幾天應該會過來應聘。”
聞言,餘兮兮神色微變,沒往下接話。
李成心思簡單,自然沒看出什麼異樣來,隻自顧自轉身,帶著她往辦公樓的方向走,邊關切問:“對了餘小姐,相關證書你都帶上了麼?”
“哦。畢業證和學位證都帶了的。”
“獸醫證有麼?”
餘兮兮咳一聲,伸手摸了下鼻子:“……隻考了初級的。”
李成咧嘴笑:“這有啥。初級也行啊,咱們正好缺一個助理獸醫師。”
聞言,餘兮兮愣了下,“助理獸醫師?你們不是招飼養員麼?”
“你堂堂一個華農動醫的高材生,當飼養員不屈才了麼?”李成直直走廊左方的一個辦公室,又道:“先在這兒審一下資格,一會兒我再帶你去衛生隊面試。”
她點頭,“麻煩你了同志。”
*
餘兮兮面試通過得還算順利。
基地工作人員的辦事效率很高,不拖泥也不帶水,二十分鍾功夫,餘兮兮的入職手續便辦理完畢。隨後,李成帶著她去熟悉以後的工作環境。
兩人邊走邊聊。
“進了咱們基地的獸醫師都有為期三個月的實習期,實習期之後還有一次考核,考核通過才能有編制。”李成熱心道,“咱基地的基本情況也在考核範圍內,你盡快熟悉就好。”
“嗯,我知道了。”
陽光和煦,訓練場上退役軍犬們排列整齊,在訓導員的指令下做基本訓練。
餘兮兮停在塑膠跑道上,抬眸,視線看向那些那些略微年邁的軍犬,有點兒好奇:“每天都要給它們做固定訓練麼?”
“是的。”李成說,“雖然這些犬隻已經退役,但它們從小在訓練基地長大,身體機能已經適應了特定的生活方式,如果打亂,會對它們的健康狀況有影響。”
餘兮兮點點頭,又隨口問:“你在這兒幹多久了?”
“三年。”
“那應該帶過很多退役犬了。”
李成搖頭,面上笑笑,眼底卻隱有一絲沉重,“山狼就是我帶的第一隻退役犬。三年前,秦營長把它送來的時候,我剛分配到基地。”
餘兮兮沉默片刻,想起那隻正當壯年的軍犬,它堅毅的眼神,還有斷肢。
它退役之前的最後一戰,必定十分慘烈。
頭頂的陽光忽然暗下去幾分,她抬頭,看見幾片白雲從遠處飄來,擋住了太陽,天空呈現出一種很深的藍色。
她問:“山狼的腿是怎麼回事?”
李成唇微動,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面上表情遲疑。
餘兮兮笑了下,“這還保密呢。”
李成撓頭,“涉及基地的事,我們一般都不往外說,不過……”他頓了頓,說:“不過你和秦營長這關系,應該遲早都是會知道的。”
他後半截話聲音太低,餘兮兮沒聽清。
李成緊接著道:“山狼的腿,是炸彈爆炸時受的傷。”
她抿唇。
“地點在金三角的叢林。”李成垂眸,嗓音沉得有些啞,“聽說支援隊伍找到山狼的時候,它的左前腿血肉模糊……它的主人陳安國就倒在旁邊,已經犧牲。22歲的年齡,軍校一畢業就去了特種大隊,軍中精英,太可惜了。”
起風了。
餘兮兮目光看向遠處,基地上空,鮮豔的五星紅旗在風中獵獵飄揚。
她問,“毒販幹的?”
“嗯。一個跨國毒品犯罪集團。”
“最後呢?人都抓住了?”
李成沉沉嘆出一口氣,“搗毀任務失敗。對方提前得到了消息,設下埋伏,秦營長他們損失很慘重。”
話音落地,餘兮兮有些吃驚:“秦營長?”
秦崢也參與了?
