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虞眼見著慕淮小心地將姐姐扶上了華輦,又想起適才在宴上,慕淮的表現也很關照姐姐,他暗想慕淮這個狗人今日還算表現得不錯。
他小時,不想讓容晞嫁人的緣由便是覺得,這世間沒有任何男子能配得上她的姐姐。
雖然他仍極度憎惡慕淮,但卻不得不承認,慕淮卻然是最配得起姐姐的男人。
待暮色四合,熹光嵌於天際流雲之際時,拓跋虞同羅鷺可汗說想在宮內走走,羅鷺可汗便允了他此事。
拓跋虞來到了御花園這處,那日慕娆曾對他提起,說太醫曾叮囑莊帝,要讓他於晚食後經常散步。
而這時辰,很容易撞見莊帝。
果不出他所料,他一回來,拓跋玥便纏上了他。
拓跋虞神情冰冷,隻聽拓跋玥眸含淚光地問:“我很擔心你,這些日子,你跑哪兒去了。”
他淡淡反問:“你打聽這些做甚?同你有何關系?”
見拓跋虞對自己的態度依舊冷漠,拓跋玥想起了適才在宴上,他又在用眼一直瞥著主位上的太子妃。
拓跋玥面色沉了幾分,她迫問道:“你為何總對我這麼冷漠,你失蹤一事,是不是與齊國太子妃有關?”
拓跋虞微嗤了一聲,並未做言語。
拓跋玥又問:“你是不是…看上齊國太子妃了?”
拓跋虞冷笑一聲,回道:“我看上誰了,幹你何事?再說,美人誰不喜歡看?”
拓跋玥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她圓眼一瞪,嗓音透著幾分怒氣:“她…她是齊國的太子妃,你再肖想她也沒用!”
拓跋虞神情散漫,淡淡回道:“你管我肖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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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玥嗓音低了幾分,略有些痛苦地回道:“你…你不知我的心意嗎?”
她曾是那樣一個頑劣且驕傲的人,卻在這個少年面前,放下了所有的自尊。
拓跋虞對此不以為意。
憑何她喜歡他,他便要回應她的這份喜歡。
他隻覺得,拓跋玥對他的喜歡,令他厭惡至極。
拓跋虞語氣森冷:“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三公主你,所以還請三公主日後,離我遠一點。”
他隱約覺出了二人不遠處傳來了聲音,陣仗不小,聽著像是莊帝的儀仗至此,隱約還有宮妃和少女說話的聲音。
拓跋虞見此,又故意語氣幽幽地對拓跋玥道:“太子妃那樣的美人兒,真是世間罕見,日後我也要尋個像她一樣美的女人入帳。”
拓跋玥再忍不住心中的妒意和恨意。
見莊帝正同妃嫔在御花園中散著步,她終是毫無理智的衝到了莊帝儀仗的面前。
她想報復拓跋虞,也想報復那個生得狐媚樣的太子妃。
拓跋虞卻對她的舉動毫不驚訝,反倒是輕笑了一聲。
蠢貨可真好利用,太容易被人當刀子使。
這般想著,拓跋虞卻假意快步走到了拓跋玥的身前,在侍從拔刀前,及時攔住了拓跋玥。
拓跋玥振臂甩開了他。
莊帝散步被擾,不禁蹙起了斑白的眉宇,他身後站著德妃、徐修媛和她的女兒,還有慎和郡主慕娆。
拓跋玥走向莊帝,對他施了鹘國的禮節。
莊帝表情平復後,語氣還算溫和地問她:“公主可有話要對朕講?”
他覺鹘國畢竟曾是蠻夷之地,就算是皇族貴女,也自是不及汴京的貴女端莊,對拓跋玥的粗鄙便沒有在意。
拓跋玥眼神泛狠,亦伸手指向了拓跋虞,直接了當地莊帝道:“他,和你齊國的太子妃有私情。”
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莊帝眉眼冷了幾分,他看向了表情還算平靜的拓跋虞,又問拓跋玥:“公主這話不能亂講,你可有證據?”
證據?
拓跋玥有些懵住了,她卻然沒想到還要拿出證據來,隻是想急於發泄心中的怒氣,亦想報復拓跋虞。
她隻得語氣咄咄地又對莊帝道:“他覬覦太子妃之事,你們難道都看不出來嗎?在宴上,他那雙眼睛從來都不肯離她半刻。”
莊帝面色有些難看,隻覺得這位鹘國公主在同他無理取鬧。
宮裡是有拓跋虞的緋聞,可傳得卻不是他和容晞的,而是和慕娆的。
慕娆不發一言,德妃觀察著拓跋虞的長相,語氣恭敬地對莊帝道:“臣妾聽聞,鹘國世子並非是羅鷺可汗的親子,而是養子…陛下你看,世子和太子妃的眉眼很像,會不會是其中有什麼隱情?”
莊帝不能久站,太監就近整饬出一處石桌,眾人陪著莊帝走向那處,待莊帝落座後,太監很快命人呈上了茶水和點心。
待莊帝坐定後,他問向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拓跋虞:“世子的相貌,是同太子妃有肖像之處。你二人,可有血緣關系?”
