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理了理冠發後,容晞便攜著丹香去了花廳。
王太妤已然在花廳一側的圈椅處坐定,見容晞終於到了花廳,便起身同她見了禮。
她穿著素色的宮衣,上面繡著些清淡的玉蘭花樣,明明也正值如花似玉的青春妙齡,瞧著卻面色蒼白,神情憔悴。
說來,王太妤的年歲隻比她大了一歲。
王太妤今年剛滿十九歲,容晞的年歲過了年節便是十八歲。
容晞態度溫和地讓王太妤再度落座,同她寒暄道:“太妤久等了。”
王太妤微垂著首,語氣謙謹道:“是嫔妾貿然叨擾,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這番,王太妤終於得以近距離的看清容晞的相貌。
從前遙遙見之,便覺容皇後的相貌屬實生得秾麗絕豔。
這近一看,她那五官長得便跟女娲精心用手捏得般,肌膚亦是細膩如新雪,比那牛乳還要白皙。
王太妤從前覺得,自己的相貌已然算是頂好的。
可跟這位容皇後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
像她這樣的美人兒,歷經數朝都出不來一個。
這張臉蛋,實在是太會長了。
王太妤剛來此,容皇後亦沒開口詢問,自是不好主動先提搬殿的事。
容晞命了宮人,去備熱茶和鮮果、糕餅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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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坐於主位,想起還是宮女時,俞昭容也曾嫉妒過王太妤,畢竟那時王太妤是莊帝後宮中,相貌最美、最年輕,也是最得寵的妃嫔。
容晞那時也曾多次勸諫過俞昭容,讓她不要去尋王太妤麻煩。
莊帝駕崩後,太醫院有幾位年歲已高的太醫便向慕淮請求告老還鄉。
容晞如今的境遇跟她從前做良娣,亦或是太子妃時完全不同。
現下,能供她動用的力量很大,她做起事來自是也不會再束手束腳。
那些老太醫的去向被容晞從錄事那兒調來,其中一位太醫並未回老家,而是在汴京置了宅,同兒孫妻妾直接在汴京養老度日。
容晞便先派了丹香去那老太醫的私宅套話,翟太後如今無勢,她從前在太醫院的勢力也再不會忌憚她。
果然,容晞隻讓丹香用了五十兩紋銀,便從那老太醫的嘴裡套了些有用的訊息。
而這訊息,自是與王太妤有關。
——“奴婢…奴婢蠢笨,還望太妤恕罪。”
花廳內宮女的聲音打斷了容晞的思緒,她唇畔不易察覺地牽動了一下,隨後便換上了副面色微慍的神情。
那宮女為王太妤呈茶時,竟是將滾.燙的茶水灑在了王太妤白皙的手背上,王太妤明顯是被燙到了,立即從圈椅處站起了身。
王太妤的宮女連忙為自家主子擦拭著手背上的茶水。
容晞這時故意斥向椒房宮的那名宮女:“怎麼做事的?連個茶都端不好,還燙傷了王太妤,一會記得找丹香姑姑領十個巴掌。”
宮女聽罷,語氣怯生生地對容晞和王太妤連連認著錯,可眼神卻沒存多少懼怕。
王太妤的手背被熱茶燙得,是火.辣辣的疼,不由得顰起了眉目。
容晞又命丹香:“去為王太妤尋些冰水和燙傷膏藥來。”
丹香應是後,王太妤的宮女卻對容晞道:“皇後娘娘…我們主子在冬日是浸不得冰水的。”
王太妤耐著手上的灼.痛,勒令那宮女噤聲,又對容晞解釋道:“嫔妾宮人口無遮攔,還望娘娘恕罪。”
容晞語氣略帶愧疚,回道:“是本宮的宮人辦事蠢笨,王太妤的手生的美,萬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丹香端來了一盆冰水,卻略有些無措地對容晞道:“娘娘…椒房宮裡沒有燙傷藥膏了。”
容晞揚聲又命:“趕緊再去尚藥局取一些來…順便再叫上太醫,來為王太妤看看傷勢。”
丹香頷首應是,正要出宮去尚藥局,容晞卻再度將她喚住,她沒讓丹香跑腿,反是讓丹香用帛巾沾些冰水,讓她主動為王太妤冰敷手背。
王太妤自是有些受寵若驚,因為她知道丹香是容晞身側的大宮女,她既是讓大宮女服侍她,便是用另一種方式盡表了對她的歉意。
容晞又關切地詢問道:“王太妤的手既是浸不了冷水,那用沾了冰水的巾帛敷一敷,可有大礙?”
