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不打算操心這麼多,可有件事是無可避免的——
法國遲早都要打過來,掠奪佛羅倫薩的領主權。
雖然她並不打算長期呆在美第奇宮裡,可是這兒目前是能夠給予她穩定生活和實驗空間的地方。
這總是冷著一張臉的先生確實看起來難以相處,可他會不斷地採納各種意見,甚至把自己做的顯微鏡交給大學加以研究。
起碼是個有腦子的領主。
在城市的治理上,自己能影響一點就多一點逆轉結局的可能。
從維生素C到洗手,從鉛中毒到未來的戰略布局——
至少在現在,她要不斷地獲得這位領主的信任,再試試看能不能引起他對法國的警覺——
如果離開佛羅倫薩,她沒有地方可以去。
這個時代沒有美國,英國是個什麼情況更是一無所知。
能溝通語言,能有穩定的工作,還能定期會見這個城市的主人,已經是萬幸了。
“基思勒小姐。”對方淡淡開口道:“您可能有些異想天開了。”
“鉛制的東西自古羅馬時期一直被沿用到現在,人們也過得很好。”
海蒂沒有半分的回避,反而迎著他的目光道:“我們可以做動物實驗。”
“什麼?”
“我養了兩隻兔子,”她說到這個的時候,心裡有些不舍得,卻還是堅定地繼續道:“可以給它們用同樣的草料,和不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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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是幹淨的清水,一杯是用鉛碗盛著的屋檐水。
“如果一個月以後,兩隻兔子對比著還是沒有區別——”
還沒有等她說完,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領主大人!不好了!夫人她難產了——”
洛倫佐臉色一變,大步就走了過去:“多久了?怎麼沒有告訴我?”
“本來這都是第九胎了,之前都很順利——”
那侍女驚慌的看了眼辦公室裡的兩人,還是倉促道:“少爺他們已經去放火箭祈禱了,玉石和馬凳現在全都是血!”
“醫生在做什麼?!”
“醫生他建議讓夫人觀看鞭刑,說這樣能夠受驚助產……”
“帶我去,快點,”海蒂下意識道:“我去幫她。”
她完全不能想象,這個蒙昧的時代會怎樣折騰孕婦。
母子都一定要平安啊。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5日存稿手記】
來源:未知
大多數情況下助產士(有時還會帶有助手)會來給產婦接生,因為產房幾乎總是婦女獨有的空間。男醫生隻有在不得不動手術開刀的情況下才會出現。
在生產過程中常常會生一堆火,而由於房間裡人數很多,產間裡溫度會再升高些。高溫被認為是對產婦和新生兒有益的。還得燒熱水進行清洗工作。貴族或富裕的家庭裡的產婦有精心準備的產房。地板要清掃過,床上鋪有最好的床罩,房中的一切都準備得當。
中世紀的婦女一直都用坐姿或下蹲的姿勢分娩。如果健康情況允許的話,產婦會採用有助於利用重力的姿勢,她通常會揪住懸在房椽上的一條繩子或被單來支撐自己的精神。
公元15世紀時,使用生產凳來使產婦在生育過程中保持身體豎直向上的古法出現於意大利,並且這一方法很快在整個歐洲流傳。當沒辦法弄到這種特殊形狀的馬凳時,人們有時會將產婦放置於兩張並排的椅子上,讓她的身體在二者中間保持平衡。當然此法隻適用於那些大腿肌肉很發達的婦女來嘗試,身體狀況較弱的產婦則有時會採用坐在另一名婦女的大腿上然後借助她的腿來生孩子的方式,這在正統社會是很流行的。產婆通常會按摩產婦的腹部來減緩疼痛和加快分娩進程。
接生護士會排除產婦周圍任何可能會幹涉妨礙生產的因素。一切環狀物、花邊、編織物、扣子和鉤環等都得被拿走。門窗都開著,瓶子要拔去瓶塞,有時馬匹也要被放開。在產婦面前盤腿則被認為一定會導致難產。如果分娩過程持續了20次子宮收縮以上,家庭其他成員甚至會向空中放火箭,這樣做是讓子宮放開的意思。
為了減緩生產過程中的疼痛,可在產婦腹部放一塊暖和的布。除此之外很少有其他有效方法。酒精、鴉片和印度麻會常用於其他醫學問題中的緩痛,但很少用於分娩中的婦女。陣痛被認為是生產中必然發生的,是上帝給所有女人自夏娃時代就必須承受的懲罰。當時,任何對陣痛的緩解都被認為是對上帝的反對——他要聽到女人懺悔的叫聲來得到懲罰的滿足。
在分娩時,遭受分娩巨大痛苦的產婦會試著從周圍助產的人中借助力量。那些好心的助產者會給其提供各種鼓勵支持來盡量使分娩容易些。有些石頭常作為護身符使用,玉被認為對順利分娩十分有幫助。希爾德加德建議產婦應在懷孕期間及臨盆時都攜帶玉石一塊,這可以驅邪,而生孩子被看做是不可缺乏神力相助之事。
第24章
分娩室傳來刺鼻的味道。
海蒂靠近那裡的時候,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還有婦人痛苦的呻吟聲。
洛倫佐在隔板前頗為焦急,高聲呼喚道:“克拉麗切——”
旁邊的女僕們端著熱水來來去去,看起來都頗有些茫然無措。
海蒂第一時間洗幹淨了手,進了那個半封閉的房間。
一個臉色蒼白的婦人跨坐在馬凳上,搖搖欲墜著快要栽倒下去。
“我來——”她眼見著旁邊有人竟拿出了銀鉤,下意識地推開了那詭異的用具,去看夫人的身體情況。
孩子的頭已經露了出來,但是肩膀卻卡在了裡面。
還好不是更麻煩的問題。
克拉麗切已經用盡了力氣,此刻痛苦喘息著隻想躺下來休息。
旁邊的助產士在高聲的催促著,甚至有人在揮舞著鞭子,試圖讓她驚嚇著再度發力。
“把鉤子和小刀收起來——你們想對孩子做什麼?!”
