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成想,容晞竟是也揚手,“啪——”的一聲,打了淑妃身側大宮女一巴掌。
那大宮女隻覺得頭腦嗡的一聲。
卻怎麼也沒想到,太子妃竟是突然打了她。
那宮女難以置信地看向了淑妃。
淑妃怒極,責問容晞道:“你這是在做甚,本宮身側的宮女又沒有招惹你,難道你隻是想單純泄憤,未免也太幼稚。”
容晞表情冷淡,沉聲問那宮女:“你適才見到我時,為何不問安施禮?”
淑妃的大宮女一愣,因是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備而來,所以她自是沒將太子妃放在眼中,也就忘了要對太子妃施禮問安。
而容晞身後的宮女和侍從,見到淑妃時,可都是恭恭敬敬地向淑妃施了禮。
大宮女面色一白,自是無話可答。
隻聽容晞冷聲對淑妃道:“淑妃娘娘既是這麼喜歡替我教訓奴婢,那我也合該禮尚往來,幫您也教訓教訓您不守規矩的宮女。我打她,不過分罷?”
“你……”
淑妃一時失語。
果然,這個容氏女是個跋扈的,跟她以前的主子俞昭容一樣,都是恃寵生驕的貨色。
容晞睨了淑妃一眼,不願與她再過多糾纏,隻當自己倒霉,竟是在半路撞到了她。
淑妃專門來挑刺,不肯息事寧人,她打淑妃的宮女,一是為了還丹香那一巴掌。
二則是,她現在身份不同,身為東宮正妃,雖然是淑妃的小輩,卻也不能平白無故受她的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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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也不會希望她在外面畏縮。
若就這麼忍了下去,慕淮身為儲君的威信安在?
容晞剛要同丹香離開這處,淑妃卻又喚住了她,見容晞不停步,她飛快地走到了她和丹香的身側。
眼見著淑妃有些喪了理智,那些侍從再不能坐視不管,卻也沒拔刀,隻是將淑妃攔在了容晞的身前。
淑妃竟是露出了失常的笑意,對容晞陰笑道:“你別太得意,別以為旁人都不知道你的那些底細。你以前是誰,在誰手底下做過事,又是怎樣為了在這宮裡活著,將你那張臉蛋用易容術遮掩。樁樁件件,本宮都一清二楚。”
丹香的表情驟變,仍有些難以置信。
原來太子妃,真的是以前的那位容姑姑嗎?
容晞面色未變,她父親既是翻了身,那她也沒什麼好遮掩的。
她倏地明白了,為何淑妃總往未央宮跑。
淑妃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過往,知道的這些,怕都是未央宮的那位告訴她的。
原來皇後早就猜出她的身份了。
容晞往淑妃身前走了幾步,面上也顯露了笑意,嗓音依舊如春風般和煦,且嬌柔動聽:“你合該清楚,是太子將我尋回宮的。所以,娘娘縱是知道這些,又能耐我何呢?勸淑妃娘娘好自為之,莫要再招惹我,縱是你將這些都傳了出去,對我也是毫無影響,別人反倒會嫌你碎嘴。”
最後二字,容晞加重了語氣。
淑妃冷嗤一聲,看著容晞和一眾侍從漸漸遠去的背影,笑容卻是愈發得意。
她還不知道,從前與葉雲嵐相熟的周氏司醫,其實是皇後為她準備的奪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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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平十三年,旦月廿九。
此日為太史令擇的吉日,亦是帝太子慕淮和禮部太常寺卿嫡長女容氏的大婚之日。
