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想。
時絨:“師尊最近事兒太多,我去了也抽不出空來見我,便免了我拜見,省得我在外頭空等。”
“唉?”牧丹青沉吟道,“道君從前都是不參與萬族聯盟之事的,現在如此繁忙,是要同行出海?”
時絨心往上一提。
當局者迷,她竟然才意識到這一點!
師尊不問俗事,隱世已久,先前就算在青雲學府,也隻拿著青雲侍的令牌團在她的院子裡,不在外走動,時絨便沒想那麼多。
師尊去修千機塔,她以為是能者多勞。
後來主動提出參加萬族初會,她想師尊是過來單純地幫她開一個家長會。
如今看來樁樁件件,都佐證他已重新入世。
不知為何,意識到這一點的時絨心裡微妙地心疼泛酸起來,半晌:“我不清楚,得空問問。”
……
月上中天,眨眼又是夜深。
“一大把年紀了,哭哭啼啼做什麼?”
嶽庭院內,白亦面無表情拉開門,要送走老淚縱橫的麒麟老祖嘉天逸:“氣運之子又非我家時絨一個,你自可找別家去。總不能說我家的徒兒看誰家可憐,誰家有剛需,就隨意許配過去吧?”
“我孫兒都要沒了,我怎麼能不哭!”嘉天逸死命賴在門口不肯走,拼命對滄明鏡使眼色:“這眼見還有半月就要登船了,這會子真找不到其他人啊!那牧丹青是個丹修,體格隻怕太弱了些,沒法同麒麟……孟知雪還是個小孩,更加不妥。”
嘉天逸自從知道時絨是白亦的徒兒之後,就預感到大大的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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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可以讓孩子們自然相處,水到渠成就好,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有這麼一座大山要翻!
嘉天逸怕私底下那些小安排被清慈道君知曉了,會覺得他們心眼多,沒誠意。
第一時間拉下一張老臉親自過來坦白,洽談提親,想要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子,結果一開口就被拒絕了回來。
嘉天逸左思右想,自家娃兒怎麼也不算太差吧,何至於清慈道君要如此不高興呢?
“我家嘉實雖然憨了些,不如你家姑娘靈慧機智。但體格好,性格也溫和,絕不會欺負人的!他還是火屬性天靈根,種種條件勉強、勉強也拿得出手吧?你好歹看他一眼,萬一合眼緣呢?或者有什麼不滿的,盡管提出來,咱們好商量。”再看一眼滄明鏡,“是吧院長?”
“……”滄明鏡眼觀鼻鼻觀心,忽略了嘉天逸給過來的眼色,杵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看盆栽,隻當沒聽見。
“合不合我的眼緣不重要,重要的是時絨喜不喜歡。”
白亦冷淡,“我沒覺著時絨對他有別的意思。嘉實為著平命格來求娶,說不欺負時絨我信,要說能多珍惜在意她卻不見得。”
“千機塔之變,嘉實和龍刑鳳禾三人主動攬下職責,力挽狂瀾,我知你家少君是個好孩子,也不忍他出事,但要為這點不忍搭上徒兒的一輩子,這不能夠。”
白亦難得對外人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卻字字句句不留餘地,“你要是真為著他好,還是趕緊從別處想轍吧。”
嘉天逸語塞:“我……”
砰!
在外德高望重,人人敬仰的麒麟老祖吃了個閉門羹。
悲從中來又無可奈何,抹著淚離開了。
……
室內靜默下來。
等人走後,滄明鏡終於撒開了那盆可憐的盆栽。
心裡越想越覺得嘉實這孩子可惜,看自家師弟說得那麼義正言辭,好像全無私心的樣子,忍不住也試探著道了一句:“其實……時絨說不準是肯的。”
“你不是說她怪花心的嗎?花心的好處就是她接納度高。她又心軟,萬一看那局勢緊迫,願意救人,自己答應——”
白亦回眸:“……”
滄·今天看上去命格外多的·明鏡尷尬一笑,瞬間止住了話頭。
再然後,堂堂青雲學府的院長也被掃地出門。
……
滄明鏡的一番言論,叫他連泡澡敷面膜的心情都沒了。
絨崽眼下追他追得緊,自然不會答應。可他如果久久沒給確切的回音表示,讓她逐漸無趣了,又同嘉實上了船,一去好幾年——
她是個圖新鮮的人,難保不會把持不住,心軟了……
白亦想到這,心裡的急切無人能體會。
鬱鬱地走出院落,坐在嶽庭湖邊,打算吹吹風,排解一二。
忽聞身旁岸邊水聲激蕩炸響。
月落湖心,一人冷不丁笑吟吟地從水裡鑽出來,激起水花四濺。
破碎的水滴之間,她的眉眼比星辰更亮,笑靨如花:“哇嘿!!”
冰冷的湖水濺落兩滴在他的面龐。
白亦瞳孔微微收縮,清晰地投射出她的影子來:“……”
……
時絨站在沒過她腰身的湖水之中,看他久久沒有動靜,撲騰了兩下水:“哈哈哈哈!師尊這是給嚇著了嗎?”
