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姐是皇室擇選的皇後,進宮第二天就因責罰貴妃被打入冷宮。
為掩飾醜聞,族中計劃將我這個溫和懦弱的旁支女送入宮。
族長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我。
「不要妄想帝王情愛,你隻需安分守己,為家族坐穩後位。」
我斂衣跪下,鄭重應道:「是。」
從始至終,我想要的隻有權利。
男人,有什麼要緊的?
1.
皇帝大婚前,已有一位寵冠後宮的貴妃林婉兒。
林婉兒是皇帝自幼的貼身侍女,比他足足大了十幾歲。
彼時,皇帝隻是一個生母早亡的微末庶子,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掙扎求存,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
林婉兒聰慧機敏,潑辣果敢,硬是保著皇帝活了下來。
皇帝對林婉兒愛戀至深,登基後力排眾議要立她為後,奈何林婉兒出身太過卑賤,又比皇帝大那麼多,消息一出便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對。
文官拼死諫言,太和殿的金絲楠木柱子上沾上第四個大臣的血時,皇帝終於不得不妥協,答應迎娶茂陵崔氏嫡女為後。
帝後大婚這日,皇帝不耐煩地掀了蓋頭,連合卺酒都沒喝,就頭也不回地去了林婉兒宮裡,留嫡姐一個人在喜房裡枯坐到天明。
身為茂陵崔氏最尊貴的嫡女,族姐自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哪裡受得了這樣的羞辱。
Advertisement
第二天闔宮請安時,便以林婉兒狐媚惑主為由,結結實實賞了她一頓板子,待皇帝聞訊趕來搭救時,林婉兒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皇帝勃然大怒,不顧太後和大臣們的勸諫,當即下了廢後詔書,把族姐打入冷宮,並在當日晉封林婉兒為皇後。
茂陵崔氏乃百年世家,縱是皇家也不敢隨意交惡,在太後和輔政大臣的強硬手段下,這兩道聖旨都沒出得了皇宮。
以林婉兒的身份,斷然無法成為皇後,若要另擇別家貴女,勢必要鬧得沸沸揚揚,權衡之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由茂陵崔氏再選一女子入宮為後。
考慮到本家嫡女難免驕傲,恐再生衝突,這次族老們決定從旁支庶女中擇選新後人選。
一來二去,目光就落到了我身上。
我父母早亡,自幼由族裡的叔伯嬸嬸照顧長大,從小到大受了不少磋磨,卻始終不爭不搶,從未鬧出過事端。
這性子,必定也能受得了貴妃林婉兒的挑釁磋磨。
族長大伯並不專斷,隻平靜地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皇後之位看似尊貴,實則處處兇險,你若惹怒皇帝,無論冤枉與否,族中都無人能保全你的性命,你可明白?」
不怪族長如此謹慎,茂陵崔氏已經出了一個廢後,若再出一個,眼前的平衡將徹底打破,勢必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這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
我斂衣跪了下來,對著族長鄭重拜倒。
「栩兒願意。」
感情是這世上最虛無縹緲的東西,與其心存奢望,再被現實一點點抹平稜角,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死了心。
隻要茂陵崔氏存在一天,我就是大齊最尊貴的皇後,是所有皇子的嫡母,未來風光無限的母後皇太後。
皇帝的愛,又有什麼要緊呢。
「很好,這才是我崔氏女應有的模樣。」
族長臉上的神色明顯輕松了些,他稍稍遲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我。
小瓷瓶冰冷無比,我隱隱猜到什麼,手指輕輕一抖,便聽一道涼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親手交給玉痕,告訴她,崔氏沒有不爭氣的女兒。」
世家大族同氣連枝,無論是誰,隻要做了有辱門楣的事,便是死路一條,就算再尊貴的嫡女也不例外。
皇帝尚且允許嫡姐在冷宮安身,崔氏卻容不得她存活於世。
若我在宮裡出了差錯,亦會是同樣的結局。
我默默收起瓷瓶,將眸底的冷意掩住。
遮掩醜聞自是越快越好,當天夜裡我就由一頂小轎接進宮,悄無聲息地取代了嫡姐的位子。
皇帝不過弱冠之齡,面如冠玉很是好看,可惜眉眼間盡是冷漠。
「在鳳棲宮裡好好待著,別去找婉兒麻煩,朕自然也不會為難你,否則……」
我從未奢望過帝王情愛,這會兒面對他的冷言冷語,心裡亦沒有半分波瀾,隻恭敬屈膝道:「皇上放心,臣妾定會謹守本分。」
「最好如此。」
皇帝完成訓誡的目的,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宮裡的夜漫長而潮湿,冰冷的仿佛沒有盡頭,跟在我身邊的秦嬤嬤暗暗嘆息一聲,強打著精神,說著言不由衷的安慰話。
「娘娘別傷心,來日方長,皇上總會明白您的好。」
「本宮有什麼可傷心的。」
我走到妝臺前坐下,由著秦嬤嬤幫我把厚重的鳳冠摘下,微微搖頭道:「我原本就不是他期盼的妻子,他不喜歡我也是人之常情。」
我並不怨恨皇帝,甚至打心眼裡是有些敬佩他的。
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縱是尋常男人,也少不得流連美色,樂不思蜀。
皇帝坐擁天下,放著那麼多正當青春妙齡的美貌女子不顧,隻對大他十餘歲的林婉兒情有獨鍾。
如此情深似海,乃當世楷模。
隻可惜他的深情,並不是給我的罷了,我又何必奢望苛責?