“嗯。”李成點頭,緩聲說:“那次任務,秦營長是行動組組長,也負了傷,鬼門關裡撿回一條命。”
她眸光跳動一剎。
又聽身旁的年輕士官笑了笑,說:“你也別覺得驚訝。咱們從軍的人,從穿上軍裝那一天起,命就是國家的了,為國負傷和捐軀,都是軍人的榮耀。”
莫名的,餘兮兮心裡升起一絲異樣感受。
……
經過大半天的熟悉,餘兮兮大致摸清門路。
基地衛生隊的工作不復雜:給退役犬們定期做身體檢查;每天對軍犬食物質檢;對突發疾病的犬隻進行救治;按時給犬隻注射各類疫苗等。
午餐在食堂解決,刷飯卡,一葷一素一湯,簡單卻可口。
隨後,李成有事離開,她獨自回到科室打掃自己的桌椅。
衛生隊的獸醫,加餘兮兮一共五個人,其它醫師坐班都在軍犬生活區,通常情況下不會回辦公樓這邊的科室。但她今天才剛入職,生活區那邊的辦公室還沒打掃出來,隻好先暫時待這兒。
剛抹完桌面,一陣腳步聲從屋外傳入。
她回頭,看見一個穿軍裝制.服女人走了進來,二十六七歲,修長高挑,五官靚麗,長發在腦後盤成髻,看上去英氣逼人。
女軍官?
餘兮兮目光移向她的肩章,一槓一星,少尉軍銜。
那名女軍官也將好看她,四目相對。
餘兮兮猜測這人是來基地辦事的,於是禮貌笑笑,“你好,請問有什麼事麼?”
女軍官有一張漂亮的臉,隻是眉眼間冷冷淡淡,看上去並不易接近。她上下打量餘兮兮,說,“你臉生,新來的麼?”
餘兮兮點頭,“嗯。我是新來的助理獸醫師,餘兮兮。”
聞言,女軍官神色微微變化,低聲重復:“餘兮兮?”
未幾,她再次開口,語氣平淡許多:“你好,我叫陳梳。”說完兀自走到裡側靠左的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份資料,又道,“一會兒麻煩你轉告這個位置上的姜醫生,就說‘獵獅’的體檢報告,我拿走了。”
餘兮兮點頭,“嗯。”
陳梳沒再多言,轉身出門,女士軍靴落地的聲音規律遠去。
餘兮兮抿唇。
不知是不是錯覺,剛才某一刻,那個女軍官看她的眼神,竟像帶著幾分敵意。
*
太陽落山的光景,餘暉將天際染成一片絢爛的橙色。
餘兮兮看了眼時間,五點半,已經到下班時間,於是站起身,收拾東西走出衛生隊辦公室。
新人入職,頭幾天幾乎都是坐冷板凳,這點兒任何單位都相差無幾。
餘兮兮卻並不覺得有什麼——這份工作她本就夢寐以求,如今得償所願,自然怎麼都順心。
法拉利緩緩駛出車位。
基地很大,從停車場到大門要開好幾分鍾,毫無疑問的,一路又引來無數目光探究圍觀。
餘兮兮萬分尷尬,隻能硬著頭皮把車開出去,經過大門時踩了腳剎車,聽見一個臉生的哨兵小哥好心提醒:“姑娘,以後上班就別開這種車了。咱們倒沒什麼,就怕領導看見了要批評你。”
她連連道謝,“嗯嗯,我知道了。”然後才把車開了出去。
回家路上,餘兮兮給周易打了個電話,想約她出來吃晚飯。然而對方說有朋友結婚,晚上得去趕個婚宴,來不了。她隻好無奈作罷。
車平速行進,暮色垂得愈發低。
餘兮兮有點餓了。
抬眼看,車已經開到了小區門口。她算了算時間,然後拿出手機點外賣,正選著餐,餘光裡卻瞥見車窗外的一道人影,高高大大,在暮色中挺拔顯眼。
餘兮兮倏的怔住,待看清後,眉頭不自覺地皺緊。
男人站路邊,上衣是最簡單常見的迷彩T,長褲軍靴,雙手插兜,整個人顯得過分痞氣。街燈開了,昏暗柔光照在他身上,短發濃黑,側臉深刻立體,隻是離得稍遠,看不清面上表情。
“……”沒由來的,她掌心一陣湿,某刻竟想調轉車頭走另一個門。
隻是對方沒給她這個機會。
秦崢走了過來。
餘兮兮車停在大門口,沒熄火,能聽見引擎嗡嗡聲。
他在她車窗邊兒上站定,她轉頭看他,目光又驚又疑。
……剛才他站的位置,同小區大門兒相隔隻幾十米。難道,在等她?
她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