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擇的寢殿中,家具和擺設就一應俱全,不到未時三刻,她的新寢殿便被宮人收拾整潔。
她擇的寢殿被匠人設計得很雅觀,且隱蔽性極好,廊牆上攀折著數簇紫藤,透過正廳的格柵漏窗,還可見後院栽植的幾顆繡球花樹,可謂景致獨幽。
怨不得慕淮那麼喜歡獨處,原來有一處獨屬於自己的地界,滋味竟是那般的好。
待一切收拾完畢後,容晞懶躺在自己新庭院的胡床上,用纖纖玉指捻著絹帕,閉目凝神,正小憩著。
丹香為她端來了清茶,放在其身側的檀木高幾處,覺此時此刻的容晞,頗有種倚枕覆鴛衾的慵美之態。
容晞聞到了茶香後,便睜開了眼目。
丹香瞧著姿容勝雪的主子,不解地問:“…主子為何要突然搬殿?是殿下示意的嗎?”
容晞啜了口茶水,淡淡回道:“殿下過幾日要納兩個美人進東宮,到時我若仍與殿下同住,不成體統。再者,若要有新人進宮,殿下讓我搬殿是早晚的事。”
丹香見容晞的表情鎮定且平靜,也不敢再多詢問,隻恭敬道:“…奴婢…奴婢知道了。”
說罷,丹香拾起團扇,為容晞驅著熱,煽著風。
容晞在胡床上憩了一會兒,待清醒後,上午還有些煩懣的心情漸變得平復。
她想,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做好她分內的事。
她雖有固寵的手段,但爭不爭寵的,還要看她的心情來。
不是誰都能受得住那男人的壞脾氣的,隻求那兩個新人在慕淮那兒受了委屈後,別總哭著到她這兒處傾訴就成。
不經時,汴京就入了夜。
慕淮差人至殿告訴她,說他今夜不回來用晚食了。
Advertisement
丹香見容晞心情甚悅,頗感奇怪。
若要在平常,太子不回來陪她用晚食,主子定是要失落的。
丹香問:“那主子是等太子回來一起用食,還是自己先用些?”
容晞今日並無心思伺候慕淮,今夜他不回來,正襯她心意。
為了保持美貌,她在孕期日日夜夜地控制飲食,保養皮膚。
可那男人說蹂.躪就蹂.躪,把她那白皙的皮膚毀成了那副悽慘的樣子,她數日的心血都被他毀掉了。
容晞便命丹香將那些酒菜給慕淮留著,自己則想打個邊爐吃。
東宮小廚房的宮人得知太子妃要打邊爐,便備下了鮮嫩的羔羊、活蹦亂跳的明蝦,和夏季新鮮的時蔬。
亦備了竹蓀和鮮筍等吃食,還炸了牛肉丸子,亦切了鮮魚片。
打邊爐的食材都備好後,容晞在自己的新殿中坐定,她持著長長的公筷,為八仙桌對面惶恐而坐的丹香夾了幾塊肉。
吃完邊爐後,容晞覺得自己的醋勁便沒有白日那麼大了。
飽足之後,便同丹香去東宮內的碧潭喂了會遊魚。
此時正逢盛夏,碧潭的菡萏已開,清風拂面時讓人倍感愜意。
容晞想,這樣的生活亦不算差,總歸比她做宮女要強。
往後的日子,她隻消盡好她太子妃的本份,有在宮中的生存之道即可。
至於慕淮要寵誰,便由他去罷。
容晞回殿後舒心地沐了個浴,便將慕淮拋在了腦後。
她覺身子有些疲乏,便懶躺於床,亦隨意拿了個話本翻看,準備早些憩下。
窗外月華皎皎,一派靜籟之景。
可容晞卻知,她的內心,可沒有外表那樣的波瀾不驚。
******
慕淮於亥時歸東宮後,便直奔著自己寢殿的書房而去,他在圈椅處靜默地臨了會字,卻覺有些不大對勁。
那女人今日竟是沒來黏他。
慕淮心中寥落,慢慢撂下了手中的狼毫筆。
他知道,容晞最近同他多少生出了些許的龃龉。
這女人對他冷落疏離,也合乎情理。
慕淮準備早些回寢殿,去尋容晞,亦想讓他夫妻二人的關系緩和些。
思及此,慕淮眉宇漸凝。
他如今早已習慣了那女人的嬌柔體己,斷受不了那女人對他有意的疏遠。
說來頗為怪異的是,往常他入殿時,那女人都會站在殿門處迎一迎他,亦會用那雙水盈盈的眼望著他。
可今日,卻不見她那抹嬌小的身影。
會不會是那女人的身子出狀況了?
慕淮心中稍有擔憂。
半晌,慕淮終是從圈椅處起身,他心中稍帶著迫切地闊步往寢殿處走,急欲見到那磨他心腸的小禍水。
慕淮頗為痛恨自己的行徑,卻也隻得對此認命。
誰讓他確實離不了這個叫容晞的女人。
待至寢殿後,慕淮環顧了下四周,亦尋了一圈,卻見周遭竟沒有那女人的身影。
慕淮沉目,問向殿中立侍的宮女:“太子妃跑哪去了?都這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在寢殿中?”