宮裡的紅燭早早滅了,我在宮裡的生活在潮湿的黑夜中緩緩拉開序幕。
第二天一大早,嫔妃早早聚在鳳棲宮請安。
林婉兒姍姍來遲。
她大咧咧上前,隨手撩了撩手裡的帕子,連膝蓋都沒彎一下,就自顧自在下首坐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原本早該來的,皇上突然想吃臣妾親手包的小餛飩,臣妾隻能先做好送去勤政殿,皇後娘娘不會生氣吧?」
我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她身材嬌小,不過中人之姿,如今年過三旬,哪怕有上好的脂粉細細遮掩,也掩蓋不住眼角眉梢間的歲月痕跡。
我並沒有因為她的驕縱跋扈有所不悅,心裡反而生出一股異樣的念頭。
那些朝不保夕的忐忑歲月裡,她為了護皇帝周全處處殚精竭慮,一定過得很苦吧?
林婉兒許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眸中閃過幾分疑惑,旋即又是那副張揚強勢的跋扈模樣。
「臣妾打理後宮之事慣了,皇上的意思是讓臣妾繼續打理著,不必勞煩皇後娘娘。」
一山不容二虎。
林婉兒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須架空我。
一個被架空的皇後,足以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殿裡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所有嫔妃的目光齊刷刷落到我身上,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如何應對。
我並未在意那些嫔妃不懷好意的目光,隻笑盈盈對林婉兒道:
「本宮原也不擅長管家理事,便有勞貴妃姐姐替本宮辛苦著了,待來日姐姐有了身孕再好好休息不遲。」
話語間,我特意加重了『身孕』二字。
歲月不饒人。
林婉兒年過三旬,早已過了適合生育的年紀。
可在這波譎雲詭的後宮裡,就算潑天的寵愛,也比不過一個實實在在的皇子更值得依靠。
傳聞林婉兒日日服用苦臭難聞的坐胎藥,隻為早日誕下皇嗣。
可惜直到現在,肚子也沒有半點動靜。
豈知不是被後宮瑣事纏身,不得安心休養的緣故?
懷不上孩子,是林婉兒最大的痛處。
我這番打蛇打七寸的話,讓她臉上原有些得意的笑容斂了個幹幹淨淨,卻偏偏發作不得,隻冷笑道:
「皇後娘娘放心,會有那一日的。」
「這是自然。」
我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順勢對其他嫔妃道:「綿延子嗣是皇家一等一的大事,各位妹妹都要好生侍奉皇上,早日為皇上開枝散葉。」
「是。」
眾妃諾諾應著,一個個都陰沉著臉怨氣滿滿。
誰不知道皇帝一心專寵林婉兒,其他妃子連看都不看一眼,隻好吃好喝供在宮裡當吉祥物,她們能生出孩子才有鬼。
如此,林婉兒霸著皇帝生孩子,其他人的怨恨矛頭繼續集中在林婉兒身上,我也能騰出手來把宮裡的情況摸清楚,順便培養出自己的心腹。
帝王寵愛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可以不要,可既然當了皇後,我就要把權勢牢牢抓在手裡,任誰也別想奪走分毫!
一番請安,在諸妃各異的心思中結束。
看著林婉兒離開的背影,秦嬤嬤臉上寫滿了擔憂:「娘娘,您真打算讓貴妃一直掌管後宮?」
我從桌上捏起一顆蜜餞吃了,微微挑眉道:「本宮當眾說的話,自然算數。」
秦嬤嬤欲言又止:「可是……」
「嬤嬤,欲速則不達。」
我何嘗不知道要握緊中宮箋表,才算坐穩皇後之位。
然而宮中人多事雜,僕大欺主的事自是少不了的,各方勢力安插進來的眼線更是不知凡幾,稍有差池就會出大亂子。
到時候隻會讓皇帝更厭惡我。
皇帝登基滿打滿算不過半年,林婉兒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宮裡打理得井井有條,自是有些能力手段的。
這樣趁手的奴才自然要好好用著,待我把宮裡的門道摸清了再做打算不遲。
見我心思篤定,秦嬤嬤也沒再多說什麼,隻轉了話題道:「進宮前家主囑咐您親自去冷宮送大小姐一程,您準備什麼時候過去?」
我抬眸看秦嬤嬤一眼:「進宮前,我就把那毒藥扔到荷花池裡了。」
秦嬤嬤大驚失色:「這……」
「嬤嬤,本宮如今已不是崔家女,而是大齊最尊貴的皇後。」
我握了握秦嬤嬤有些冰涼的手,一字一頓道:「崔家人,沒有資格再要求我做任何事。」
族姐高傲驕縱,本不適合勾心鬥角的皇家,硬是被家族逼著嫁了進來,如今深陷冷宮已然沒了指望,又何必趕盡殺絕?
接下來的日子還算平靜,因著我那日的話,林婉兒越發瘋狂地想要一個孩子。
皇帝真心憐惜林婉兒,也想盡快滿足她的心願,夜夜宿在昭陽殿中,其他嫔妃哪怕想盡法子,也難見皇帝一面。
有那沉不住氣的,每每用些手段在御花園制造偶遇,皇帝連看都不看一眼,反而被林婉兒以言行不端為由罰了禁足。
至於我這個皇後,則完全如透明人一般,連鳳棲宮大門也懶得出,隻讓秦嬤嬤派人仔細留意宮裡的動靜,不動聲色地在各處招攬安插人手,以便日後掌管後宮。
皇帝正當盛年血氣方剛,林婉兒很快有了身孕,太醫診斷出來的時候已經兩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