白亦抿了抿唇,所有的壞心情在她沒頭沒腦登場的那一剎那,煙消雲散。
伸手去拉她:“夜裡水涼,快上來。”
時絨握住了他伸來的那一隻手。
面上帶著情場老手的從容微笑,不進反退,用力一拉。
白亦紋絲不動:“?”
常常因為師尊過於嬌嬌而忘記他其實超強,根本不易推倒的時絨:“……”
感覺像拉住了一座山。
掌心那一剎傳來的沉甸甸的重量,毀了她好多推到師尊,湿身戲水的浪漫幻想。
白亦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想要幹什麼,再想配合跌進水裡也遲了。
看絨崽一臉切實的失落,心有不忍,嘗試提議道:“要不然你再拉我一次試試?”
時絨:“……”
倒也不用這樣強行配合我。
……
“師尊心情不好嗎?我方才來時,遠遠就看到你長籲短嘆的。”
時絨沒有立刻上岸,站在水中拉著他的手。
白亦默了會兒,沒答:“……”
時絨便明白了。
一入塵世煩擾多,接觸的人和事雜了,總有些什麼叫他煩心。
時絨右手舉高,將什麼揮灑地拋進湖裡,然後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刷刷——
白亦微微眯眼,隻見七、八道明亮的光束倏然從水底穿透上來,角度不同地斜向交織在時絨的身後。
在漆黑的夜幕與平靜湖水的映襯下,那幾道意味不明的光束,格外的顯眼。
時絨:“……”
對不起對不起,沒彩排過,舞臺走位沒卡好。
時絨迫不得已暫時松開白亦的手,往後挪了兩步,走到了燈光交織點中。
光芒一盛,她整個人從修辭意義上的白得發光,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在發光。
十裡八鄉開外,恐怕都能看到一個在夜幕之中突兀發光的小姑娘。
白亦被那白光晃得噗嗤笑出聲:“耍什麼寶?”
時絨嘻嘻哈哈給他比心,“給您唱個曲兒,讓您開心開心~”
白亦:“?”
……
時絨清了清嗓子,再一個響指。
BGM聲慢悠悠響起——《勇氣》梁靜茹。
若有後世之人在,必然會被這一場面沙雕,土尬得手腳蜷縮。
但白亦是個深居簡出的,沒見過那些得人心的髒套路,愣是在她開口說要逗他開心的一瞬間,就被感動得捂住了嘴。
白亦:看絨崽多在意我!
天色太暗,時絨站在光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自顧自開口吟唱:“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麼說我不理,隻要你也一樣的肯定~”
白亦從沒聽她唱過歌,隻偶爾聽她哼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調兒片段。
他向來覺著時絨的嗓音生得格外地好,不至於過分甜膩,也不會太清冷。
什麼調兒從她嘴裡唱出來,無需太多技巧,總歸都是好聽的。
……
時絨也不是正經嚴肅地幹唱。
而是明顯像在耍寶逗他開心一般,一邊搖頭晃腦,還一邊配著歌詞帶上些花裡胡哨的動作,衝著他直笑。
那含著笑意的尾調,有種娓娓道來的甜意,一絲一縷地沁進他心裡。
讓白亦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覺著可愛得要命。
“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如果我的堅強任性,會不小心傷害了你,你能不能溫柔提醒,我雖然心太急,更害怕錯過你。”
歌是精心挑選過的,在逗師尊開心的同時,夾帶了些告白的私貨,不曉得他能不能聽進去。
……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時絨唱到最後一句,從她精心布置的“舞臺”走了出來。
順勢拉起了白亦的手,“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裡,你的真心。”
唱完,大大方方地在他的手背上mua了一口。
厚顏無恥地問他,“師尊開心些了嗎?”
白亦感動的情緒四溢,忘了同她計較親手的事兒:“……嗯,開心。”
時絨發自內心:我師尊真好哄,真的。
……
負責舞臺效果的“手電筒”功成身退,被時絨一一從水底收了回來,免得汙染環境。
抬腳邁步上岸。
咻咻——
吸飽了水的裙子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水流如注,連綿不絕地落在木板地上,發出不可忽視的聲響,像極了那個什麼。
白亦:“……”
時絨:“……”
好在對著師尊,她並不覺著太尷尬。
一把抱起沉甸甸的裙子,大大咧咧在人身邊坐下,就開始擰裙擺。
一邊擰,一邊隨口問道:“出海的遠洋船說是快要造好了,這次出海,師尊會去嗎?”
白亦也坐過來幫她擰裙擺,低聲:“應該不會。”
“啊?”
時絨沒想到會得到否定的回答,驚詫:“為什麼?”
“有龍族和麒麟族的大乘期坐鎮,應該足以保障你們在海上時的安全。”
白亦沉吟半晌,幫她解開被水打湿的發髻,如實道,“而且我最近境界有些不穩,需要靜修,還不知道能不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