王太妤笑意溫和地搖了搖首:“無甚大礙的,嫔妾多謝皇後娘娘關切。”
容晞頷首,道:“太妤無需言謝,隻是適才你那宮女說,你冬日浸不了冰水,這是因為什麼緣故?”
王太妤再度落座圈椅後,淡淡地回道:“婦人之疾罷了,每到冬日,嫔妾的月事總會不順,太醫叮囑嫔妾不能著涼,嫔妾的宮女才說了適才的那番話。”
容晞表情狀似關切,眼裡卻帶著些幽深的篤然。
不經時,太醫便到了椒房宮。
王太妤的手背被及時冰敷,痛感已然漸漸消褪,表情也恢復了平日的溫和。
但太醫既是已至此,容晞還是命著丹香,讓她為王太妤塗了些燙傷膏藥。
太醫恭敬道:“這些膏藥塗下去,保證太妤手上的燙傷明日便消,且完好如初,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王太妤點了點頭,本想著這太醫便可退下了。
誰知容晞竟道:“太妤,這太醫既是都來了,不如再讓他為你診診脈,順道看看你這月事不順的小疾。”
王太妤認得這位太醫,他是新帝慕淮的心腹,雖然年紀尚輕,卻是太醫院醫術最高的太醫。
王太妤也想讓這太醫為她看看身子,其實莊帝在世時,她便有這毛病了,卻因著位份不敢恃寵生驕,更不敢動不動就請太醫來瞧病。
她剛進宮時,從前的翟皇後念及她年歲尚小,對她還算照拂,有一次她患了風寒,皇後便遣了位老太醫來為她診脈。
王太妤的風寒很快便好了,又恢復了以往的康健,往後的日子,來為她瞧病的太醫也總是這位年歲已高的太醫。
但她這月事不順的毛病,卻一直未被治愈。
王太妤便應下了容晞的提議,讓這太醫為她診了診脈。
太醫診脈時,眉宇間藏著的情緒卻是愈發沉重。
王太妤自是瞧見了太醫的神情,她心裡一驚,還以為是自己患了什麼惡疾。
容晞這時開口,問向那太醫:“如何,王太妤這月事不順的毛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醫深鎖愁眉地回道:“回娘娘,太妤這脈象,瞧著不大正常……”
王太妤這時掀眸,看向了那太醫,略有些急切地問:“為何不正常?”
太醫躬了躬身,又詢問王太妤道:“太妤有無長期服用,或是外敷的藥?”
王太妤忖了忖,蹙眉回道:“先帝在時,最喜我做盤中之舞,那舞的難度極大,為了保持身型窈窕和筋骨的纖軟,我需時常服用一味和筋丸。”
太醫問:“可為內服之丸?”
王太妤點了點頭,又道:“我自八歲起,便開始練舞,到十二歲後,便開始服用這和筋丸,之前身子並未有恙,月事也沒有不順過。”
容晞問道:“那王太妤現在還會服用這和筋丸嗎?”
