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柏離婚的第二年,他突然打電話給我。
「我的那條酒紅色條紋領帶放哪兒了?
「你不是說想把那個空房間改成嬰兒房?怎麼還沒讓人收拾好。
「還有!」
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你為什麼一大清早就不在家?」
與此同時我收到裴柏妹妹的短信:
【知知姐,我哥出了點事腦子壞了。準確來說——
【他的記憶隻停留在兩年前。】
1
裴柏失憶了。
這個消息讓我稍稍驚訝了一瞬。
卻也沒太在意。
「裴先生。」
我打斷了裴柏的話,禮貌提醒:「我們已經離婚了。
「如果你有東西遺失,應該去詢問家裡的阿姨。而不是一大早來騷擾我,影響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電話那頭沉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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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
裴柏冷嗤了聲。
聲音篤定:
「離婚?這就是你想出來威脅我的新手段?
「行了沈知,我還不了解你嗎?這幾天的確是我有事冷落了你,但你要是繼續鬧下去,沒人有心情來哄你。」
不耐的語氣裡帶著隱隱的警告。
裴從月的消息也跳了出來:
【我解釋過很多遍了,但我哥就是不相信你會答應和他離婚。】
字裡行間滿是無奈。
我瞬間了然。
不難想象裴柏在反駁裴從月時是如何篤定和自得。
就像當初我先提出離婚時,
所有人都在說怎麼可能啊!
沈知怎麼可能真的離開裴柏呢?
說不定又是為了逼裴柏回去陪她。
也是有此依仗,
裴柏一直都可以毫無顧忌地把我放在最後,甚至無視。
我嘆氣:
「那需要我把離婚證復印幾百份貼在你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嗎?」
這話裴柏以前對我說過。
在民政局籤字前,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語氣兇狠,可眼底隱隱赤紅:
「出去後沈知你要是敢反悔,我就把離婚證復印幾百份貼在所有地方!」
如今倒是讓我有機會把這話還了回去。
但裴柏依舊不信。
他自顧自說:
「行,這事兒的確是我做得不對,我和你道歉。
「但我也和你解釋過了,那天是大家決定好一起去給楚青接機。她家出了事兒不比從前風光。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這個圈子又慣來拜高踩低。我要不去撐個場子,別人以後會怎麼看她?」
說著說著,裴柏的語氣又不耐煩了起來。
他向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
大概也隻有在好兄弟楚青的事情上會難得多幾分耐心。
不過這話倒是讓我大概了解到裴柏失憶到什麼程度。
那件事算是我和裴柏離婚的導火線。
楚青回國那天是外婆的忌日。
幾天前我早早就和裴柏約好了一起去給外婆掃墓。
怕他忘記,我還特地在前一天發短信提醒他。
但電話和消息都石沉大海。
我以為裴柏在忙。
所以那天我一個人去陪著外婆說了會兒話。
又替裴柏解釋說他不是故意不來的,
他隻是太忙了。
我回去的路上遭遇了一起小車禍。
去醫院處理傷口時。
裴柏去給楚青接機的消息就上了熱搜。
我看著手機上狗仔偷拍的兩人照片愣了好半晌後。
這才記起來要打電話。
電話倒是通了。
楚青接的。
「裴哥在幫我拿行李沒空兒接電話,嫂子你有事嗎?」
她大剌剌地問我。
身邊有幾個人在起哄:
「裴夫人能有什麼事啊?不過就是想裴哥早點回去陪她,這法子我都見她用過好幾次了,嘖!」
「又來查崗了啊!裴哥,嫂子盯這麼緊,這以後我們還怎麼敢叫你出來玩啊!」
楚青佯怒地讓他們閉嘴,又笑嗔:
「裴哥,你可不能因為有了小家庭就忘了我們這一堆好兄弟啊!」
「她也能和你們比?」
裴柏輕笑。
他接過電話,嗓音瞬間冷淡了下來:「什麼事?」
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吵架,所以極力維持著平靜:
「我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
「傷得很嚴重?」
「蹭破了皮,出了很多——」
「那就是沒多大事兒。」
裴柏打斷了我的話。
他大概是信了他那些兄弟的話,語氣煩躁:
「你用不著老是找借口盯著我,我沒在外面亂玩。還有,一點蹭皮的小傷忍忍就過去了,阿青當年差點斷了腿都沒像你這麼嬌氣。」
「ẗũₒ我和嫂子可不一樣啊!」
楚青在旁邊插嘴,又開玩笑一般地說:「要是我也有像裴哥這樣的對象,我比嫂子還嬌氣呢!」
一群人又嬉笑了起來,起哄道:
「那就讓裴哥也多關心關心你唄!」
楚青語帶期待:「裴哥?」
隔著手機。
我清楚聽到裴柏輕笑了一聲。
嗓音漫不經心:
「行啊!」
抓著手機的手猛地僵住。
護士叫我換藥的聲音響起。
裴柏也聽到了。
可他隻是語氣極為平淡地說了句:
「結束後我會早點回去。
「你就不能——」
電話被掛斷。
哦,他們還得給楚青舉辦一個盛大的歡迎會。
畢竟那是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兄弟。
於是我一個人買好藥,打車回了家。
裴柏回來得很晚,
卻帶回一條珍珠項鏈作為禮物。
「我今天有些忙。」
他俯身親了親我,又親自替我戴上項鏈。
難得目露滿意:「眼光不錯。」
我以為他是在說自己,
臉上神色稍稍緩和下來,我斟酌著語句時。
裴柏又繼續開了口,
帶著些許抱怨:
「這下你放心了吧?我就說沈知不會生氣的,也就你擔心這擔心那的,還非要讓我帶什麼禮物給她。」
不以為意。
「你在和誰打電話?」
我一愣,這才注意到裴柏還戴著耳機。
又從他這句話中反應過來,
這條項鏈並不是裴柏特地送我的。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
