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絨一同下來的隊友隻有權音,
她是正經下來辦事的,要去跑趟碼頭。
丹修家裡都有錢,反過來說,也隻有家裡有錢才能養得起丹修。
權音家裡就是做水運的,且規模不小,東海之濱的碼頭上停著的,幾乎一半都是她家的船。
船行的管事見她們到了,一口一個三小姐,招待極盡熱情周到。
不多時,又將準備好的賬本冊子都交給了她,直說是大老爺吩咐的。
青雲會剛結束,權音甚至還沒來得及回雲隱,就被趁勢安排著來接手東海之濱的船行。
其中所涉及到的權利變更與爭鬥,不難想象。
一登青雲,平步青雲。
時絨沒想多打聽,老老實實陪著看了會兒船,突然想起來問:“我聽說尋常的商船或是漁船都不讓靠近遠海?更不能過鮫人群島吧?”
“是有這麼一說。”
權音從管事的手上接過賬本,興致寥寥地翻看了幾頁,“遠海太危險,普通人闖進去就是十死無生,所以各船行都有這規矩。”
時絨想起自己在鮫人群島上看到的那艘船,制式樣貌都與眼前的商船不太一樣。
雖然隻是一晃眼,但她不至於真的是眼花吧?
“那若不是這樣的商船漁船呢?我好像在遠海看見過一艘船……”
“你看見過?不是商船漁船出海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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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絨聳肩:“所以才覺得奇怪嘛。”
權音一拍手:“哦,對了!我還知道一種!”
在櫃臺下頭的抽屜裡翻出本繪本來,指給她:“戰船。”
“戰船?”
“我家從前做過這樣的生意,幫著造了十艘戰船。我也是奇怪,中州大陸無內海,就算有寬些的湖泊河流,養配置這麼高的戰船,用途受限,性價比太低。若說是給沿海的城鎮,沿海多為普通漁民散修聚集之所,又無大門派坐落,哪裡供奉得起?不過那時候我在族裡的權限一般,探聽不到背後的買家。”
時絨看了一眼繪本,果真與她在鮫人群島上見到的那艘一模一樣。指尖在上敲了敲,難道這批戰船都送往外海了?
如此一來,有船返航,順理成章,隻是不知道他們會帶來什麼消息。
“你們造船的時候是多久之前?”
“得有個四五年了。”
時絨點點頭,松了口氣。
是自家造的船回來了,怎麼說都比是外來的船闖進來的好。等回山知會師尊一句,還能早作應對。
……
逛到天黑,時絨才偷偷溜回四人小隊的小行舟,翻窗進的自個屋。
驀然回首,但見屋子正中坐著一人,雪衣墨發,在如洗月光之下,飄然若仙,恍如虛幻。
白亦施施然沏完杯中茶:“回來啦?”
熟悉的幽怨腔調,一瞬將她從目睹仙人臨世的飄渺虛幻之境,拉回了現實。
時絨摸摸鼻子,湊到他面前去坐下,嬉皮笑臉:“嘿,我那不是出去躲人嘛,哪裡知道師尊在等我?”
“師尊怎麼不點燈?屋子裡這麼暗,不費眼睛嗎?”
時絨說罷,殷勤地伸手想去把火給點上,叫白亦給攔了,“我來沒同他們說,省得麻煩,就這麼著吧。”
時絨想到這兩日自己的經歷,深有同感:太有名了,確實不方便。
“哦哦,也行。”
就是自己同師尊偷偷摸摸地縮在房間裡,連燈都不點,好像也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
在外頭逛了一日市集,時絨愣覺得比行軍還累。
但沒想找個床躺下歇息,而是尋了個抱枕抱在懷裡,支著些腰。還是坐在地毯上,白亦的身邊:“師尊不是說先回雲隱仙府了,怎麼又折回來了?”
白亦遞了杯茶給她:“我是去問你身世的,有了結果,自然先來尋你。”
時絨:“!!”
這加起來沒有兩日的光景,他都在雲隱仙府和離陽走了個來回,還把事兒給辦了。
效率可真是高哇!
時絨正想誇人,眼珠子一轉。
嘻嘻哈哈地湊近了些,靠在白亦沏茶的矮桌之上。
白亦:“?”
便見她賊兮兮地向他伸出一根大拇指來:“師尊牛哇牛哇!”
那根白白嫩嫩的大拇指,還隨著言語一起翹了翹。
白亦:“……?”
第39章
這套操作是她從書裡復盤看來的。
聽說那時師尊直呼可愛, 她就想試試這事兒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是屬於筆者的藝術加工。
窗邊灑落的月光清幽,
白亦簡直被萌得心跳驟停。
但身為師尊的驕傲與自持讓他挺住了, 眸光頓了頓, 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內心越動蕩,表面越淡定地垂眸喝了口水:“……嗯,我也這麼覺得。”
他這個反應可太微妙了。
時絨不依不饒地追過去看他的臉,上半身幾乎全趴在矮桌上, 盯了好一會兒。
偏頭衝他直笑, 稀奇道:“師尊怎麼不拿正眼瞧我?你從前可不這樣的,是我這回誇人的方式不對麼?”
