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復沒答,探究地看著遼王。
霍維章忍不住吼他:“王爺讓你回去,你沒聽見?”
沈復看他一眼,忽的笑了,直視遼王道:“如王爺所言,皇上偏信小人冤殺忠良,朝野庸臣奸臣當道隻顧以權謀私罔顧江山社稷,下官若回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周皇族自相殘殺,百姓無辜受累,外敵幸災樂禍,那不如留在王爺身邊,為王爺出謀劃策,盡早結束這場徵戰,以還天下太平。”
遼王眯了下眼睛。
霍維章直接站了起來,指著沈復冷笑:“書生好生猖狂,看你手無縛雞之力,憑何揚言你能助王爺一臂之力?”
沈復笑,不急不緩地從懷中取出一封奏折,朝遼王道:“王爺文能治國武能安.邦,下官遠在朝廷,早有報效英主之心,這是下官為您獻的第一計,請王爺過目。若王爺覺得不可取,下官即刻離開,回京等候朝廷發落。”
遼王半信半疑,接過內侍遞上來的奏折,展開,就見上面隻寫了簡短的幾行字:守城費兵費糧,今日得明日失,徒耗時耳,大軍當一鼓作氣直殺京城,待王爺登基,天下盡收囊中。
那字清風傲骨,字字珠璣!
“好!雲亭真乃天賜本王神兵也!”遼王放下折子,大步走到沈復面前,執著沈復手激動地道。良將難求,好的謀士亦如鳳毛麟角,遼王斷定,剛剛沈復在奏折中陳述的計策,能為他省下無數將士性命。
沈復卻暗暗心驚。他在京城,已經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也算是年輕有為,然新帝年少輕狂,眼中隻有幾位內閣重臣、六部尚書,從未把他們這些五品官放在眼裡,或許看到他也叫不出他的名字,而遼王遠在千裡之外,竟能叫出他的字!
震驚過後,看著龍章鳳姿的遼王,沈復更加確定自己跟對了人。
“謝王爺信任,臣必定鞠躬盡瘁,助王爺早日成就大業。”沈復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正式認主。
遼王笑著扶起他,端詳沈復片刻,遼王忽而皺眉,關懷道:“雲亭投奔本王,家中父母妻小且安頓好了?”
此話一出,蕭震抬眼望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沈復。
沈復坦然道:“臣父母早已過世,臣妻體弱,去年年初病逝,也不曾為臣留下子嗣,故臣現在孑身一人,了無牽掛,可隨心所欲也。”
蕭震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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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王拍拍沈復肩膀,意味深長道:“雲亭安心為本王做事,將來事成,本王送你一如花美眷。”
沈復隻當這是客套,笑著拜謝。
蕭震臉卻一黑,忍不住盯了遼王幾眼。
遼王還能察覺不到他直刺刺的小眼神?沈復下去休息後,遼王單獨留下蕭震,笑著道:“沈復與阿徹是什麼關系,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蕭震肅容道:“臣知道,但他當年背信棄義有負蘇氏,蘇氏未必願意再嫁,阿徹也說過他隻認馮實一個父親,此乃他們娘倆的家事,還請王爺莫要插手。”
一個將軍敢這麼對主子說話,整個軍營,恐怕就蕭震一個。
可遼王重才,且蕭震性情剛正,雖然偶爾說話氣人,但這樣的臣子心裡有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用起來反而放心,因此遼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喜歡蕭震的坦誠,頷首道:“將軍言之有理,你放心,本王也沒那麼闲,功成之日,本王會安排沈復見阿徹一面,能不能認出兒子挽回妻小,就看他自己的了。”
蕭震心想,見也不給姓沈的見!
但遼王已經讓步,蕭震再傻,也不會連續要求遼王。
遼王還要重新考慮作戰計劃,擺擺手,讓蕭震先下去。
蕭震一回自己的營帳,霍維章就拎著一壇酒過來了,毫不掩飾地表示自己對沈復的不滿:“小白臉一個,隻會阿諛奉承,王爺怎麼就倚重他了?”
