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探了探身,用小嘴輕輕地咬了咬男人的耳垂。
慕淮適才無波無瀾的眸色驟深了幾分,語氣尚算平靜地制止道:“晞兒別鬧,朕怕會傷了你。”
容晞安分了些,心裡也甜滋滋的。
因為慕淮在敦倫時,越來越知道體恤她了。
容晞這般想著,卻仍故意細聲在男人耳側呵氣道:“那夫君湊過來些,臣妾被夫君弄得…話都說不動了……”
慕淮瞪了她一眼,知道容晞現在是在行媚君之舉。
他雖能看破,卻還是中了招。
慕淮面色雖猶自泛陰,但卻還是依著女人的央求,扳著她的小腦袋,讓她那張唬人的小嘴對著他的耳朵講話。
容晞便先問慕淮:“夫君怎麼突然要讓那些太妃,去庵堂為父皇祈福?”
慕淮講話的聲線很平靜,可說的內容,卻是極為殘忍的:“朕其實,一直想讓她們為父皇殉葬,隻是父皇駕崩前特意叮囑過朕,說人殉太過殘忍,他不需要太妃和宮女為他殉葬。”
容晞嬌美的面容原本還含著溫柔的笑意,聽罷慕淮的這番話,那抹笑意登時便僵在了唇畔。
前朝的人殉之風尤為盛行,若帝王駕崩,無子嗣的太妃,亦或是帝王生前身側近侍的宮女,都要為他陪葬。
有的是被活埋到陵寢中,有的則是穿戴整齊,提前服毒吞金,再被宮人下葬陪殉。
若莊帝生前未叮囑過慕淮,慕淮定會讓這些太妃為莊帝殉葬。
這並不是暴君之行,而是中原皇朝近千年的習俗,那些太妃的母家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慕淮見容晞的神情略有驚駭,便低聲哄道:“晞兒別怕,若朕在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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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晞用指覆住了男人的唇,不讓男人繼續說下去。
她語氣懇切地回道:“真要如此,若珏兒已然長大,亦能成事,臣妾定會為夫君殉葬,絕不貪戀人世。”
慕淮攥住了她的纖腕,沉聲制止道:“不許說傻話,朕先前答應過晞兒的事,定會做到。”
容晞唇畔微漾,順著適才的話鋒,繼續喃聲道:“胎孩脆弱,臣妾能將珏兒平安地生下來,真的很不容易。一想起那周氏醫女曾險些將臣妾的珏兒害死,臣妾這心裡頭,仍覺後怕……”
她邊說著,邊用螓首蹭著他的下巴,又不時地親親他冷硬的下颌。
慕淮低首看懷裡的磨人精,想起了前世他選擇的繼承人慕遠。
怨不得那個蠢貨會被女人吹的枕邊風迷了心智。
容晞比慕遠的貴妃美上數倍,磨纏人的功夫自是也強出她數倍。
軟玉溫香在懷,再是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會把持不住。
慕淮緘默著,隻聽容晞又細聲道:“雖說日後臣妾和夫君還會有別的孩子,但珏兒卻是臣妾的第一個孩子,他於臣妾的意義很大。當年臣妾逃出這宮中,原也是怕夫君會不容臣妾的孩子。”
——“朕怎會不容你和朕的孩子?”
