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霽,你真以為你能留住他的錢嗎?
「我告訴你,你什麼也別想留下。」
這太離譜了。
我轉過頭去看著其他人。
他們表情也都有些不好看,但是一言不發。
就在這時,賀鬱川過來了。
我急忙衝上去:「賀鬱川,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能說開我就開我?!」
賀鬱川淡淡道:「我也是為了你好。
「你現在大著肚子什麼都不方便,讓溫瓊來幫幫你,正好你也能安心在家備產。」
我難以置信:「她?!
「你讓她當總經理,她是個學藝術的,你這是要害死星川!
「南邊郊區的開發案政府那邊還等著我,你辭了我開發案要怎麼辦?!」
賀鬱川雙手抱胸道,輕蔑道:
「林初霽,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你以為沒了你公司就不轉了?你沒來的時候,星川不也一樣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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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過來。
這是賀鬱川對我昨天沒給溫瓊道歉的報復。
又或者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就等著拉我下馬。
「賀鬱川,」我還是忍氣道,「你這樣會毀了星川的,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毀了星川?」
賀鬱川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看是你舍不得權力吧。
「林初霽,自打你進了公司,人人都隻知道你林總,誰還知道我是公司的董事長了?!
「我看你就是想讓星川跟你姓林!」
我呆呆地看著賀鬱川。
原來如此。
他是覺得,我架空了他。
可是這是我願意的嗎?
賀母把我帶進星川,目的就是讓我為賀鬱川保駕護航。
可是賀鬱川這些年隻顧著和他那幫二代朋友喝酒飆車,出去玩樂,哪裡還顧得上公司的業務?
哪怕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苦口婆心地讓他學一學公司的管理,他也隻是不耐煩道:
「我學了還要你有什麼用?
「我媽讓你進公司不就是為了讓你幫我幹活兒的嗎?!」
沒辦法,我隻能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星川。
那些年星川每況愈下,資金鏈搖搖欲墜,大客戶們紛紛出走。
是我一個一個守在客戶家門口低三下四求回來的。
客戶媽媽生病,我衣不解帶地在醫院陪護了將近一個月,終於感動了他,把訂單又開了回來。
那一個月我瘦了整整 12 斤,出來的時候衣服都空蕩蕩地有些掛不住了。
我出去喝酒,面對那些油膩的、難纏的、猥瑣的客戶。
沒人能幫我。
我自己有時候回頭,都不敢相信那些年我是怎麼一個人撐下來的。
可以說沒有我,就沒有如今的星川。
可現在,賀鬱川卻在用完了我之後,一腳把我踢出了公司。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後退一步。
「賀鬱川,你這麼幹,賀阿姨知道嗎?」
他面色微變,隨即慍怒道:
「這是我賀家的產業,這是我的公司,我不需要對任何人報備!」
溫瓊靠在賀鬱川身邊似笑非笑:
「林初霽,你以為你是誰?!」
她眼裡閃過一絲鄙夷:
「你不過就是個臭打工的,趕緊收拾你的東西滾蛋!」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呆呆站在原地。
半晌後,我笑了。
「好,賀鬱川。
「你厲害。
「我走。」
5
離開公司後,我接到了很多人的電話。
都是公司的高層。
跟我解釋賀鬱川一早去開了會,他們也提了意見但都被賀鬱川駁回了。
我關上手機,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上。
走著走著,我突然肚子有點疼。
那疼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我突然覺得下身一陣熱流湧出。
我低頭一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裙子已經被血浸湿了。
……
被送進手術室時,醫生跟我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我強撐著給賀鬱川打了個電話。
倒不是還對他抱什麼希望,隻是這個孩子畢竟是我答應過他媽媽的,他也有權利知道。
「賀鬱川,我現在在醫院。」肚子已經疼得近乎麻木,我勉強維持著平穩的聲線,卻還是有些顫抖,「醫生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我和你說一聲。」
賀鬱川聽了卻隻是冷笑。
「林初霽,什麼時候你也學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一套了?
