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不外乎頭重重磕了一下，腳不小心撞了一下，加上小菊被絆倒，一隻大腳無意踩到了顧辭的右手。
就這顧辭也沒醒。
小菊感慨一分錢一分貨，這貴八個銅板的蒙汗藥果然比上次好使。
「小姐，你真的要睡嗎？」
我端詳顧辭良久，誠實道：「嘖，還是下不了口。」
18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股大力掀翻下床，驚醒了。
我朦朧睜眼，發現床邊的顧辭臉色難看無比：「你個……不要臉……賤人……」
他哆哆嗦嗦，硬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淡定起床，門口的小菊一早就準備好，進來為我收拾。
當掀開被子露出那一抹紅後，顧辭的臉瞬間慘白。
他跌跌撞撞跑出我的院子，活像被我玷汙了清白一樣。
我低頭笑了笑，吩咐小菊：「擺飯吧。」
吃了飯，我去婆母那裡請安。
婆母喜笑顏開，笑容比以往都要真誠。
我羞答答地坐在她身邊，自覺扮演一個好兒媳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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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賞了一大堆金銀珠寶給我，我紅著臉接下，婆母滿意地點頭。
此後一個月，顧辭看見我就跑了，活像見了鬼一樣。
直到有一天，向來能一頓吃兩碗飯的我突然食欲不振，婆母急忙請了宮裡的御醫來看診。
我有了。
婆母萬分激動，又送了很多賞賜給我，隻不過這次比上次珍貴十倍。
國公府苦繼承人久矣，顧辭靠不住，公婆早打算培養下一任繼承人。
婆母握住我的手，熱淚盈眶，連聲叫好：「你是個爭氣的，我們國公府終於有孫子了。」
我猶豫開口：「還不能確定是小子還是姑娘。」
「那又怎麼樣。」婆母滿不在乎，「如果是姑娘就接著生，咱們顧家不能後繼無人。」
我低眉順眼笑：「是。」
19
或許是因為我懷孕的緣故，顧辭不再躲著我。
漸漸地，他偶爾會來我院裡坐坐，和我說說話。
隻不過他說的話我不喜歡，每次都是冷淡應付。
顧辭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反感，他開始送東西過來。
有時候是價值連城的珍珠。
有時是御賜的綢緞。
又或者是西域來的稀奇玩意。
但這些我都不喜歡。
後來顧辭不知道從哪裡知道我愛吃，每天從京城最出名的酒樓給我帶好吃的。
隻可惜恰巧遇上我害喜，看見什麼都想吐。
顧辭手足無措地站在我面前，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我用手絹擦了擦嘴，柔聲道：「不怪世子，孕婦大多有這個反應，是妾身沒有福氣。」
「那你想吃什麼？」顧辭僵硬地把手放在我肚子上，輕聲說，「我明天去酒樓買。」
「府裡有廚子，我要什麼都會做。」我慢吞吞回答，抬眼看見顧辭落寞的神情，話鋒一轉道，「不過妾身近來想喝酸梅湯。侯府後面胡同底有個小攤位那裡有賣，但是路途遙遠太麻煩。」
「不麻煩！」顧辭急切想證明什麼，「隻要你想吃，我做什麼都不麻煩。」
說完，他興衝衝跑出去，很快沒了人影。
酸梅湯是一個時辰後送來的。
小菊驚得直咂嘴：「小姐，世子這是怎麼了？好像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看向遠處：「不知道，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吧。」
桌上的酸梅湯色澤誘人，我端起嘗了一口又放下。
又冰又酸，早就不是記憶裡的味道。
後來我才知道，顧辭為了買這碗酸梅湯，不慎從馬上跌落，足足在屋裡養了半個月才恢復。
20
我肚子開始隆起，中秋節那天，顧辭帶我進宮赴宴。
「這個好吃，你嘗嘗。」顧辭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盤裡。
自從我害喜結束後，顧辭就熱衷給我投喂，什麼稀奇古怪的吃食都送到了我院子，但絕大部分都進了小菊肚子裡。
我笑了笑，抬頭看向別處。
角落裡，阮蓁蓁眼神怨毒，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肚子。
她看起來並不是很好，臉頰凹陷，整個人精神恍惚，臉上出現了衰老之象。
聽說她在王府不受寵愛，三皇子是個睚眦必報的人，就算再喜歡阮蓁蓁，也不能忍受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
剛開始，阮蓁蓁也用過一些手段，在後院也得寵了一段時日。
可自從三皇子娶了正妃，這位正妃在京城出了名的囂張跋扈。
正妃家世顯赫，阮蓁蓁那些手段在她面前通通無用。
三月前，阮蓁蓁懷了身孕，可最後無聲無息小產了。
正室還沒身孕，王府絕不允許一個妾室先誕下長子。
或許是冥冥中一切都注定好了，當年她和梅姨娘欠我們母子的，現在正在一點一點償還。