她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身份,惱怒道:“快過來幫我把她的腿抬起來!”
自己上輩子生育過兩個孩子,對這其中的訣竅記得再清晰不過——
哪怕隻生過一個,也絕對永生難忘。
她扶著克拉麗切坐在旁邊,讓她用雙手抱住大腿,這樣可以減少脊柱的彎曲程度,擴大盆骨的出口。
“給她一些止痛的藥水——之前有人受傷時不是有嗎?”
海蒂不斷撫摸著她的後背,小聲安慰著她鎮定情緒,抬頭看向旁邊的助產婆:“或者給一塊能熱敷毛巾也好啊?!”
“不可以的……大人。”
“為什麼?”
那助產士略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道:“因為這是上帝對女人的懲罰啊——如果生孩子的時候緩解陣痛,等於在褻瀆神靈啊!”
“F——”
海蒂見那婦人額頭上全是冷汗,直接喚道:“給她端熱湯來,起碼喂她些東西吃吧?”
她吩咐讓另一個女佣在背後推著奄奄一息的克拉麗切,自己在前面不斷地按壓著恥骨,輕手輕腳地接引著胎頭。
這男人就不會避孕嗎?!
非要連著生一個足球隊不成?!
屈大腿助產法配合壓前肩法顯然頗為有效,那孩子竟真的一點點的分娩出來,身上血糊糊的一片。
旁邊的老婦人拿著剪刀就要剪斷臍帶,又被海蒂一聲喝止。
“剪刀——剪刀已經洗過了。”
“不,拿到火上烤一下!”
她清楚這些剪刀得有多幹淨——一旦處理不當,恐怕婦嬰都會感染破傷風,甚至可能會直接死亡。
人們知道她的身份,神情也無不敬畏又小心,隻一一照著吩咐去做。
那孩子被抱了出來,安靜的一聲不吭。
“是個男嬰——領主大人!”
洛倫佐等待地頗為心焦:“克拉麗切還好嗎?”
“還好,在喝湯呢!”
海蒂卻臉色蒼白的看著那個男嬰,連呼吸都有些停滯。
為什麼還沒有哭?
怎麼還不哭?
她上前檢查那孩子口中是否有異物,又擺正了姿勢,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再不哭就等於是嚴重缺氧,後果不堪設想——
那巴掌剛落下來,男嬰就忽然啼哭出聲,聲音竟是又響又亮。
旁邊的助產士一臉訝異的看著她,海蒂意識到了什麼,嚴肅地抱著孩子解釋道:“這是對上帝的謝恩。”
其他人紛紛應和,開始幫忙把克拉麗切夫人扶起來。
窗外一支又一支火箭螺旋著衝上天際,是孩子們在祈禱母親快快順產。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不會消毒和助產,可居然懂得如何縫合撕裂的傷口。
她們用酒精和黃油擦洗著患處,小心翼翼地縫了三針,連麻藥都不用打。
——現代也並不用,因為生孩子的疼痛早已蓋過了那些。
海蒂總算松了一口氣,又去拿熱毛巾幫她擦拭脖頸和身體。
克拉麗切夫人頗為虛弱地伸手想要觸碰她,聲音微弱而無力:“孩子……孩子健康嗎?”
“很健康,哭聲很洪亮。”海蒂握住她的手,下意識地開口道:“如果您再生下去……對身體真的很不好……”
搞不好會子宮脫垂的。
“我……我不知道怎麼辦啊。”那平日裡端莊溫和的夫人露出絕望的神情:“每次剛生完不久,一旦與他同房,就會再懷上。”
她幾乎每年都要疼上這麼一回,之前那對雙胞胎早早夭亡,這次又難產到生一半卡在那裡,簡直和噩夢一樣。
海蒂小心地給她喂著溫鹽水,下意識地問道:“您平時……不避孕嗎。”
“我一直……睡衣荷包裡都帶著鼬鼠的睪丸,”克拉麗切緩緩閉上了眼睛:“但是沒有什麼用處。”
海蒂小心地服侍著她躺好睡下,半晌都緩不過神來。
太可怕了……
自己要是在這個時代結婚生孩子,恐怕一不小心就會死在這兒。
等她沐浴更衣完再回到這兒,有喜笑顏開的老婦人給她遞錢袋子。
“領主大人給所有人都發了好些賞錢!還讓我們把那些尖勾都扔掉!”
海蒂並不想問那鉤子是用來幹什麼的,隻側頭去看搖籃裡酣睡的嬰兒。
“他……叫什麼?”
“朱利亞諾·迪·洛倫佐·德·美第奇。”老婦人一臉感慨:“是領主大人弟弟的名字。”
她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去年四月的那場血色彌撒。
他的親弟弟,剛死了一年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