裴柏看了我眼,摘下耳機。
於是女孩撒嬌的聲音清晰傳入我的耳朵:
「我這不是怕嫂子誤會嘛!」
又通過電話和我打著招呼:
「嫂子你放心,今天我全場都盯著,絕對沒讓任何一個女生靠近裴哥!」
聽到這句話,裴柏臉上的笑意也落了下來。
他神色冷淡地瞥了我一眼。
隱隱不悅。
於是一盆冷水當頭倒下。
我扯了扯嘴角。
那天我實在沒力氣和裴柏吵架。
所以我隻是摘下項鏈,先上了樓。
上樓時一瘸一拐。
但裴柏沒有注意到。
他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著楚青的話。
「嫂子還在生氣嗎?」
「她有什麼好生氣的?」
裴柏冷嗤:「我早就讓她出門的時候帶個司機,她不聽。這次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讓她長長記性。」
大概是因為我打擾到他和朋友出去玩的興致了。
裴柏在說這句話時,帶著明顯煩躁的怒意。
我以為裴柏回來後會問我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是和我解釋今天為什麼沒有陪我去看外婆,而是去給楚青接機。
明明他都答應過了。
但什麼都沒有。
第二天清早。
裴柏背對著我穿好衣服。
語氣自然,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的袖扣放哪兒了?」
而和之前很多次一樣,
我又開始試圖自己哄好自己。
我知道裴柏慣來如此——
他愛玩,不想受人約束。
但我仍舊期待自己能夠改變他。
2
「我又不是故意忘記那天是你外婆忌日的!」
裴柏抱怨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但大概是心虛,他停頓了下。
難得低聲下氣:「我去和外婆道歉,成嗎?」
這些話,裴柏在兩年前也和我說過。
在後來發現之前一手操辦他所有事情的我,因為冷戰而不再插手他的生活,他多了很多不便後。
裴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應該給他名義上的妻子一個理由。
他ţũ⁹記起了自己的失約。
於是裴柏可憐兮兮地同我道歉,同外婆道歉。
裴柏年紀比我小,又自小同家中長輩撒嬌慣了,
我向來都很吃這一套。
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我扯了扯嘴角。
低頭收拾著女兒的小書包,聲音平靜:
「我沒和你鬧,也沒生氣。」
我已經和裴柏離婚。
又靠著離婚分來的一大筆財產生活得很好。
所以如今裴柏再如何。
都和我沒關系了。
「道歉還是要的,畢竟我答應過你要一起去看她的,這次是我失約。」
可裴柏卻好像誤會了什麼。
他松了口氣,又說:
「那你現在在哪兒?我,我過去接你吧!」
語氣急促。
我甚至還聽到裴柏壓著怒意低低叫人滾開的聲音。
可下一秒女兒跑過來背小書包,嘿咻嘿咻地說要幫我分擔。
又牽著我的手,仰頭看我:
「媽媽,我們去幼兒園!」
她的聲音清脆。
裴柏聽到了。
那邊動靜一頓。
好一會兒後,裴柏有些遲疑的聲音才響起:
「我們……有個女兒?」
「那是我的女兒,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拍了拍阿寶的小腦袋,示意她先去穿鞋。
又糾正裴柏的話,語氣平靜地告訴他:
「那個孩子一年多前就死了。」
在我摔下樓梯,而裴柏下意識第一時間抓住楚青時。
我流產了。
我沒保護好那個孩子。
當時的裴柏看上去痛苦自責極了。
他抓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和我說著對不起。
又說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沒了就沒了,反正我們還年輕。」
裴柏低頭,輕輕蹭著我的手,眼眶通紅。
像是要確認著什麼。
語氣執拗,反復地問我:
「沈知,我會陪著你。你也會一直陪著我的,對不對?」
嗓音發顫。
在那一瞬間,我隱約覺得裴柏似乎是喜歡我的。
但我不想去計較這些了。
於是我趁機和裴柏離婚,又要了一大筆錢,
因為阿寶治病需要很多錢。
那是我在醫院裡撿到的孩子,
她被親生父母丟在醫院。
小孩腦部生了個腫瘤,他們沒錢治病。
我見到阿寶時。
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裡,腦袋疼得厲害。
手裡卻緊緊抓著一張照片,小聲安慰著自己:
「阿寶不疼,阿寶沒事的!」
最後又小聲說著:「爸爸再見,媽媽再見。」
我看著她。
隱約像是看到了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在同我告別。
阿寶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卻依舊能夠笑著安慰我:「姨姨不疼,阿寶給你呼呼啊!」
在同一天,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而阿寶被遺棄在醫院裡。
後來我就領養了阿寶,
裴柏因為愧疚,還幫了忙。
不過現在的裴柏什麼都不記得了。
於是我笑著說:
「你不用過來接我。不過倒是可以給我女兒包個紅包,錢你轉給從月就行。」
而後不管那邊的裴柏是什麼反應。
我利落掛斷電話,
把這個號碼拉入黑名單後,
我送阿寶去上幼兒園了。
3
裴從月真的給我轉了一個大紅包。
我毫不客氣收下。
而她也和我解釋說,裴柏是因為保護楚青不小心被人砸到了腦袋才導致了失憶。
「兩個人都活該。」
說起這件事時,裴從月就冷笑:「楚青那漢子婊回國後就一直跟那群人混在一塊兒。那些人裡不少都有了女朋友,楚青這一天天非但不保持距離,貼著人家還綠茶說什麼我們就隻是好兄弟,哪家女朋友受得了?人哥哥幫著出氣,我哥還不分青紅皂白就護著,被砸了也是活該!」
我點頭,又實在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