「你以為用孩子威脅我我就會讓你回來?」
我默默掛了電話,慢慢抬起手,放在小腹上。
其實剛知道溫瓊回來時,我對這個孩子已經不期待了。
甚至有時候,我偶爾會閃過他是個恥辱的想法。
一個不斷提醒著我,我的老公愛的一直是別的女人的恥辱。
可是這些日子過去,我感覺著他一天天變大,那種血脈相連的奇妙感應越來越強。
我想過,如果賀鬱川不喜歡這個孩子,我就會把他帶走。
這是陪了我這麼久的,我的孩子啊。
我閉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淚。
……
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衛嶼的臉,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連帽衛衣,看著像個大學生似的。
他滿臉焦急地衝過來:「你怎麼樣,疼不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護士看了他一眼:「病人現在麻藥勁兒還沒過去,得晚上才開始疼呢。」
我一驚,虛弱道:
「你怎麼在這兒?」
他看著我眼圈兒都快紅了:「我三舅媽在這兒當醫生,上次咱們來的時候她看見你了,剛剛給我打的電話。」
衛嶼跟著醫生小心翼翼地把我推進病房。
其實流產不用怎麼住院,但他還是不放心,堅持要住一天觀察觀察再回家。
第二天出院的時候,衛嶼堅持要我去他家。
「你那個——」他皺眉,「那個男的對你也不好,肯定不會照顧你,你現在剛剛流產沒人照顧怎麼行?」
我想了想同意了。
說實話,我這輩子很少有脆弱的時候。
打小我的生存模式就比別人艱難一些,我也都自己扛過來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的時候咬牙也能往前走。
但真有人心疼了,卻變得嬌氣起來。
我真的不想回到那棟隻有我一個人的房子裡了。
6
我以為衛嶼說的照顧就是說說而已。
他出身優渥,家裡背景比賀鬱川還好些,隻不過他志不在經商,才一直在寫書。
寫書這方面衛嶼也算很成功,他連續三本小說翻拍的電影票房都過了 20 億,各種版權賣得飛起,在業內也算是很出名了。
這種人怎麼可能有多會照顧人?
但我沒想到他是來真的。
每頓飯衛嶼都會親自下廚,菜色並不復雜,三菜一湯,但居然都做得很好吃。
尤其是那道鴿子菌菇湯,我第一次喝的時候連喝了三大碗,鴿子也被我吃完了。
「你怎麼這麼會做飯?」
我納悶兒。
衛嶼撐著頭笑吟吟地看著我,廚房的暖光燈把他黑色的碎發映成了溫暖的淺金色。
衛嶼家的餐桌沒有很大,我們兩個坐在一起吃飯,他伸手就摸到了我的頭發。
「我媽說了,不會做飯的男人娶不著老婆,很小就開始訓練我做飯了。
「這都不算什麼,我會做的多著呢。」
他朝我眨了眨眼:「你找我賺大了。」
我剛想笑,突然又沒來由地想起了和賀鬱川在一起的時候。
賀鬱川是不會做飯的。
或者說,伺候人的事他什麼都不會。
他不愛吃外面人做的飯,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家裡都是我在下廚。
有時候我生病了也不得不撐著身體起來做飯。
那時候我沒感覺有什麼。
我欠賀家的,再說打小飯都吃不飽的日子也過來了,那時候我覺得過得就已經夠好的了。
直到現在,我才突然發現,我這前半生少有被人這樣照顧的時候。
我一直在努力奔跑,衝在別人前面。
可沒人心疼過我。
……
被踢出星川沒我想的那麼難受。
我在星川幹了九年,帶著它一路起死回生,星川對我來說幾乎已經成了半個孩子。
我習慣了為星川忙碌。
但是這幾天突然闲下來,我不用到處飛去出差,不用接接不完的電話,不用開開不完的會議。
居然還挺舒服的。
衛嶼白天喜歡窩在書房寫東西,他的書房裡鋪滿了厚厚的地毯。
陽光很溫暖的時候,我就會在他身邊靠在懶人沙發上看書。
他會跟我討論情節,我倆有時候甚至能為一個情節爭起來,喋喋不休地說上一上午。
衛嶼就會威脅我:
「你中午還想不想吃糖醋小排了?」
我抓住他的家居服梗著脖子。
「不吃就不吃!」
然而中午的時候他還是會做糖醋小排。
午後我倆會一起午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也不透。
他從背後摟著我,一起睡到三點。
再寫兩個小時,我們會牽著手去買菜,吃完飯窩在床上一起看電影。
我第一次過這樣的日子。
兩個人不必爭吵,不必奔波,隻要相互陪伴。
有時候,我都覺得幸福得像是假的。
這天晚上,我正躺在衛嶼懷裡看電影的時候突然接到了賀鬱川媽媽的電話。
我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媽。」
賀鬱川媽媽聲音裡壓著火氣:
「聽說那個小王八蛋把你開除了?!」
我一愣。
賀鬱川媽媽一向是很溫婉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她罵人。
「我剛去罵他了,但他這次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非把那個女的往公司裡塞!」
她氣得平復了一下呼吸:「初霽你別生氣,等媽回頭再罵他!