蕭震從未聽霍維章說話如此順耳過,端起酒碗先一氣喝空,冷笑道:“王爺現在倚重他,能不能倚重一輩子,也看他有沒有真本事!”
兩個帶兵打仗的將軍,都看不上文弱書生。
然而沈復卻一路為遼王出謀劃策,之前遼王耗時四個月出了山海關又退了回來,徒勞一場,得了沈復,短短半年,遼王便以破竹之勢,順順利利地衝到了長江北岸,與大周都城金陵隻有一江之隔!
而到了此時,沈復早已成為遼王身邊的第一謀臣,可以說,如果遼王前一刻還在勃然大怒,隻要沈復一來,遼王立即變得喜笑顏開,足見遼王對沈復的倚重。
蕭震、霍維章面面相覷,既不服氣,又不得不服,誰讓小白臉的計策都他媽的賊管用?
不過,朝廷仍然還有五十萬大軍護衛京師,關鍵時刻,惠文帝派壽寧長公主的驸馬郭耀統領大軍,早早陳兵於長江北岸,以抗遼王之師。
遼王不想動手,因為一旦交手,必會兩敗俱傷。
他先騎馬,出列與郭耀套近乎,喊郭耀妹婿。
郭耀一句話給他頂了回來:“叛國之賊,休要與我攀親!”
當著兩軍的面被驸馬辱.罵,遼王險些氣死!
沈復獻策道:“王爺,郭耀在外英勇,回府卻十分畏懼壽寧長公主,王爺不妨先派人去勸降長公主。”
遼王怒中生喜,拍腿贊道:“對啊,本王怎麼沒想到這個!”
當年他離京就藩,五歲的壽寧長公主曾抱著他脖子哇哇哭,兄妹情誼頗深,壽寧應該記得吧?
遼王立即修書一封,情深意切地送去了壽寧長公主那邊。
壽寧長公主並不是京城唯一的公主,惠文帝有個親姐姐福清長公主,仗著有惠文帝撐腰,平時作威作福,常常不把壽寧等公主看在眼裡,壽寧長公主積怨已久,今日收到遼王親筆書信,一口一個“吾妹”,親昵非常,壽寧長公主突然發現了報復福清長公主的機會!
遼王大軍就在長江北岸虎視眈眈,朝廷處於劣勢,如果她勸服驸馬倒戈,惠文帝就徹底玩完了,惠文帝一倒,福清長公主也得跟著倒,她壽寧長公主卻有恩於遼王,遼王登基後,哪個公主還能比得過她?
壽寧長公主越想越覺得劃算,這就收拾東西,悄悄地帶著一雙兒女離開京城,跨江去見丈夫。
驸馬郭耀起先不肯倒戈,壽寧長公主便拉著一雙兒女哭哭啼啼要尋死,郭耀對壽寧長公主怕比愛多,卻舍不得一雙兒女哭,無奈之下,真的降了。
壽寧長公主歡歡喜喜地與遼王敘舊去了。
皇宮的惠文帝見大勢已去,當夜一把火燒了寢宮,自焚而亡。
惠文帝一死,驸馬郭耀內心煎熬,愧疚悔恨,不久也自盡謝罪。
壽寧長公主哭了一頓,不過,新帝遼王登基後賜下來的賞賜,迅速地撫平了她的喪夫之痛。
正德帝,也就是順利登基的遼王,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震懾朝廷,當大局穩定下來,正德帝連續下了幾道旨意。
首先,正德帝封遼王妃為皇後,即刻派人去接皇後、大皇子、三皇子來京。二皇子始終跟著他行軍討伐,如今就在京城待著。
其次,正德帝大封功臣,蕭震、霍維章、柴雄、張進都賜了侯爺爵位,文臣中,沈復破格提拔為內閣首輔。
剩下的,都是一些安撫官民的政令。
武英侯蕭震並不關心那些,他隻在意即將隨皇後一起抵達京城的蘇錦母子,隻在意,蘇錦對沈復的態度。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已無,這章是一早起來現寫的,大家久等!
