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 承載了她們母子二人的重量。
這姿勢看著雖很容易掉下去,但容晞心中是極有安全感的。
她知道慕淮不會讓她掉下去,會將她和孩子護得很好。
縱是在回宮後,容晞也從未完全信任過眼前的男人。
到如今,她不能再將與日俱增的安全感視若無睹。
慕淮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護著她,這份多年未有的安全感,是他予她的。
自父親容炳出事後, 容晞經歷了天翻地覆的人生變故。
為人奴婢後, 她總是暗暗對自己講, 就算這世上再沒人護著她, 她自己也要堅強,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而現下的她, 不僅有了這天下最有權勢之人的庇護,亦擁有著他的寵愛。
容晞自是希望, 慕淮能一直這樣護著她,寵著她。
這種滋味真讓人沉淪,甚至是上癮。
可慕淮畢竟是大齊太子, 未來的帝王。
帝王身側,無論是妃嫔還是臣子, 都要時時謹記——伴君如伴虎。
容晞怕時日漸增, 她會過於依賴慕淮。
亦怕他現在將她捧得過高, 萬一日後失寵,她從高處跌落,會摔得更慘。
思及,容晞終是嗫嚅地對慕淮講出了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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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他坦白,當初是翟詩音幫她逃出了雍熙宮,而後翟詩音從葉雲嵐那處得到了她有孕的消息。
翟詩音因此不容她,洪都官道上攔截她和浣娘馬車的悍匪,極大可能,是翟詩音派來的殺手。
葉雲嵐和浣娘之死的始作俑者,都是翟詩音一人。
慕淮聽後,緘默了半晌。
隨後沉眉,冷聲問道:“為何早不同孤講?那日葉雲嵐死後,孤說過,可許你利刃為你報仇,為何還要拿孩子來算計?”
容晞垂眸復又掀眸,她心中愧疚,用極小的聲音回道:“那時妾身不知夫君對她的心意…宮人又都傳你會娶她為妃,妾身一直以為…她會進東宮做太子妃的……”
慕淮凜著面容,上下看了她一眼。
雖說他未發一言,但容晞大抵已經猜到了這人的想法。
慕淮定是在心中罵她蠢。
容晞赧然,又細聲道:“…而且,妾身沒有證據,翟詩音畢竟是皇後的侄女,妾身那時根本…就動不得她。”
語畢,慕淮將腿上的女人放回了床側,大掌亦撫上了她圓鼓鼓的肚子。
他待未出世的胎孩動作溫和,眼神卻是極陰狠的。
枉他前世,竟是讓皇後和翟詩音那個賤人過了順遂的一生,現下翟詩音雖死,但皇後還好好的。
他前世雖不算敬重皇後,卻也讓她在雍熙宮中過著安穩富貴的日子。
她既是存了殘害他女人和孩子的心思,他也沒必要再忍她。
隻是莊帝對皇後還存些感情。
如今他年邁且病入膏肓,若這時得知他用殘忍的法子弄死了皇後,那莊帝不僅會對他失望,也會傷心過度。
慕淮到底還是顧念父子之情,思慮周全後,決意暫時先讓未央宮的那老賤人活著。
他看著容晞的肚子,低聲斥道:“日後若遇事,不許再瞞著孤,別總存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最後磨得還是孤的心腸。”
容晞重重點頭,道了聲:“嗯。”
慕淮剛要收手,卻發覺自己的手背上又落了幾滴淚。
原是這個嬌氣的女人又在哭。
直哭得他心肝亂顫。
怨不得有些被禍水迷惑的蠢貨總喜歡喚女人心肝兒。
慕淮蹙著眉頭,冷聲命道:“不許再哭。”
容晞嚇得立即噤住了聲。
折騰了許久後,汴京已是白露熹微,二人都沒心思再睡。
慕淮看了看衾褥上的血漬,邊伸手為女人拭淚,邊問:“床上那些血,是怎麼回事?是你自己的血嗎?”
容晞如實答:“……是鴿子血。”
聽罷,慕淮為她拭淚的動作稍頓。
他想起那夜,這女人為他端來的數隻炙乳鴿。
慕淮眉間愈沉,心頭也湧上了一股無名怒火。
這女人的鬼心思實在是太多。
取完鴿子血還怕浪費,那夜竟是哄著他,讓他把那些鴿子都吃了。
虧她能做出這種事來,他這是養了個什麼狠毒的女人?
容晞小心地觀察著慕淮的陰沉面色,她肚子很大,慕淮將她從身上放下來後,她便一直將右手置於身後,艱難地撐著床處。
慕淮準備換身幹淨的冕服,過會子直接去嘉政殿上朝。
從床上起身後,便見容晞披散著烏黑的長發,美目盈盈且淚眼婆娑,帶著幾絲悽迷的美態,纖手旁的那攤血漬亦為她添了幾分詭異的靡豔。
許是因為驚懼,她正平復著呼吸。
比孕前不知高了多少的雪峰亦是上下起伏著。
肚子這般隆,神態又是那麼嬌怯。
如此姿態,實在是太過誘人。
慕淮眸色微覷,心中亦是惱恨至極。
沒想到這時,他還能對她有這種想法。
真是個妖物、禍水、磨人精!