「媽知道這麼多年你為賀家付出了多少,是他不懂事,媽替他跟你道歉。」
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生氣。
賀鬱川媽媽是個很清醒的人,她很明白,沒了我的賀鬱川什麼都不是。
他保不住星川的。
我看向一邊支著耳朵的衛嶼。
被踢出星川的氣憤和委屈已經在這一刻徹底平息。
我平靜道:
「不用了媽。
「還沒跟您說,那天我被開除的時候孩子沒保住,流了。
「現在九年到了,孩子也沒了,我打算和賀鬱川離婚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良久。
這是我們之前商量好的。
她資助我九年。
我幫賀鬱川九年。
如今賀鬱川不需要我了,就連我們僅剩的牽絆,那個孩子也沒了。
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賀鬱川媽媽和我都知道,我不會再回頭了。
許久後,她聲音裡帶上一絲哽咽,勉強笑著說:
「好孩子,這麼多年是賀家耽誤你了。
「我本來想著你倆能成,沒想到他還是沒這個福氣,和你沒緣分。
「你放心,該給你的媽一分都不會少,以後——」
她顫聲道:「以後你好好過日子,媽這次不攔著你了。」
……
幾分鍾後,賀鬱川的電話也來了。
剛接起來就聽到他在怒吼:
「林初霽,孩子沒了你怎麼不跟我說?!」
我冷冷道:「賀鬱川,腦子壞了就去看看腦子,怎麼年紀輕輕的就老年痴呆了?
「我沒跟你說?你自己說的什麼你都忘了吧?」
賀鬱川一窒:「我以為——」
「你以為我是在威脅你,你以為我是為了那個什麼狗屁總經理。」
我嗤笑:「賀鬱川,留著你的總經理吧。
「我等著看星川幾時死,就怕你那魂歸西天的爸爸夜裡入夢掐死你,星川在你手上,也算是走到頭了。」
說著,我直接掛了電話。
曾經我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我還很溫柔,對賀鬱川百依百順。
我們本不必互相傷害。
都是他逼我的。
7
養好身體後,我就回家了。
「那天……那天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流產。」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聲音略低。
我沒說話。
事實上,我覺得我和賀鬱川已經無話可說了。
我直接把離婚協議書遞給了他。
「所有的財產我都劃分好了,你看有沒有什麼異議。」
賀鬱川一愣,猛地抬起頭來:
「林初霽,你要跟我離婚?!」
「對,」我看了一眼手機,「明天你有什麼安排嗎,如果沒有的話最好上午,民政局九點開門。」
賀鬱川翻了一下協議書,面色有些難看。
「是為了那個小白臉兒?」
我懶得和他糾纏,索性點了點頭:
「是啊,我倆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三見定終身,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跟他結婚了。」
賀鬱川突然站了起來!
他身高 188,肩寬腿長的,尤其是憤怒的時候胸前的襯衫繃得很緊,壓迫感讓我忍不住後退一步。
「林初霽,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經結婚了?!」
他面色鐵青:「那個小白臉兒知道你有老公嗎?!」
我笑了。
「當然啊,你不也結婚了嗎?
「溫瓊也不介意你有老婆啊。」
賀鬱川語塞,臉色愈發難看,他逼近一步:
「那個小白臉我查過了,一個臭寫書的能給你什麼?!」
他指著四周:「你現在的一切,他能給你嗎?!」
「你難道不想離婚?」
我有些驚奇:「我不跟你離婚,溫瓊怎麼辦?」
賀鬱川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有些煩躁道:
「我倆還沒到那一步。
「再說我媽喜歡你,她不會讓我們離婚的。」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淡淡道,「我已經跟你媽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