慕淮摸了摸女人的發頂,他適才已然將她的雙環髻拆解,現下容晞散著烏發,那如綢緞的發絲亦垂在了他的手背上。
慕珏於慕淮而言,不僅僅是繼承大業的嫡長子。
他在慕淮心中的地位雖不及容晞重要,但前世,這孩子還未出世便隨著他的晞兒一起去了。
慕珏也是他失而復得的寶貝,他自是不會放過要害他兒子的人。
“淑妃臨死前,隻認下了自己的罪責,並未向父皇供出翟太後。淑妃又怎會知道臣妾同雲嵐的關系?更想害珏兒和臣妾的,是仍安居於世的翟太後。”
慕淮聽出女人甜柔的嗓音也漸漸泛冷,便道:“你不必多想,朕自會想法子弄死她。”
男人這麼說,定是動了殺心的。
翟太後定是要死的,容晞的想法同那日一樣,並不想讓慕淮的手上沾了她的髒血。
便道:“但夫君終歸也不能不去顧及先帝的遺囑。”
慕淮又問:“你心中生出什麼主意了?同朕講講。”
容晞的神色略帶著膽怯,她小聲回道:“臣妾…臣妾是有個主意,卻怕皇上會怪罪。”
慕淮睨了她一眼。
這禍水就是要拿刀捅他的心口,他都不會有什麼怨言。
便語氣淡淡地道:“說罷,朕不會怪罪你。”
容晞得令後,便將唇兒對著慕淮的耳朵,小聲嘀咕了幾句。
慕淮邊耐心地聽著,半晌之後,眸色卻是愈發深沉。
容晞的語氣越來越低,也覺出了氣氛的不大對勁。
她心裡暗感不妙。
身為後妃,再怎麼被帝王縱寵,也絕對不能幹預前朝的政事。
自己適才說的那些,八成還是觸及到慕淮的逆鱗了。
容晞身上屬實酸乏不適,卻還是決意起身下跪道罪。
慕淮攔住了她,沉聲命道:“躺好,別亂動。”
他面色雖是略沉,見女人已經怕得像隻受驚的貓崽子似的,語氣稍和了些許,又問道:“你小小年紀,心思怎就這麼深遠詭譎?”
容晞心中仍有些惶恐,細聲細氣地答:“臣妾…臣妾的年歲不小了,臣妾連孩子都為您生了。”
慕淮上下睨著她,復問道:“朕問你,你是怎麼看出諫院的有些言官,其實是朕的爪牙?”
“臣妾…臣妾……”
慕淮平日講話若不控制,語氣是有些重的。
容晞聽他這樣一問,再一想到慕珏尚小,就被封了太子,心裡頭立即想到的便是去母留子這一說。
她這步棋還是太犯險了。
“臣妾…臣妾錯了,還忘陛下不要怪罪…臣妾不會有不該有的心思,隻是…隻是想幫陛下而已。”
慕淮聽她又怯懦地喚他陛下,不禁蹙眉摸了摸她的發頂,無奈地安撫她道:“朕又沒責問你,你怕什麼?”
容晞雙目閃躲著,隻聽慕淮又幽幽地道:“朕會幫你。但那賤人屬實該死,若你做不成這事,朕也不會再顧及父皇的情面。”
******
乾元大殿內,帝王上朝,百官朝拜。
這日於許多大臣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早朝。
大齊的朝局自慕淮登基後,可謂是吏治清明,萬象一新。
新帝著元衣袞冕,腰垂白玉雙佩、素帶朱裡,十二垂旒後的那雙墨眸看著深邃又矜傲。
慕淮年歲尚輕,精力也旺盛,讓諸臣下朝的時間也要比莊帝在世時,晚上許多。
眼見著日頭愈盛,就要至午時,在乾元殿內聽政的官員也走起了神,身子雖仍半躬著,心裡頭卻是放松的。
他們都在想著,再過一會兒,新帝便能下朝,他們也能從宮城至北的長廊回府。
好不容易見皇上對傳話太監使了個眼色,待那傳話太監用尖細的嗓音亢聲道上一句退朝,他們便可結束這大半日的疲憊。
卻沒成想,諫院的言官突然有事要稟。
要知道,這是新帝慕淮登基以來,第一次有言官主動上疏。
這幫臣子正猜測著,這言官到底是要彈劾哪個官員,可待新帝命那言官開口講話後,在場的所有臣子俱都大驚失色。
誰也沒想到,這言官竟是要向新帝獻錚言!