劇情太快,你們還好否?
☆、第44章
新後一行人六月從遼東的鳳陽出發, 八月底才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金陵城下。
皇後、妃嫔、皇子們的座駕在前, 官員及其家眷的馬車在後。
蘇錦算不上正經的官太太, 但阿徹是三皇子周元昉的伴讀,遼王妃特邀蘇錦一家三口隨行。
車隊尾巴的一輛馬車中,蘇錦悄悄挑開一角窗簾, 好滿足女兒的好奇心,就那麼一條窄窄的縫隙, 五歲的阿滿湊在底下看,蘇錦下巴挨著女兒腦袋, 陪女兒一起看。她出生在揚州, 老家距離金陵隻有兩百多裡地,坐驢車五六日便能抵達,所以到了金陵,對於蘇錦而言,就跟回家了差不多。
江南空氣湿潤,微風拂面, 不冷不熱的,舒服極了。
“娘, 幹爹在哪兒?”阿滿找了一圈沒看到幹爹,巴巴地問。
蘇錦笑道:“幹爹在前面呢,下午咱們就能看見他了。”
皇後駕到, 皇上攜百官出城相迎,蕭震現在貴為武英侯,肯定也來了。
想到這裡, 蘇錦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遼王成事之前,她日夜心驚膽戰,怕遼王敗怕蕭震死,長達一年的煎熬,當南方終於傳來遼王登基蕭震封侯的喜訊,蘇錦就像突然間卸去了萬鈞的包袱,高興地想要飛起來!
她喜歡蕭震,是因蕭震曾救她於危難,因蕭震正直可靠,沒想過圖蕭震什麼,但現在蕭震一躍成了侯爺,成了朝廷深受新帝倚重的大將軍,蘇錦當然跟著高興啊,隻等蕭震娶她過門,她蘇錦就是尊貴的侯夫人了!
得知蕭震也喜歡她時,蘇錦就把蕭震看成自家男人了,男人有出息,她引以為榮!
抱住女兒,蘇錦狠狠地親了一口。
阿滿嘿嘿笑,歪頭找哥哥。
阿徹坐在母親另一側,十歲的小少年,個子長高了,眉眼越來越俊了,眼中也越發沉靜從容。
女兒可愛,兒子懂事,蘇錦一手樓一個,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哪怕車隊走得比烏龜還慢……
儀仗前方,正德帝終於見到了他想念許久的家人。
皇後領著大皇子、三皇子最先拜見新帝,其他妃嫔按照位次高低排在後面。
男人建功立業,既為自己,也為家眷,正德帝如願坐上了龍椅,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好好與家人分享他的成功與喜悅。親手扶起他端莊的皇後,正德帝笑道:“舟車勞頓,皇後辛苦了。”
帝王眼中是由衷的喜悅,但皇後知道,這位皇帝並不是高興見到妻子了,而是高興終於可以向妻子彰顯他的權勢與榮耀。念頭一閃而過,皇後仰頭望著她的皇帝丈夫,恰好地流露出一個妻子的欽佩與滿足,仿佛他就是她的天。
正德帝笑容愈深,關懷了皇後,他繼續與兩個皇子敘舊。
大皇子周元謹二十二歲了,模樣沒有太大變化,依然溫雅如玉,正德帝拍拍長子肩膀,誇贊道:“元謹替朕鎮守遼東,這一年遼東風調雨順,邊疆太平,有功。”說完,正德帝又想,是時候為老大、老二選位賢妻了。
周元謹謙遜道:“兒臣年幼,遇事全靠母後提點,兒臣隻是按照母後安排行事,不敢邀功。”
正德帝看向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