第61章 咬死你
殿中宮女哆嗦著回道:“…太子妃她…搬殿了。”
慕淮的神情本就有些發陰,再一聽到搬殿二字,眉間亦是愈沉, 他問那宮女:“搬殿?誰讓她搬的?”
殿中宮女心中愈發恐懼,卻隻能如實地回答道:“太子妃今日說…說殿下您要納新人入東宮, 便提前搬殿了…太子妃亦把新人的寢殿都命人收拾好了。”
慕淮愈發慍怒。
他什麼時候說要納新人了?哪來的什麼新人?
驀地, 他恍然大悟。
這個蠢女人應是聽見,他今晨和黃戬在東宮的談話了, 這才誤會他要往東宮納美姬。
思及此, 慕淮面色稍霽。
原來這女人吃醋了。
無妨,同她解釋一下應該就無事了。
反正那女人性子軟, 人又乖順,一貫好哄。
慕淮想,哄那女人之前,他還得嚇唬嚇唬她, 不能讓這嬌氣的女人總跟他鬧脾氣、使小性。
盛夏的東宮蟬聲不絕。
供東宮正妃所住的寢殿離太子寢殿並不算遠, 匠人特意設計了遊廊, 隻消從遊廊中走上百步, 便可到達。
太監提著紅木鳳頭宮燈, 照引著前路,有些許螢蟲正環繞在燈中火光的周遭。
廊外靜水微起漣漪, 蘭蕙夾竹和紅蓼紫菱亦在夜間散著馥鬱的馨香。
慕淮表情還算平靜,且有意控制著步子, 不想讓宮人看出他去容晞殿中的急切。
現下他得知那女人的身子無恙,那他去尋她, 原也是想去教訓她。
這般想著, 不經時, 眾人便至了容晞的寢殿。
殿門外站著兩個守夜的太監,見慕淮來此,紛紛恭敬道:“殿下萬安。”
說罷,其中一名太監便要進殿向太子妃通稟一聲。
慕淮及時攔住了他,他想知道,那女人趁他不在時,都做了些什麼。
他邁過門檻,進了庭院後,見這處的設計和布局還算清幽別致。
格柵漏窗中,也亮著橘黃暖芒,隱約可見宮女的身影在內攢動。
東宮偌大,太子的妻妾也如帝王般,有著等級森嚴的妃制。
慕淮知道,他所住的寢殿隔著潭水,亦有好幾個專供太子嫔妾的宮殿。
前世他從未去過那幾個寢殿。
眼前的這殿是供太子妃住的,他前世也是一次未來過此處。
慕淮不想同容晞分開住,想著日後縱使登基為帝,賜那女人的宮殿也會是個擺設,他還是會讓她跟他同住一處。
丹香恰時攜著兩三宮女從殿中而出,見到慕淮,她表情微有驚詫。
丹香剛要向慕淮問安,卻被慕淮示意噤聲。
慕淮壓低了嗓子問向丹香:“太子妃睡下了嗎?”
丹香搖首,恭敬地答:“太子妃未睡,她說想一人靜靜,便讓奴婢和其餘人都出來了。”
慕淮微抿薄唇,又命:“不許驚動她,孤獨自進去看看。”
一眾宮人恭敬應是。
慕淮進殿的動作可謂是躡手躡腳,待至殿內,他擇了雕花飛罩下,紗帷之後的隱蔽地方,想要暗暗觀察裡面的美人到底在做些什麼。
隻見殿中美人坐於床側,身側的梨木高幾上放著甜羹和櫻桃畢羅,她正用那副甜柔的嗓子嘰嘰喳喳地拿著話本,對腹中的孩子講著故事。
慕淮淡哂,暗道這女人搬殿後過得倒是自在,背著他,竟還在大晚上吃起甜食來了。
容晞將手中執著的畫本放在了床側,絲毫都未察覺到,有個人正在暗中窺伺著她。
她將腦袋低了下去,亦將嬌美的臉蛋貼在了圓滾滾的肚子上,就像將自己團成了個球一樣。
慕淮看得興味愈濃,隻聽容晞溫聲對腹中的孩子道:“寶寶,你日後可不要像你爹一樣,脾氣恁壞。”
好啊,這女人竟敢背著他,說他脾氣壞。
慕淮眉間愈沉,不過轉念一想,這女人說得也對。
他脾氣是不大好。
慕淮無奈搖首,剛要進殿去見容晞,卻聽見她又喃喃地道了聲:“……芝衍。”
慕淮心跳微頓。
他的表字,沒幾個人喚過。
這女人喚,卻像是對他施了咒般,讓他心肝都在微.顫。
——“慕芝衍!”
容晞的嗓音微高了幾分,且似是存了幾絲怒氣。
慕淮又將高大的身子藏在了紗帷之後,他蹙著鋒眉,隻聽容晞憤憤道:“慕芝衍,慕滿牙,你這個壞人!慕滿牙就是個大混蛋,全天下最壞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