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蘇錦牽著女兒過來,蕭震哄阿滿去廚房看看都做了哪些菜,阿滿傻乎乎地上了當,開心地領著秋菊去替幹爹辦事。阿滿一走,蕭震立即看向對面低頭神傷的蘇錦,壓低聲音問:“何人告訴弟妹,我把你當包袱?”
蘇錦還是不說,從袖中摸出帕子,默默地擦拭眼角。
蕭震:……
她這樣,蕭震比被她指著鼻子罵還難受,笨拙地勸她:“弟妹別這樣,有什麼苦楚,你說出來便是,如果蕭某哪裡做的不對,害弟妹難過,蕭某自己責罰自己。”
蘇錦肩膀抖得更厲害了,突然離開座椅,逃避般跑進了側室。
蕭震噌地起身,但目光掠過敞開的堂屋門,他又頓住了。跟她進去,就成了孤男孤女共處一室。
蕭震左右為難,就在此時,裡面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抽搭。
蕭震心一顫,再也顧不得其他,大步朝側室走去。
他挑開門簾,一隻腳還停在外面,有什麼突然撲到了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蕭震心神巨震,怕被人看見,他本能地先把另一條腿也跨進來,門簾擋嚴實了,蕭震才結巴地道:“弟妹,你,你這是何意?”
蘇錦不語,隻狠狠地抱著她的漢子,她看中的漢子!
她比他矮了一頭多,腦頂勉強到他肩膀,這樣抱著,她的臉恰好埋在他胸口,呼吸的溫熱氣息透過衣衫淺淺地吹進來,吹得蕭震心慌意亂,更讓蕭震無措的是,她在試圖抱得更緊,小手一用力,來自她胸前的壓迫便明顯起來。
蕭震又想到了她愛做的大包子……
“弟妹……”他不得已扶住她肩膀,想把人推開。
蘇錦就在他發力前開口,低聲泣道:“大人口口聲聲質問我,其實你比誰心裡都清楚,我的心病為何而來。”
蕭震頓時忘了推她,他怎麼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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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繼續自嘲地道:“那日大人在火中救了我,大人將我壓.在地上寧可自己被踩也要護著我時,我的心就是大人的了,後來每多見大人一次,我對大人的傾慕就越深一分,那晚我小心翼翼地試探,誤以為大人不嫌棄我這樣的寡婦,鬥膽問大人想不想娶我,大人卻搪塞了過去,分明是心裡沒我,那我還有何臉面與大人相處?冒然搬走,我怕外面的人猜忌大人,既然搬不了,不如一日日憔悴下去,早些病死得了,省著待在這裡叫大人想趕又怕失了道義,像個沒用的包袱……”
說到此處,她低低地抽泣起來。
她在哭,蕭震卻全身發熱,原來那晚她不是諷刺也不是說氣話,她居然真的喜歡他!喜歡他,所以抱得這麼緊!
如果還有懷疑,還有不敢相信,也在她緊緊的摟抱與哀怨的啜泣聲中消失了。
蕭震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可狂喜過後,蕭震的心裡卻仿佛真的壓下一座山重的包袱來。蘇錦喜歡他,他也喜歡蘇錦,可蘇錦是馮實的遺孀,他曾經向臨終前的馮實承諾會照顧蘇錦娘仨,也曾向彰城的百姓發誓會照顧弟妹一家,現在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但若娶她,他怎麼對得起為了救他而死的好兄弟?
既然不能娶,就不該讓她知道,免得她一輩子都惦記著,不肯改嫁旁人。
蕭震閉上眼睛,天底下的英雄好漢多不勝數,她總會遇到更好的,一個能堂堂正正娶她的英雄。
“弟妹多慮了,我從未想過要趕走你,弟妹對我也非有情,隻是因為我救了你的命,弟妹過於感激,才誤以為那是喜歡。弟妹放心,那晚的話蕭某早就忘記了,弟妹也不必胡思亂想,以後我在外打拼,弟妹繼續為我打理內宅,咱們還是和和氣氣的一家人。”看著她身後,蕭震盡量放輕松地道。
☆、第40章
蘇錦一直以自己的美貌為傲, 太多的男人垂涎過她, 所以看中蕭震後, 蘇錦自覺勝券在握。
但一次兩次,蕭震都不肯正眼瞧她,如今她都主動投懷送抱了, 蕭震還提什麼要與她當家人。
蘇錦才不想以弟妹的身份做他家人,她隻想當蕭震的女人!
“我對大人一片真心, 大人當真對我無意?”
松開蕭震窄.瘦有力的腰,蘇錦退後兩步, 仰起頭, 望著他的眼睛問。這一刻,蘇錦沒再裝憔悴,沒再裝病重,她隻是認真地看著蕭震,她隻是單純地想知道,蕭震對她到底有情還是無情。
小婦人澄澈似水的眼睛, 看得蕭震心底如泡黃連,處處發苦。隻一眼, 他便垂眸,面無表情道:“我對弟妹隻有敬重,還望弟妹今後莫再, 這樣。”
說完,蕭震肅容轉身,退回堂屋。
蘇錦怔怔的, 面前被他放下的門簾,在輕輕地擺動,直至停穩。
她看中的漢子不喜歡她,她的美貌、身段他都看不上,天天繃著一張死人臉,還叫她別再糾纏!