慕淮深深吸氣後,終是聲音平靜地對床上的女人道:“讓宮女換個衾褥,再睡一會兒。”
******
雍熙宮,嘉政大殿。
朝堂之上,慕淮將近日所查一一向莊帝稟告。
翟卓的罪行無可饒恕,他不僅貪昧了國庫,更是不敬慕氏一族的先祖,竟是在督造皇家陵寢時,偷盜了妼貞皇後的遺物。
而翟家大小姐翟詩音行事不端,卻還對太子良娣心生嫉恨,竟在府中暗行巫蠱之術,險些害得太子良娣滑胎失子。
翟家人所犯的惡行樁樁件件,每一項,都是滔天的惡行。
其實,朝中諸臣於今晨便隱約聽聞,翟家竟是出事了。
說太子竟是於夜中,攜禁衛兵抄了翟府,還拽著翟家女的頭發,讓她頭撞利石而亡。
雖說弄死翟家女的手段極為殘忍,但太子平日的處事風格一貫是如此,諸臣見怪不怪,也沒人覺得奇怪和惋惜。
聽著太子呈詞的冷厲聲音,眾朝臣都覺,待莊帝處置完翟氏一家後,這朝便可退了。
可誰知,太子竟言:“兒臣還有一事要奏。”
莊帝應允後,眾朝臣正猜測著,便見一陌生面孔的官員持牙牌而進,他既是著深碧公服,官位自是不過六品以下。
進殿的大臣是大理寺少丞-薛睿。
薛睿官職過低,平日入雍熙宮上朝時,還進不得大殿聽政。
今日既是被太子引入了殿裡,有心的朝臣皆能猜出,這個名不見經轉的薛睿,應是太子要提拔的人。
薛睿雖是第一次進大殿面聖,卻表現得異常沉穩淡然。
他將當年容炳一案的疑點,同莊帝娓娓道來。
莊帝聽罷,思忖了片刻。
他對這容姓太常寺卿有些印象,多年前妼貞皇後的陵墓出事,他本不想罰他過狠,當年的處置,隻是褫奪了他的官位而已。
卻因受了御史大夫的建議,才下旨將容炳流放。
那太子為何突然要查這十多年前的舊案,還要將這大理寺丞帶到嘉政殿,為一個已故的太常寺卿翻案?
莊帝看向了正殿中,著玄衣華冕的慕淮,心中終於了然。
他那寵愛的良娣,原也是姓容的。
前陣子宮中亦有容氏良娣,是罪臣之女的流言。
莊帝心中清楚,他這位性情強勢的愛子做此舉的本意,實則是想為容良娣搏更高的位份。
慕淮處事,比他要堅決果敢,莊帝對此欣慰。
但就算容晞的父親無事,卻也隻是個四品的太常寺卿,慕淮可以將她捧上太子妃的位置上,但那容良娣還是會被人詬病。
莊帝看似在認真聽著薛睿的講話,實則卻在想。
滿牙接下來,到底會用什麼法子,將那女人名正言順地扶到太子妃的位置上?
為表公正,莊帝當日宣下了聖旨,讓死去的容炳官復原職,亦會對因此被株連獲罪的容氏家眷,有個交待。
對翟氏一族的處置則如下——
原禮部尚書翟卓,將於三日後在午門斬首示眾。
而其未出三服的翟家宗親,男丁要被流放,女眷擇要被充入了掖庭做最卑賤的宮人。
翟家所有家產,皆要重新充入國庫。
當今皇後雖也姓翟,莊帝卻未褫了她的後位,以顧念發妻情分為由,隻是命她在未央宮中閉門思過。
慕淮對翟皇後的處置結果並不滿意,卻也未直接在莊帝面前流露不滿。
他想,待莊帝去世後,他一定不會再給她留任何活路。
翟卓昧的家產都充入國庫後,朝中諸人亦是人心惶惶,皆瞠目結舌,任誰都沒想到,單一禮部尚書,竟是能貪這麼老些銀兩。
有點防微杜漸意識的朝臣都警惕了起來,太子這番,隻是先拿翟家開刀。
他既是儲君,便自是要趁此時機,以清剿貪官為由,大肆鏟除不利他的朝中勢力。
慕淮從戶部那處掉來了去年的國庫開支,抄完翟家後,他還是想拿這些多出的錢財,置辦軍需。
近年大齊境內良駒不多,而鹘國盛產悍馬寶駒,他想同鹘國大君交易,買些馬匹來。
不一定偏得買成年的馬匹,小的馬駒便足矣,價格也比成年的馬匹低上不少。
而且,他近幾年沒有打仗的心思,隻想讓大齊先安穩度過三年後的旱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