酒過三巡，顧辭找了借口離場。
我會意一笑，悄然跟了上去。
21
「顧辭，為什麼阮眠霜會懷孕？」
阮蓁額角瘦得青筋暴起，臉色猙獰，看起來極為駭人。
顧辭不自覺皺眉，冷淡道：「你我各自嫁娶，眠霜是我的妻子，她懷孕不是很正常？」
阮蓁蓁震驚地後退一步，似是不相信顧辭會這樣和她說話。
「你在怪我對不對？你怪我沒有出去見你，怪我轉頭嫁給了三皇子。
「可我是有苦衷的啊，那天之後，父親要處死我，我娘逼我嫁給三皇子。她說隻有這樣才能保住性命，我沒有辦法，顧辭……」
顧辭動了動嘴唇，還是沉默。
阮蓁蓁見狀悽慘一笑，眼角的淚水緩緩滑落：「我一直以為你是這世間最懂我之人，誰曾想你和別人沒有什麼區別。我們年少相識，竟抵不過世人的幾句詆毀。」
顧辭動了，許久未見的字幕出現在他頭上。
【顧辭你別聽，她在 KTV 你！】
【媽呀，多大的臉才敢說自己有苦衷！明明是自己貪心要嫁三皇子，哪怕是侍妾也不在乎，居然還說是親娘逼她的。我的天哪，敢情什麼好處都被她佔了，最後還數她最無辜。】
【古代的女人真很可憐，阮眠霜還懷著孕呢，現下她看到這對奸夫淫婦在互訴衷腸，心裡肯定很難過。】
我眨眨眼，還行，一點都不難過。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為我打抱不平的字幕，心裡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媽呀，這種人都能當女主，我真的——氣死啦！】
【哈哈哈，惹到樓上算是踢到棉花了。】
……
顧辭嘆了一口氣：「我沒有怪你，隻是我們身份不同以往，要曉得避嫌。」
阮蓁蓁身子一僵，猛地撲進顧辭懷裡，急不可耐地求證：「顧辭，你還愛我嗎？你還愛是不是？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在王府裡過得一點都不好，他們都虐待我。你之前說要和我一起私奔的，我現在答應了！你帶我走，我們去一個無人的地方過神仙眷侶的生活……」
面前的男人神情淡漠，阮蓁蓁心裡莫名開始恐慌。
阮蓁蓁強撐著維持著笑：「顧辭你怎麼不說話？」
「蓁蓁，我不會和你私奔的。」顧辭冷靜道。
「從前是我不懂事，我是顧家的獨子，理應肩負起家族的責任，我不可能帶著全家去冒險。而且……」顧辭停頓了一下，眼裡浮現出溫柔的笑意，「眠霜現在有了孩子，這是她第一次當母親，我得陪著她。」
「哈哈哈！」阮蓁蓁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聲嘶力竭地喊，「我就知道你愛上了阮眠霜那個賤人！她和她娘一樣賤，表面看起來與世無爭，其實背地裡什麼下作手段都使得出來！」
顧辭不由得皺眉：「這是我們兩個的事情，和眠霜沒有關系，你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阮蓁蓁徹底愣住了，她沒想到從前那麼護著她的顧辭真的有一天會放棄她去護著別的女人。
她踉踉跄跄衝過去抓住顧辭的袖子，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顧辭，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其實我不喜歡三皇子，我一直喜歡的是你！你不要拋棄我好不好？你以前說過的，你說你會一輩子保護我的，這些你都忘了嗎？」
「顧辭！」阮蓁蓁歇斯底裡怒吼，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顧辭嘆息，眼裡浮現出一絲憐憫：「我的承諾一直都有效，蓁蓁你需要什麼我都會盡我所能去幫你。可除此之外，我什麼也給不了了。
「時間不早了，眠霜還在等我。」
說完，顧辭轉身離去，沒有半分猶豫。
阮蓁蓁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22
我懷孕六個月時，肚子已經很大了，每天行動不甚便利。
顧辭異常緊張，隔三差五請大夫過來看診。
吃食方面他異常小心，我愛吃的他吩咐廚房多做，我不愛吃的他就耐心哄著我嘗一口。
公婆喜聞樂見，顧辭的變化全府上下無不震驚。
他們都說我厲害，能把顧辭這樣的男人馴服。
其實我也很疑惑，仿佛是一夜之間，顧辭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這讓我非常不習慣。
說起來，我還是喜歡他一開始桀骜不馴的樣子。
四月，皇家舉辦圍獵。
顧辭本想在家陪我，可他收到一封信後還是決定前往。
臨行前，他也沒瞞著我，隻是對我說：「這是我欠蓁蓁的，等我還完了她的情，此生都不會再見她了。」
我乖巧地點頭，不是很在乎。
顧辭眼神復雜，幽幽道：「有時我希望你這般懂事，有時又覺得你太懂事也不好。」
我迷茫抬頭，聽不懂他的意思。
這時，多月不見的字幕驀地跳了出來。
【皇家圍獵？我記得顧辭好像就是死在這場圍獵裡的。】
剎那間我眼皮狠狠一跳。
顧辭敏銳注意到，緊張地問：「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字幕。