他知鹘國的禮法並不盡如中原,並不是血脈相承的宗法世襲制。
拓跋虞語氣幽幽,回道:“我卻然不是可汗的親生子,我的生父,便是當年被冤的太常寺卿容炳。太子妃是容炳的嫡女,而我,是容炳的庶子,亦是太子妃的弟弟。”
周遭眾人面色皆是一驚。
卻都覺得,拓跋虞的相貌同容晞是越看越像。
莊帝當時曾許諾要善待容炳的家人,可容炳的遺孤隻剩下了容晞一人,也是他覺得對容家有愧,所以慕淮讓容晞做太子妃,他並沒有過多的猶豫。
而眼前這位年歲尚小的鹘國世子,應是在年幼時,被人擄去鹘國做了奴隸。
這姐弟二人的身世還真是離奇。
莊帝喟嘆了一聲,又道:“是朕當年不察,讓你和你長姐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好在現下,你和你長姐都安好。”
拓跋虞在齊國皇帝的態度並不算恭順,隻淡淡回道:“可我和姐姐失去的東西,卻再也尋不回來了。”
一旁的宮人暗覺人生如戲,卻也知道,拓跋虞在鹘國的身份貴重,其養父在鹘國有著很大的勢力。
而齊鹘兩國也一直有著邦交往來,太子妃原是孤女,如今卻多了個鹘國世子弟弟,也算有了母家的倚靠。
莊帝語氣溫淡,對拓跋虞道:“世子大可放心,太子會照顧好你的姐姐。”
拓跋虞這時卻用眼看向莊帝身後的慕娆,二人視線相觸,慕娆心跳微頓,似是覺出了什麼。
隻見拓跋虞突然當著莊帝的面跪於青石板地,對莊帝道:“我有一事,想請陛下做主。”
莊帝回道:“世子但講無妨。”
拓跋虞語氣懇切地看向了慕娆,道:“我同慎和郡主兩情相悅,還請陛下準允,讓我娶郡主為妻。”
拓跋玥原本還慶幸,原來拓跋虞不是喜歡容晞,而是因為她是他的姐姐。
可聽到他這番話,拓跋玥的眼珠子都要跳出來了。
他什麼時候跟這個郡主兩情相悅了?
那郡主,不是要嫁給拓跋璟的嗎?
莊帝和他身側的宮妃也是一驚。
慕娆神情微有些復雜,隻聽莊帝溫聲問向她道:“慎和,你也心悅於世子嗎?”
宮裡一早便有兩人的傳聞,在場諸人除了拓跋玥,沒人感到奇怪。
慕娆亦走向了拓跋虞的身旁,跪地向莊帝重重叩首後,語氣平靜地回道:“陛下,臣女亦心悅於世子。”
二人都在講著違心的謊言,可表情都讓人看不出破綻。
莊帝頷了頷首,他自是知道慕淮的心思,他想留拓跋璟做質,亦想讓她娶了慕娆,好讓其監視著拓跋璟的一舉一動。
但他一直心疼著自己的這個侄女,除了身份,也想彌補慕娆些別的。
原本兩國聯姻便是好事,若慕娆真嫁給了拓跋虞,慕淮也不會再說些什麼。
那便成人之美,全了這對少男少女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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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鹘兩國的茶馬互市,終以大齊郡主和鹘國世子的婚事告罄。
鹘國按期交付了齊國那另一半的戰馬,亦成功得到了貴妃喜喝的雀舌茶。
羅鷺可汗對自己的養子很驕傲,沒想到去趟齊國,這小子竟還能將他們的郡主拐到鹘國來。
慕娆身份貴重,拓跋虞回到鹘國後,也可同大君有個交代。
羅鷺可汗又加送了齊國一千匹良馬,做為聘禮。
慕淮厭惡羅鷺可汗跟他拼國力,又命人在秦州茶馬司加送鹘國上千斤的良茶,做為慕娆出嫁的嫁妝。
羅鷺可汗不甘示弱,又補了份他的新婚賀禮,派人往汴京又送了數十箱鹘國珍貴的草藥,和鑄造銀兩的金銀礦石。
後來慕淮心緒稍定。
他鹘國可汗願意往大齊國庫送銀子,這可真是白撿的便宜,他合該高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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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時已至初秋。
弟弟容暉離開齊國,也已過了一月。
容晞身上惡露排盡,也終於出了月。
她自是不知弟弟和慕娆是何時好上的,還未來得及叮囑弟弟,讓他定要好好照顧慕娆,這一行人便急匆匆的歸返了鹘國。
拓跋璟被那兩個美姬迷了心智,留在了慕淮為他準備的華貴園林中,做了一名質子。
慕娆既是遠嫁,鹘國大君並未再同齊國多索要好處,便同意了拓跋璟為質。
隻是聽聞,鹘國公主拓跋玥在歸國的路上,所騎之馬的鞍辔出了問題,竟是不小心跌入了山谷,摔死了。
容晞覺這事蹊蹺,可她也隻與這位鹘國公主有著數面之緣,便沒再多想。
最近她對一事深有惆悵和懷疑。
今日太醫隱晦地向她提起,說即日起,便可同太子如常行房。
鹘國皇戚走後,慕淮立即投入於別的公事中,一如既往地勤勉於政。
男人每日都對她很照拂,也依舊茹著素,卻對她興致有缺。
容晞入夜後沐了浴,亦擇了件慕淮應會喜歡的絲質褻衣,神情卻帶著些許的寥落。
慕淮他,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男人還未歸宮,容晞已在腦海裡盤算著,今夜敦倫時,該怎樣演戲,才能讓他不會丟了面子。
慕淮這人畢竟強勢,就喜歡看她在那時哭泣柔弱的模樣。
以前他身上蠻力無盡,也確實將她折騰得很慘。
容晞嘗試著擠了擠眼淚。
卻發現自己並不是說哭,便能哭出來的。
心中正有憂慮時,慕淮已然歸至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