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倒也不大。三四桌的樣子,足夠需要請來的客人集體落座的。
這個包間裡面還有個小屋子。可以請客的主家在裡面放置一些香煙酒水之類的,備著一會兒開宴之後可以用。
柳筠德來了後,左看右看沒事做,客人也還沒來齊沒辦法開宴。他就溜達著往樓下去,四處逛逛消磨時間。
景恆去了外頭和大堂經理商量事情,比如等會兒的菜式之類。
他上大學的時候,得了閔教授和馮教授的照顧,和兩位老人家親的像是一家人似的。
所以今天來請客,他作為半個主人,就幫忙招呼客人以及把酒席辦得合適。
秦瑟落了單。
她有心想去看看外公,又想著外公肯定願意自己溜達著。
以前也是這個樣子。
外公外婆都是留過洋的人,性子獨立得很。大部分時候是老兩口一起行動,可是一旦落了單,他們就寧願自己獨處。不太和孩子們摻和一起。
所以這次外婆自己出去玩,外公卻來找自己消磨時間,對於秦瑟來說還真是難得。
她就考慮著要不要去裡間找馮嬌,看看缺什麼,也好幫忙去置辦一下。
秦瑟走到了裡間的門口,推了推門,發現沒有關緊。她就走了過去。
屋裡有點黑。
沒有窗戶,且沒開燈。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為過。
秦瑟跑到牆邊摸索著找開關,半天沒有找到。她正想著裡面肯定沒人,打算要撤回去的時候,卻聽屋裡最深處傳來了隱隱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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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馮嬌的聲音氣急敗壞:“你怎麼就做出這種事情來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男人叫冤枉著:“我就是隨便摸了摸牌而已,哪知道會輸那麼多。再說了。這其實也不是個大數目,隨便還了不就好了。”
秦瑟聽聞馮嬌在和人說話,她就沒有繼續再尋找開關,直接往後挪移退了出去。
馮嬌這邊,壓根沒有留意到秦瑟曾經來過這件事。
她正對著眼前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滿是失望地爭吵著。
“方慶喜。”馮嬌一字一字地咬牙氣道:“你這是賭博。賭博!你懂嗎!”
“我知道我知道。”方慶喜非常不耐煩地擺著手:“你就不能小聲點嗎。聲音那麼大,萬一把別人給找人來了,看到我們在吵這個。你們老馮家豈不是要丟臉?”
說罷,方慶喜嘿嘿一笑,壓低聲音對著馮嬌做了個數鈔票的動作:“你就給我一些吧。我還了那些錢再說。”
看著他這種仿佛地痞流氓一樣的模樣,馮嬌徹底絕望了。
她年輕的時候,那個年代都時興包辦婚姻。
結婚雙方都是親友做介紹人給介紹的。認識沒多久就步入婚姻殿堂。結婚生子後才算得上是開始談戀愛。
婚後才發現,日子過起來各不相同。
夫妻兩個有的性格合拍,有的壓根不合。甚至於有的三觀不相同,日日有矛盾衝突。小吵不斷,大吵總會出現。生活的十分壓抑。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閔教授和馮教授就非常地開明了。
當初馮嬌生氣父母沒有幫她一把留在A市的大醫院,心裡頭總悶著一股子火。
所以她在那個小縣城的醫院時,不知道是故意和父母賭氣,還是被方慶喜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給眯了眼。
總而言之,他們兩個人戀愛了。
旁人都說他們兩個人不合適。
馮嬌就特意跑到了A市和父母爭吵,信誓旦旦:“你們如果不同意我們結婚,我就自殺殉情!”
她是個急性子。看著爽快開朗,實際上很多時候會做出來衝動的事情。
在那個時代,閔教授和馮教授兩個人接受過高等教育,算是思想非常前衛,也非常開明的。
他們兩個人沒有多糾結,同意了孩子們的婚事。
隻不過,閔教授一直在勸說馮嬌。
“嬌嬌啊,你現在過的日子苦了點。但是你從小到大,哪一次委屈你了?基本上能夠順著你意思來的,我們都做到了。所以結婚這事,你也別太草率。認真想想,他合適不合適。”
當時的馮嬌鑽了牛角尖,非他不嫁:“我想好了!我就是要嫁給他!”