【隻能說阮蓁蓁是災星，誰沾上她都不會有好事。】
【阮眠霜挺可憐的，從小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現在又要當寡婦。】
……
我激動得手心冒汗，連能做什麼都不知道。
顧辭以為我是害怕，溫聲安慰我：「別怕，你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你隻需在家裡乖乖等我。」
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嘴角緩緩綻放出笑容，一字一頓道：「世子放心，妾身會一直等您回來。」
23
顧辭是三天後被抬回來的。
他以前也被人抬回來過，但沒有這一次讓人心潮澎湃。
顧辭胸口中了一箭，失血過多，眼看是活不成了。
婆母哭天搶地。
公爹呆愣在原地，突然一口血噴出，直直倒了下去。
整個顧府亂成一團，我挺著肚子有條不紊指揮下人運作。
婆母不信，專門派人去宮裡請了御醫。
但是沒用，御醫把脈後隻留下一句「準備後事」就走了。
婆母不敢相信，眼一翻也倒了。
顧府一下子倒了兩個，小菊忙得嘴上都起泡了。
我靜靜坐在顧辭床前，看著不停翻滾的字幕。
【唉，要是女二能知道就好了，這樣她就會阻止顧辭。】
【阻止他幹嗎？你別忘了之前顧辭還打過阮眠霜！】
【那又怎麼樣？顧辭那時候又不喜歡阮眠霜，況且本就是阮眠霜做錯了事，顧辭隻不過是年少輕狂不懂事罷了。】
【年少輕狂不懂事？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哈哈哈，樓上是懂陰陽的。】
……
一聲呻吟打斷我的思緒。
我緩緩一笑：「你醒啦？」
顧辭貪婪地看著我，一直不說話。
我們倆靜靜注視著彼此，屋內針落有聲。
字幕說得不錯。
我本可以阻止顧辭去獵場，避免他死亡的結局。
可我思來想去，硬是找不到什麼理由能阻止顧辭。
我實在厭煩再看見他的臉。
這半年的虛與委蛇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
於是我對他說：「世子放心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24
「眠霜，對不起。」顧辭聲音微不可聞。
不過我還是聽見了，有些不解地問：「世子對不起我什麼？」
顧辭艱難道：「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現在獨留下你和孩子孤單在這世上。」
我第一次對顧辭露出真心的笑容：「世子多慮了，眠霜一點兒都不覺得孤單。這是眠霜的孩子，不勞煩世子操心。」
顧辭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笑：「妾身沒其他意思。」
【什麼意思？阮眠霜肚子的孩子不是顧辭的？】
【天哪，她和顧辭那麼好，我以為她是真的喜歡上顧辭了，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麼大一個瓜。】
……
我慈愛地摸了摸肚子：「其實那天是世子過激了，我們倆沒有夫妻之實。但眠霜需要一個孩子，世子不願意給我，我就隻能找別人了。」
顧辭手背青筋暴起，又無力垂下：「賤婦！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敢？」
「世子對我好？」我露出嘲諷的眼神，「生氣時給我一巴掌，喜歡時拿點小恩小惠來逗弄，這種好我實在無福消受。」
「我那是……那是……」顧辭呢喃了半天，還是沒說出什麼來。
我靜靜注視著他，冷淡開口：「顧辭，其實你一開始就看不起我，這些我都不在乎。因為看不起我的人太多了，你也算不得老幾。」
真正讓我起殺心的是顧辭那句話。
我是顧府的擺設，後半生都得仰仗他而活。
是呀，顧辭不死，我就得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就像在侯府一樣。
那我嫁給他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就算字幕不預言，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親自動手。
我進顧公府是為了榮華富貴，一個愚蠢自大的顧辭，實在太多餘了。
顧辭似是不相信，掙扎過來抓住我：「你在騙我對不對？你氣我去找阮蓁蓁，所以才說這些話來氣我。」
「……」
我有些語塞：「如果這麼想能讓你好過的話，我無話可說。」
畢竟他快死了，和他爭這些也沒什麼意思。
顧辭苦笑，無力癱倒在床上：「是我錯了。」
他睜大眼睛看向屋頂，喃喃自語：「如果是我先遇到你，沒有阮蓁蓁，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眠霜你會不會喜歡我？」
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快死的人話真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