王太妤搖了搖首,莊帝既是駕崩,她也無須再起舞去邀寵,這藥已然斷了數月。
容晞便建議王太妤可以將剩下的和筋丸拿到椒房宮這處,讓太醫幫著看看藥性。
王太妤立即派了宮女去棠玉宮去拿剩下的那幾盒和筋丸。
待宮女回來後,容晞面色凝重,立即讓太醫去驗藥。
這太醫將和筋丸放在嘴裡嘗了嘗後,宮女端來了盥器。
太醫漱口後,面帶惋惜地對王太妤道:“這和筋丸裡,被添了提純後的知母和蘆根…這兩味藥材雖可調和藥性,但都為大寒之物。偶爾服用不會有虞,但若長期服用…身子必會受損…太妤這月事不順的毛病,便是與這和筋丸有關…且…且……”
王太妤聽太醫講話支吾,語氣也急切了幾分,問道:“且什麼?”
太醫重重地闔了下眸,語帶喟嘆地回道——
“太妤…應是一早便不能生養了。”
話落,王太妤纖瘦的身子驀地僵住了。
容晞的眼神閃過一瞬的不忍,復又將那抹情緒掩去。
王太妤的宮女聽罷也是大驚失色,淚水從眼眶裡簌簌地落了出來。
容晞詢問那太醫有無方子醫治王太妤的宮寒之症時,王太妤的美目怔怔,思緒卻飄回到了她初入宮的那段時日。
王太妤初入雍熙宮,便因舞姿得獲聖寵。
那和筋丸本是甜水巷舞伶的秘寶,王太妤入宮不久,和筋丸便吃完了,便想託人出宮再買一些。
那時李貴妃還在,自是不肯容她,還說甜水巷的物什不正派,會霍亂宮帏。
她不知所措時,還是翟皇後幫她梳通,給了她宮人令牌,從甜水巷買了一批和筋丸入宮。
當年李貴妃獨大,王太妤也清楚,翟皇後拉攏她,也是想牽制李貴妃。
卻沒成想,這個毒婦竟是在這批和筋丸裡做了手腳。
翟太後竟是害得她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原本王太妤還覺得,莊帝年歲雖大,但不至於沒了生育能力。
畢竟先前的那位俞昭容也懷了身孕,雖然最後她小產了,但這也能表明,莊帝是有生育能力的。
王太妤暗暗將鳳仙花沁染的指甲嵌入了手心中。
莊帝既是駕崩,她再要這生育能力也是毫無用處。
可莊帝在世時,她是多麼想要個孩子。
王太妤也想同德太妃一樣,母憑子貴,就算和徐太媛一樣,有個女兒也總要比沒子嗣強。
翟太後那個老毒婦害了她,若不是因為這次意外,她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王太妤雙目微紅,想起之前一直在為她看診的老太醫,應該也是翟太後的人,所以她才一直不知情。
——“太妤…可還好?本宮剛才問了太醫,說你那月事不順的毛病,若好好調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容晞溫柔的話語打斷了王太妤的思緒。
王太妤的面色已然變得慘白,她從圈椅處起身後,險些摔倒,幸而宮女及時扶了她一把。
她語氣微顫地對容晞道:“皇後娘娘,嫔妾身子不適,便先回棠玉宮了。”
容晞卻喚她留步,又問道:“太妤來此尋本宮,可有何事要同本宮講?”
王太妤恍然,她來椒房宮,原是想讓容皇後同意,她搬到徐太媛宮中與她同住的事。
便回道:“幸而皇後娘娘提醒,嫔妾竟是險些忘了這事…嫔妾與惠太妃不睦已久,便想著在出宮祈福前,搬去徐太媛那處住。嫔妾昨日已詢問了徐太媛的意見,她並不反感嫔妾搬到她那兒住。”
容晞精心描繪的蛾眉微挑,卻沒成想這王太妤竟是要同徐太媛同住。
這倒是又替她省了好些功夫。
容晞語氣和煦地回道:“你既是同徐太媛都商量好了,那本宮今夜便讓內諸司的人幫你收拾收拾新殿,你安心地回去,明日便能搬去同徐太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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