汴京金明池旁,人聲鼎沸,車馬填噎。
滿眼望去,烏壓壓的全是來觀太子納妃婚儀的百姓。
汴都官兵事先早就備好了無數的朱紅杈子,防止百姓參儀時離皇家衛隊過近,也用其將百姓分流,以免發生人人互相踩踏的慘案。
太子妃手執團扇,著華貴的大袖褕翟鞠衣,身披絳羅霞帔,二博鬢戴龍鳳珠翠冠①,儀態端莊,雍容風華。
雖說民眾隻能從極遠處看見太子妃的側顏,卻仍能覺出,當朝太子妃是位豔殺四方的絕色美人。
太子則頭戴通天長冠,著一襲大紅色的重制冕服,容貌清俊,氣質矜傲,可謂龍章鳳姿。
單看容貌,二人絕對算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待從金明池上的三虹仙橋上行完親迎之禮後,太子妃便在太子的攙扶下,乘上了華貴的三轅滷簿辂車。
兩側護送的官兵就多達數百人,前面開路的官兵著紅衣,中間護送的官兵著青衣,而辂車後的官兵則著藍衣。
往雍熙宮駛去的隊伍可謂浩浩蕩蕩,太子妃端坐在辂車笠式的金色寶頂下,也可讓御街廊下的百姓觀其風採。
太子則騎赤紅寶馬,在辂車前慢馳著。
待皇家親迎的隊伍漸遠後,金明池旁的百姓卻仍未散去,因為太子一早有命,今夜會在金明池旁燃綻煙火,供百姓賞樂。
金明池的周遭本就是汴京有名的夜集之地,平日就熱鬧,今日更是人山人海,還沒到夜中就滿地都是人。
——“我朝太子生得不僅芝蘭玉樹,俊美無儔。這做儲君還不到一年,於各郡剿匪之舉已是頗有成效,又嚴懲了禍國殃民的貪官翟卓,現下又頒布了新的法令,減免了農民的稅賦,當真是位賢明的儲君。”
“太子未繼嗣時也不差,曾伐缙為我大齊開闊了疆土,亦重肅了大齊科舉的公正。”
拓跋虞聽著身前兩位汴京百姓對大齊太子的稱贊,卻是嗤笑一聲,神色不大好看。
拓跋玥在一旁見拓跋虞如此,正要打趣他幾句,卻瞧見了一旁賣甘草涼水和冰糖梨汁的攤子。
拓跋玥雙眼一亮,對拓跋虞道:“快,給本公主些銀錢,本公主要好好嘗嘗這大齊的小吃。”
拓跋虞徇著拓跋玥的指引望去,隨後冷睨了拓跋玥一眼,不悅道:“事真多。”
這般說著,卻還是蹙眉將銀錢遞給了拓跋玥。
拓跋玥將裝著大齊銀錢的錦袋往手中顛了顛,拋擲半空後又一把抓住,飛快地往那鋪子奔去了。
拓跋玥膚色偏深,與地處南方的汴京少女不同,膚色呈現的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立體深邃,眼睛也是黑亮亮的,縱是穿了中原服飾,也能被人瞧出是異族人。
拓跋虞想趁此將拓跋玥甩在身後,卻沒成想拓跋玥買完糖水後,又在一旁的攤子上挑了數樣的點心,她命身後的侍從拿好後,便又飛快地跟在了拓跋虞的身後。
拓跋虞蹙眉看了拓跋玥身後的侍從一眼,心中暗道,買這麼老些也不怕吃壞肚子。
不果這拓跋玥實在討厭,吃壞了肚子甚好,就能不再纏著他了。
拓跋玥湊到拓跋虞身前,她看著少年陰沉的面色,嬉笑著問道:“適才在金明池旁看大齊太子的婚儀,我看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就連我也看得很興奮。單你一個怪類,站在其中陰著臉,臉色難看死了。你說,你不是不是思|春了,看人家娶美人,你也想娶了?”
拓跋虞橫了她一眼,在心中暗罵著滾蛋。
但對方到底是鹘國大君的親生女,是鹘國公主,他也不好直言這些粗鄙的話,隻得繼續用那雙銳利的眼睨著她,不發一言。
這時,汴京天際突然響徹起金雕的唳鳴之聲,惹得汴京百姓紛紛仰首觀之。
這金雕原本是塞外才有的猛禽,如今竟是出現在了地處中原南方的汴京上空,自是惹得一眾百姓嘖嘖稱奇。
拓跋玥見拓跋虞並不理睬她,又自顧自地道:“雖說那太子妃的衣服將她的肚子遮掩了一些,但是我從遠處瞧著,她孕相還挺明顯的。”
拓跋虞聽到孕相二字時,神色微變。
姐姐有孕了?
她竟然懷了慕淮的孩子?