既然女兒都這麼說了,兩口子自然要支持。
其實結婚後沒多久,馮嬌就後悔了。
這個人什麼都不做,懶得很。如果不是被父母盯著學了點醫,因為天資聰穎而學得很不錯,就憑他這吊兒郎當遊手好闲的脾氣,也不至於一下子就能混個醫生當當。
馮嬌有苦難言。
方慶喜是那個小縣城的本地人。
父母這邊考慮著馮嬌和丈夫不好分開,所以這些年也都沒有特意地去給她辦理回來A市大醫院的諸多手續。
其實馮嬌剛開始沒有著急回來。
是方慶喜,一遍遍和她說,父母對她怎麼不好,怎麼疏遠她而和學生親近,她才開始對父母產生了怨氣。
如今。
馮嬌看著方慶喜為了錢而表現出的這近乎猥瑣的樣子,她幾乎絕望了。
“方慶喜。”馮嬌一字一字地說:“你看看你自己,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我怎麼了!”方慶喜怒喊道:“不過就是打打牌而已。看你把我想的!你這是做為妻子該有的表現嗎?不給錢,還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馮嬌氣極了,跑著就要往門口的方向衝過去。
身後,傳來了方慶喜咬牙切齒的聲音。
“沒有錢,沒有孩子。”方慶喜惡狠狠地說:“我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婆娘。”
馮嬌手都放在門把手上了。
聽聞這句話後,她猛地一頓,又不敢置信地回頭去看。
她萬萬沒想到方慶喜居然說出來這種話。
兩個人已經結婚很多年了,一直沒有小孩。
其實她一直覺得他們倆的感情還不錯。
畢竟是有了感情基礎後結婚的,和那些完全沒有感情,隻靠著介紹人介紹的婚姻完全不同。
所以,她主動和方慶喜商量著,要不然就以後還生不出來的話就領養一個。
方慶喜當時答應的非常爽快。
一直那麼多年過去了,她都還沒有孩子。前幾天的時候她和方慶喜也商量著,要不然等到來年領養一個小孩。
結果。
現實打臉的是,方慶喜覺得問題全都出在她這裡。
而她的主動與他商議,就成了她心虛的表現。
明明很多醫生同事都和她說,問題很可能出在了方慶喜那邊。因為醫院裡以前做尋常的身體檢查時,好像方慶喜的狀況有點不太好。
馮嬌是為了老公才沒有去一起做身體檢查的。為的是顧及他的面子。
現在他卻這樣子用惡毒的話語,一遍遍地在那邊詛咒著她。
馮嬌忍受不住這種言語和精神的折磨。
她一衝出了屋子後,就忍不住蹲在了牆角,捂著臉嗚嗚嗚地哭。
秦瑟正在廳裡亂轉悠呢。冷不防看到了衝出屋子的馮嬌。
馮嬌蹲在地上痛哭的樣子真的非常慘。
秦瑟想了想,走過去,蹲在了馮嬌的身邊,守著她。又拿出紙巾,不時地遞給她一張。
有時候心靈脆弱的時候,得到的安慰最為暖心。
馮嬌拿著紙巾一遍遍擦著眼淚,抽泣著和秦瑟抱怨:
“他其實對我一點都不好。”
“我瞎了眼才會嫁給他。”
“不就是孩子嗎?我都說了可以領養一個。”
“……早知道,當初我就留下那個孩子了。”
她一遍遍的重復說著。
秦瑟似懂非懂的聽著,不時地答應一聲。
這時候那扇門突然被踹開。
方慶喜一臉黑沉地站在門口,冷冷看著蹲在地上的馮嬌:“你哭夠了沒?丟臉不丟臉!給我站起來!”
馮嬌身子一扭,反而蹲的更實在了。
這時候開始有賓客進屋。
方慶喜氣急敗壞:“你給我起來!”說著又不耐煩地撥了撥頭發:“別提那個孩子了成不?我當時和你說,那個女人不想要孩子。問你要不要留下來。你不肯!現在你後悔了?後悔了?”
秦瑟聽得一臉懵。
他們倆留下什麼孩子啊?
馮嬌沒去搭理方慶喜,反而轉頭和秦瑟說:“你還記得,那天在我媽那兒,看到電視的時候咱們談的那些話吧?”
“記得。”
“當時那個孩子,我們本來想留下來的。隻是還沒來得及和那個姓魯的女人好好說說,她就走了。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丟掉。”
說到這兒,馮嬌也豁出去了,指著方慶喜和秦瑟道:“這個男人,自己生不出來孩子,倒是全都怨在了我頭上。現在,那個孩子,被他媽媽提早抱走了,我們都沒來得及和她說什麼。這種情況下,他都也能怪到我頭上來!”
馮嬌說著又捂著臉哭了兩聲。
秦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她想了想,還是先岔開話題,別讓這兩個人繼續爭吵了,就問:“那個女人姓魯?”
這次回答她的不是馮嬌,反而是方慶喜。
“對。她資料上寫的是魯,不過應該不是真名。”方慶喜說:“當時她說身份證丟了,找不到。我們就先按照她說的身份信息來登記的。”
秦瑟聽後嘆息著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方慶喜還在為了錢的事情而著急。
他掏出根煙,點燃,吸了一口:“如果讓我再見到那個姓魯的女人,我還能認出她來。哪天碰到了再問問好了。”
這話倒是出乎秦瑟的意料之外了。
她沒想到馮嬌都忘記了的那人的相貌,這個方慶喜倒是記得清楚。
秦瑟看看馮嬌,又看看方慶喜,突然覺得之前問起姜洪有關Sean——Fang的事情會不會有點過火了。當時的想法會不會太鑽牛角尖。
比如現在遇到了方慶喜,明明是姓方的,卻和方湛廷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天下姓方的千千萬。
她在Q-one不過是看到了Sean——Fang而已,隻知道這是個姓方的。哪裡可能那麼巧,正好就是方湛廷?
秦瑟哂然一笑,自嘲地搖搖頭。
有時候太敏感了不是好事。‘
她決定放下這個‘線索’。不再去管。
隻是現在的馮嬌還在哭泣,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好。
如果是平輩的人,她還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可是一個哭泣著的長輩,她不知道什麼樣的言辭更合適。
最關鍵的,這是人家兩口子吵架引起來的。
倘若說錯了話,到時候兩口子再和好,倒是她裡外不是人。
不怪她顧慮那麼多。
今天她在這兒,是人生地不熟。總是要謹慎一點的。
秦瑟考慮了下,終歸是不放心讓馮嬌繼續和方慶喜待在一起。
她覺得馮嬌人挺好的。而那個方慶喜,瞧著眼神渙散不像是什麼良善之輩。
下定決心後秦瑟扶了馮嬌起來,到旁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