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催促她:“郡主,我們快走罷。”
隻見菏池中央倏地冒出了一個人腦袋,他甩了甩發上的水,身子浮在水面上,且眸色發狠地環顧著四周。
慕娆定睛一瞧,那人竟是拓跋虞。
他沒死。
慕娆心中松了一口氣,卻覺拓跋虞似是發現了她的身影。
二人的視線遙遙相觸。
拓跋虞面色陰鸷,眸色亦像狼追捕獵物時,兇狠又狡詐。
慕娆心跳一頓,這才同女使拔腿就跑。
拓跋虞已然迅速遊上了岸,他顧不得身上淋淋漓漓的水漬,像豺狼追趕獵物般,動作迅馳地追逐著慕娆和其女使的身影。
慕娆到底是個被嬌養長大的閨秀,哪裡能跑得過習武的拓跋虞?
她在茂密的竹林中邊跑邊無聲地淌著眼淚。
眼見著拓跋虞就要追上她二人,慕娆的女使忙擋護在了主子的身前,卻被拓跋虞提著衣襟,猛地甩開在一側。
慕娆想用餘光瞥一眼那女使的狀況,拓跋虞已然靠近了她,且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身上的血腥味極重,氣勢也是極其兇殘的。
慕娆掙扎著,想要甩開拓跋虞的桎梏。
可她沒掙扎幾下,拓跋虞便猛地甩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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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娆踉跄地退了幾步,背部亦靠在了一顆紫竹上。
拓跋虞已然走近了她,他手中持著一把匕首,泛著銀光的刀刃上仍存著被池水稀釋的血跡。
慕娆隻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到嗓子眼處了。
隻聽“咚——”的一聲,那把匕首被插.進了她耳側的紫竹上。
慕娆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卻仍能察覺,那匕首的刀尖離她的耳朵,就差那麼一寸。
就差那麼一寸,她的耳朵就要沒了。
慕娆因著驚駭,眼眶裡簌簌地淌著眼淚。
拓跋虞眸色陰沉,倏地將她耳側的匕首又從紫竹中拔.了出來。
他唇邊冉起了嗜血的笑意,亦用那仍帶著血漬的刀刃將慕娆的下巴抬了起來。
慕娆覺自己的下巴一冰,她眼睫微顫地睜開了雙目,卻正對上拓跋虞那雙充滿戾氣和殘暴的眼。
她嚇得身子一軟,隻聽拓跋虞冷笑一聲,嗓音泛狠地問她:“想殺我?”
第66章 二更!
慕娆強迫自己冷靜,她自是知道,哭是沒用的。
她父王去世的早, 母妃的母族王家便對她格外關照。
王家是將門,裡面習武的男兒居多,多數都從了軍。
慕娆自幼便跟王家那些習武的表兄和表弟來往頻繁,她很少在內宅和閨秀繡花,小時候更像是一個假小子, 經常女扮男裝同這些表兄表弟們廝混在一處, 也沒少和他們做過捅馬蜂窩一類的蠢事。
王氏斥她頑劣, 沒個女兒家模樣, 及時制止住了她的行徑, 不讓她再同王家那些頑劣的小子們來往,她因此還傷心了好一陣。
後來這些表兄表弟都從了軍,亦被朝廷封了官職,有成了將軍的, 亦有去兵部任職的。
他們見到她時, 還會跟小時候一樣,喚她阿娆。
隻是畢竟男女有防,他們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 同她勾肩搭背。
很少有人了解真正的她。
她的內心不如外表那樣溫婉柔弱。
——“說話。”
拓跋虞見慕娆不言語,用匕首又抬了抬她的下巴, 冷聲命道。
慕娆面上掛著淚轍,語氣已然恢復了鎮靜,她反問拓跋虞:“我同世子算是第二次見, 世子合該清楚, 我與你無冤無仇, 並沒有想害你的心思。”
拓跋虞眸色一覷,又問:“是慕淮讓你這麼做的,對嗎?”