白亦:“……”
她這樣式,簡直像個要調戲人的流氓。
弄得他心上心下的, 眼皮狂跳。
眼見她蹬鼻子上臉,越靠越近,
一指戳在逆徒的額心, 讓她的笑臉離自己遠一點。
繃著臉皮, 直視著她道:“我怎麼沒看你了?那是因為你湊得太近, 我若要看著你,豈不成了鬥雞眼?”
時絨不甘心地撇撇嘴:“……”
她發覺師尊關鍵時候還挺能端的。
若不是通過他意外地指尖觸碰, 感覺到他的體溫上升, 心跳加速。她還真以為自家師尊已經超凡入聖, 心如槁木了呢,整個一面無波瀾還振振有詞的。
難怪這麼多年下來, 這世上除她以外, 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時絨嘆息著從桌上直起身, 無不感慨地在想:覺得自家徒兒可愛直說不就好了麼?何至於要躲躲藏藏的呢?
也許這就是深沉內涵的年上男人的通病:
——無法輕易對著本人言說出口愛吧。
“好吧好吧, 我離遠些。”
時絨體貼地給他老人家遞了個臺階, 笑嘻嘻地給他奉茶,“師尊還是說說回雲隱仙府得了什麼新消息?”
白亦接連喝了好幾口水,稍作平復才應:“嗯……一個地址。”
……
時絨當年入雲隱仙府,是因一位在外辦事的外門管事,劉澄。
劉澄在機緣巧合之下,於山林一小村莊之中遇見了一個孤女,一眼看出她身負靈根,心存善意,遂將人帶回了雲隱仙府。
如此一口氣說完的身世,聽上去平平無奇。
除了她與原身的命格不知理由地攪合在一起,這一點難以解釋以外。
而她倆唯一有過接觸的地方,是十年前的那個小山村,要查隻能從這裡入手。
白亦便是弄來了那小山村的地址:三陽山。
正巧,這三陽山就在東海之濱,離陽城外。
白亦方連夜又趕了回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嗯?”
白亦:“你進入浮華山後不久,那位救下你的劉管事便意外死亡了。
時絨一驚:“啊?”
白亦:“我去查過,那位劉管事是來兮峰支脈下的一個小世族出身,資質一般,被同族長輩舉薦才做上的外門小管事。為人甚是和善,時不時地會帶些命苦的孩子回雲隱。他一切的行動順理成章,所以當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死,有可能是真的意外,也有可能……”
時絨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若原身的身份真有什麼貓膩,那時候原身年紀尚小,若唯一知曉她出身的人沒了,很多事情便可以悄無聲息地被掩埋掉,從此無從查證。
“所幸你成了我的嫡傳弟子,素仁擔憂外族之人會惡意針對,第一時間將你的信息封存了起來,禁止外傳,這才保存下來一點痕跡,留下了這個地名。”
以異常的命格反推,
如此越是查不到痕跡,覺著普通的,就越有可能有問題。
事情才過了十年,時絨原身是孤女,當年一個人在這小山村裡頭,難免引人注目。
找個老人問一問,或許還有人記得。
……
這會兒夜已深,住在山裡的獵戶都睡得早。他們無意擾人清夢,決定明日清晨再上山。
左右從雲隱仙府的行舟御劍往返三陽山隻需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時絨看月上中天,時候不早,
自然地起身,去給他鋪床:“師尊睡吧,我夜裡打坐就好。”
修行者中沒幾個同白亦一樣,夜夜都要睡美容覺的。
這也許就是大佬的任性吧。
“給我鋪的?”白亦有些意外。
喜出望外地走過去,摸了摸床上的枕頭,感動得連誇帶贊:“瞧這枕頭,擺得多齊整!有個徒兒在身邊,可就是好呢~”
時絨:“……”
倒也不必如此硬誇。
最可怕的是,時絨細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說這話不帶嘲諷,乃是真心實意這麼覺得的。
弄得她驟然的心酸慚愧。
師尊大概是帶著個沒良心的不孝徒兒久了,忽然有了略好一些的待遇,便覺受寵若驚。
這可真是……
……
恰好他就坐在她的身邊,
出於某種補償的心理,時絨伸出手,主動要幫師尊解開冠發。
手指剛觸碰上他的玉冠,白亦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
時絨呆了呆:“?怎麼?我是想幫你解一下發冠,給你梳一下頭,這樣睡起來舒服些。”
白亦眨了兩下眼:“……沒什麼。”
隨後轉回頭去,頓了頓,又往她這邊挪近了小兩寸,意味再明顯不過:來吧來吧~
背影裡都透著一股子愉悅。
時絨有些莫名,
不曉得他突然之間高興個什麼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