官員們本來精神不濟,但一見這言官竟是要糾議帝王之過,皆都豎起了耳朵。
再強勢專橫的君主,也要給言官些面子。
坐於龍椅上的新帝慕淮,表情也尚算平靜。
隻聽那言官語氣鏗鏘道:“皇上登基後,便專寵皇後容氏一人。容皇後還在東宮為妃時,便善妒驕縱。現下竟還將太後軟禁在宮。翟太後雖不是皇上的生母,卻是嫡母,皇後此舉為大不孝,難為天下諸女表率。”
話剛落,有些官員的那顆心都要懸在嗓子眼處了。
果然,新帝慕淮大怒。
他憤而將御案上的牙牌拋擲在地,沉聲對那言官道:“你放肆!翟氏一族本為罪族,先帝念及發妻之情,才保了翟太後一命,當年翟家也是朕親自抄的,朕本就不容翟氏一族的餘黨,如今對太後所為已是極限。皇後念及翟太後體弱多病,怕宮人會打擾她養病,這才不讓其餘人等靠近太後的宮殿,又何來的軟禁一說?”
各朝各代的言官都是不怕死的。
那言官被新帝訓斥後,隻跪地不斷地猛磕著頭,直到腦門上磕出了鮮血,方對慕淮道:“大齊以儒家禮教治國,百事孝為先,先帝既是下了聖旨,那翟太後便仍是皇上的嫡母。皇上不可不敬嫡母,理應讓翟太後遷居慈安宮。”
慈安宮是先太後的住所,按說莊帝去世後,翟太後便該遷宮至此居住。
慕淮卻隻摘了翟太後舊宮的匾額,也自是不想讓她風光得意的去遷新宮。
這時,從前同翟家交好的郡國公也附意,主動為翟太後求情,讓新帝慕淮善待嫡母。
慕淮將話鋒轉向了相國嚴居胥,詢問了他的建議。
嚴居胥雖持中立態度,但明眼人都能從他的話裡聽出,他還是更偏袒那言官一些。
也覺得,慕淮屬實應該善待身為嫡母的翟太後。
前朝發生的事,往往會在雍熙禁城裡傳得很快。
果然,待翟太後聽到有言官為她抱不平後,自是興奮至極,她覺自己終於有了出頭之日。
從翟太後母家陪她進宮的蘭若也由衷地替自家主子高興,暗道著早該如此,哪有將自家嫡母軟禁在宮的道理?
皇帝是不能輕易誅殺言官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新帝的骨子裡潛著暴戾的一面。
這段時日,在嘉政殿上朝的大臣們俱都人心惶惶。
但最終,新帝並未因言官的咄咄逼人而被憤怒衝毀了頭腦。
他初登大位,龍椅還未坐熱,這時若隻因言官的幾句錚言就讓他下獄,或是處死他,難免會讓其餘的朝臣心生不滿。
新帝慕淮最終同那言官講和,並採納了言官的建議。
雖未讓翟太後遷居慈安宮,卻從戶部撥了銀兩,將太後的舊宮裝葺了一番,還賜了新匾,將翟太後的舊宮改名為翊安宮。
但翟太後明顯覺出,慕淮在她新宮撥的銀兩很少,且僅僅是做了些表面功夫,用於唬弄外人罷了。
可傳到旁的太妃的耳中,卻是皇帝撥了數萬銀兩來為她修建新宮。
莊帝在世時,這些太妃對翟太後並不算由衷的尊敬,也知道她是個道貌岸然的深宮婦人。
後來,翟家被抄,她的後位雖被保住了,卻是個有名無實的。
這些太妃有的曾暗自嘲笑過翟太後,有的甚至還暗暗同情過翟太後。
慕淮登基後,翟太後的境遇非但未有好轉,反是每況愈下。
人啊,大多都不會,對不如她們的人產生敵意或怨懟。
之前翟太後的境況竟是不如她們這些位份低的太妃,她們便對翟太後少了幾分敵意。
可事到如今,這些太妃一過完年節,便要出宮去庵堂為莊帝祈福。
而那個身為罪臣餘族的翟太後,不僅有了大肆翻修的華貴寢宮,還可以繼續在雍熙禁城中被新帝奉養,過她的富貴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