慕娆沒有吭聲,算作一種默認。
拓跋虞笑意殘忍,又道:“縱是今日這事是慕淮讓你做的,但也是你差點害死了我。雖然始作俑者是慕淮,我還是會索你的性命。”
慕娆的女使掙扎著想要爬向拓跋虞,拓跋虞及時察覺,又狠狠地踹了那女使一腳。
慕娆見女使傷勢較重,趴在地上向她這個主子伸了伸手,終是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她清麗的眸子也漸漸泛冷。
拓跋虞已將匕首從她的下颌處移了下來,他盯視著她,似是在盤算著要如何殺她。
慕娆嗓音微顫:“你合該知道我的身份,你若殺了我,太子和皇上都不會放過你。”
拓跋虞冷笑一聲,回道:“呵,原本他慕淮做的事便陰損得狠,殺我,還要背著人殺。你說,慕淮他敢不敢跟齊國皇帝說,他要暗中派人來殺我?他慕淮敢不敢現在就同鹘國大君和我阿耶羅鷺可汗對峙?”
慕娆額上滲出了冷汗。
慕淮他是不敢於明殺害拓跋虞的,所以才讓她將今日這事保密。
而且,慕娆還隱約覺得,慕淮最不想讓容晞知道他要害死拓跋虞這件事。
慕娆眼神微側,耳側能聽聞拓跋虞的衣角正在嘀嘀嗒嗒地淌著水滴,隻聽他又道:“至於郡主你,算是個倒霉的。誰讓你替慕淮做事,差點害死了我。你同齊國太子妃應是熟交,所以我會給你個痛快的死法,不會讓你太受折磨。”
眼見著拓跋虞就要拿匕首去割她的頸部動脈,慕娆嗓音微揚了幾分,對拓跋虞道:“世子!在慕娆死之前,能否再讓我跟你講一番話。”
拓跋虞將匕首收回了幾分,冷聲命道:“快些講,我並沒有太多的耐心可以給你。”
慕娆眨了眨眼,她衝拓跋虞使了個眼色,又道:“世子你看,你從荷池中爬上來後,那岸旁都是你留下的腳印,還有這竹林中,也都是你我二人互相追逐的痕跡。”
拓跋虞徇著視線望去,周遭一切卻然如慕娆所說。
慕娆又道:“你將太子那兩個女裝侍從都殺死了,他們沒及時回去復命,太子過不了多久便會派人來這處查看情況,到時便能發現你沒有死,還殺了他的侍從。依太子的個性,說不定還會倒打一耙,說你殺了他的侍從,借機再尋你麻煩。”
拓跋虞眸色微凜,將匕首離了慕娆幾分。
慕娆乘機又道:“總而言之,太子既是對你下手了,就絕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你。一會兒就會有人過來察看情況,你又不識這宮中之路,是跑不掉的。”
拓跋虞瞳孔微轉,又將匕首架在了慕娆雪白纖長的頸脖上,沉聲道:“無所謂,反正都躲不掉,殺了你陪我一起上黃泉,也是甚好。”
——“我可幫世子逃過這一劫!”
慕娆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拓跋虞不屑道:“幫我?少诓我,我要殺你,你還是慕淮的妹妹,為何要幫我?”