拓跋虞雖無法確信此事的真假,卻見天上金雕已然飛遠,他忙吹響了手中的骨哨。
這哨聲是隻有金雕能聽見的啞哨,但那金雕離他屬實過遠,還是沒能聽見主人的召喚。
隻見那金雕飛至了太子親迎隊伍的上空,並用那雙金黃的眼,瞄準了騎在馬背上的慕淮。
第54章 愈發嬌氣(一更)
草原的金雕捕獵時一貫兇悍至極,拓跋虞的這隻金雕每每從萬丈高空瞄準獵物後,便是猛地從天空俯衝至地。
金雕的重量本就不小, 爪子又極為鋒利,那些狼的死因無外乎有兩種,要不然是被其利爪刺破腦殼而亡,要不然則是被那殘忍的兇禽從側方用尖喙勾破頸部動脈,後因失血過多慢慢死去。
慕淮自幼習武,對待突襲他的人或物,反應要比常人機敏許多, 出於直覺,他漸漸覺出了不對勁。
動物一向對天敵的出現反應最快,慕淮隻見自己騎的棗紅駿馬竟是微揚了前蹄, 且發出了低低的嘶鳴聲。
他亦能清楚看見有一不小的陰影落在了馬頭前的地面上,且那陰影越來越大。
慕淮眸色微覷,他顧不得多想緣由, 倏地勒馬挽韁後, 便動作迅馳且利落地從馬背上跳到了一側。
金雕俯衝獵物時,不能輕易轉變方向,否則它的力量也會大大折損。
且因著汴京與鹘國的草原並不相同,汴京的建築密集, 上升氣流過多, 這或多或少阻礙了那金雕向下俯衝的力量。
隻聽“咚——”的一聲。
慕淮站在滿臉驚詫的一眾侍從旁邊, 眸色發陰地看著那金雕擊向了棗紅駿馬的背部,那馬痛苦地嘶鳴了一聲。
半晌, 終於“轟隆——”一聲, 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一眾侍從神色皆是驟然一變, 正要高喝著護駕,卻被慕淮及時阻攔,並被勒令噤聲。
坐在辂車中的容晞隔著團扇的薄紗,也瞧見了有一高空落下的物什差點擊中了慕淮,
那金雕見自己攻擊錯了對象,又要去攻啄一身赤紅華衣的慕淮。
待它微微升空,正要做下一次俯衝時,慕淮早已用手握好了身側侍從腰間別著的長刀。
金雕從半空俯衝,殺傷力自是不及從高空俯落。
待它即將靠近慕淮及一眾侍從時,慕淮眸光一戾,猛地拔刀揮刃後,便將那兇殘的猛禽一砍為半。
那金雕還未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悲慘的唳鳴,便慘死在了慕淮的刀下,亦變成了兩半,掉在了慕淮身前不遠的地上。
容晞險些要驚呼出聲,見慕淮並未被那金雕傷到,終於舒了一口氣,可那顆因驚慌而砰砰直跳的心,卻是半晌都未能平復。
驅馳華貴三轅辂車的皇家儀仗隊,見太子那處出了狀況,紛紛停止了前行。
容晞盡量讓自己保持鎮靜,亦怕自己會在眾人面前失態,語出之音卻是稍帶著顫抖,關切地抬聲問向慕淮:“……殿下,您沒事罷?”
慕淮冷眼睥睨著地上的死鳥,亦用餘光瞥著不遠處,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棗紅駿馬。
聽到女人在喚他,慕淮倏地意識到她懷著身子,膽子又一貫小,見不得這樣血腥的畫面。
慕淮走到辂車旁,見女人已將團扇移下,被細細描繪的絕色容顏因著恐慌,瞧著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態。
生動又豔麗。
慕淮嗓音平和,對容晞道:“孤無事,一個發狂的畜生罷了,你不用怕。”
“可……”
“別怕,沒事。”慕淮又道。
容晞想要說,適才這事絕對有蹊蹺,但又考慮到慕淮怕引起周遭百姓的慌亂,終是噤住了聲,沒再言語。
慕淮命侍從將馬屍和這被砍成兩半的金雕屍身從路中央抬走,又同拾起金雕屍身的侍從單獨說了些話,侍從聽後點了點頭。
半晌,侍從又牽來了一匹顏色較深的駿馬,慕淮神色平靜地騎上馬背,他揮鞭,再度命親迎的隊伍往雍熙宮處前進。
待安坐於馬背後,慕淮眸色漸深。
他又怎會猜不出,是有人想用這訓練有素的金雕弄死他。
隻是,今日是他和容晞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