這話的最後兩字咬音極重。
慕娆被那銀白的刀刃晃得心嚇的一凜。
到如今,她限於眼前的困局,心中對慕淮也是愈發不滿。
慕娆不想就這樣,任由慕淮擺布她的人生。
她知道,慕淮有意將她嫁給拓跋璟,可卻又往拓跋璟的宮殿裡送了兩個美姬。
這舉動,實在是太糟踐人了。
她不想嫁給拓跋璟那個好色的紈绔,更不想替他做這種害人的事,還要被拓跋虞威脅著,要索她性命。
慕娆平復著驟然狂跳的心髒,又道:“我沒替太子辦成殺你這事,他定會尋我麻煩。況且,你也應該有所聽聞,他想將我嫁給鹘國的三皇子,拓跋璟。可我卻不想嫁給他。你跟他住在一處,應該知道,慕淮已經賜了他兩個美姬。”
“所以呢?”拓跋虞問。
慕娆倏地抓住了他握住匕首的手,拓跋虞低首看向了慕娆纖細白皙的手,隻見慕娆將那匕首往她的方向拽了幾分。
她溫柔的嗓音稍帶著急切:“世子,我們不剩多少時辰了,聽聞你多少會些輕功,那荷池對面的宮牆你能翻過去嗎?”
拓跋虞回身看了看正紅的宮牆,這高度他是可以翻過去的。
慕娆又道:“這時辰雍熙宮的守衛並不森嚴,你翻.牆出去後,便一直往北走,到長寧門處去尋親王府的馬車。”
她復又想起,拓跋虞是個不認路的,便又用手給他指了指哪個方向是北。
拓跋虞蹙眉看著慕娆比量著手勢,隻見她將腰側的璎珞扯了下來,遞到了他的手中。
拓跋虞接過後,隻聽慕娆又道:“你將這璎珞遞給那車夫,他會讓你上車的。”
拓跋虞蹙了蹙眉,他半信半疑地又問:“那你呢?”
慕娆沒回復他,反是握著拓跋虞的手腕,將他手中的匕首往自己的胳膊上重重地劃了一刀。
拓跋虞微驚時,慕娆的青羅鞠衣上已然滲出了鮮血。
他不解:“你這是要作甚?”
慕娆顰著眉目,亦用手撫上了傷處的下方,低聲回道:“我要在太子面前,假裝被你所傷,再騙他,說你翻.牆逃出了宮外。然後,我會帶你回我的府上,隻是要先委屈你,暫時假裝成是我的丫鬟......太子自是不會去我府上尋你,這段時日你都很安全。以後該怎麼辦,待你我二人安定下來後,再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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鹘國世子失蹤的消息很快便在宮裡傳了個遍。
有宮人說,是鹘國世子想要輕薄慎和郡主。
慎和郡主和女使辱了他幾句,他便惱羞成怒,弄傷了慎和郡主。
那鹘國世子怕事跡敗露,這才施展輕功,翻.牆逃出了宮圍。
可還有人傳,是鹘國世子和慎和郡主一見鍾情,二人在紫竹林中私會,被太子的侍從抓了個正著。
鹘國世子怕事跡敗露,殺死了那兩名侍從,又怕太子會怪罪,這才逃了出去。
宮裡傳的版本不盡相同,可鹘國世子失蹤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慕淮在汴京城內未尋到拓跋虞,便將範圍擴大到了別的州郡,齊鹘兩國茶馬互市之事也因著拓跋虞的失蹤,又被推延往後了數日。
莊帝特意喚慕娆進宮,知她受了驚嚇,還特意賜了她好多貴重之物,對她多加安撫。
慕淮下令,不許闔宮諸人再私下議論鹘國世子的事。
亦不許容晞出東宮半步,他怕她得知這事後,會動了胎氣。
容晞一直被蒙在鼓裡,悉心地養著胎,滿心期許地盼著孩子的出世。
這日傍晚,她同丹香在東宮內消食散步。
因著月份過大,她走一會兒路便覺疲憊,丹香扶著她在湖石假山後的石桌旁落坐,準備休憩一會兒。
容晞甫一坐定,便聽見身後有兩個小太監在低聲討論著什麼。
——“我聽聞,那荷池中央都被染了血,兩個人都沒活下來,死得可慘了。”
宮裡死人了?
容晞美目微詫,她怎麼沒聽聞這事。
丹香暗感不妙,忙徇著聲音找到了那兩個太監,對他二人斥道:“太子妃在休憩,你們二人趕緊回耳房去,別妨礙太子妃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