生平第一次,蘇錦嘗到了自作多情的滋味兒,以前隻有癩蛤.蟆在她面前丟人,今日,她成了蕭震眼中的母蛤.蟆!也是,天底下的美人又不是就她一個,人家蕭統領有官有貌,有的是年輕貌美的清白閨秀搶著嫁他,蕭震為何要娶一個別人睡過的破鞋?
蘇錦從來沒覺得如此難堪過,前陣子包括今日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場笑話。
躲在簾後,蘇錦無聲苦笑。
院子裡女兒去而復返,蘇錦深深吸氣,挑簾而出,沒看主位上的魁梧男人,她直奔堂屋門口。
“娘。”阿滿甜甜地喊。
蘇錦背對裡面站著,溫柔地對女兒道:“娘不太舒服,先回後院了,阿滿陪幹爹吃飯。”
阿滿一聽,頓時掙脫秋菊的手跑過來,要跟娘親一起走。
蘇錦看著抱著她腿的小棉袄似的女兒,忽然覺得,有兒有女,她在乎一個蕭震做什麼?蕭震眼光高看不上她,她蘇錦也不是隻能嫁他一個傻漢子,外面好男人有的是,自有喜歡她喜歡到把她當寶貝疼的!
“走吧。”蘇錦牽著女兒,昂首挺胸,有說有笑地走了。
蕭震木然地看著門口,過了會兒,劉嬸領著丫鬟端著一桌好菜過來,卻見偌大的堂屋,隻孤零零坐著一個面如冷霜的男人。
過了幾日,蕭震的胳膊徹底痊愈,遼王仍然不見客,蕭震每日盡忠職守地操練那三千王府家兵,早出晚歸。
蘇錦默默地盼著兒子。上個月遼王遇刺回府後,王府戒備森嚴,不知有什麼規矩,反正阿徹就一直沒回來了。等著等著,十月底,蘇錦正在看賬本,阿徹終於回家了,世子周元昉也跟了過來。
蘇錦還是有點畏懼冷臉的周元昉,但隨著三個孩子越來越親近,蘇錦更多的,是把周元昉看成自家孩子們的一個身份尊貴必須小心伺候的玩伴。
“王爺最近可好?”行過禮,蘇錦關心地問。
周元昉背著小手,抿唇不答。
蘇錦訕訕的,心裡暗罵周元昉臭小子。
阿徹人在王府,知道遼王病重是大事,除了王妃與三位公子,等闲人不許去探望,世子不提病情,應該也是避諱什麼,而非刻意忽視母親。
“娘,我請世子去我那邊坐坐。”阿徹替母親解圍道。
蘇錦也知道周元昉過來主要是為了找阿滿玩,點點頭。
三個孩子手牽手走了,玩到黃昏,周元昉回王府去了。
晚上阿徹、阿滿陪蕭震用飯,阿滿小傻蛋什麼也不懂,阿徹坐在蕭震左下首,看看仿佛消瘦很多的蕭統領,再看看對面屬於母親的空蕩蕩的座椅,他心生疑惑。自從他成了世子伴讀,一個月隻能回家三次,每次他回家,母親都會來前院,飯間對他噓寒問暖,這次母親為何避開了?
飯畢,阿徹送妹妹去後院。
蘇錦先哄女兒睡覺,阿徹安靜地坐在旁邊,阿滿一會兒瞅瞅娘親一會兒瞅瞅哥哥,特別開心,撒撒嬌就笑著睡著了。蘇錦替女兒掩掩被子,叮囑秋菊精心照看,這才牽著兒子去了她的房間。冬日天寒,蘇錦今晚是準備與兒子長談的,所以提前替兒子鋪了一床棉被,還是鋪在最熱乎的炕頭。
燭光昏黃,親手為他擦腳的母親溫柔美麗。
阿徹瞅瞅炕頭的被子,認真道:“娘,我長大了,以後我自己洗腳,我睡外面。”
蘇錦看看兒子,笑著拍了拍兒子白白淨淨的腳丫:“這就叫長大了?等你娶了媳婦再說吧。”
阿徹臉紅了,母親就是喜歡開玩笑。
洗完腳,夏竹端著洗腳水出去了,蘇錦關上門,跟兒子一起爬進被窩,娘倆臉對臉躺著。
阿徹先開口:“娘,你有心事?”
蘇錦愣了愣,對上兒子沉靜的桃花眼,蘇錦索性承認道:“是啊,娘想改嫁,再給你們兄妹倆找個後爹,又怕你不同意。”
阿徹再少年老成,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蘇錦苦笑,拍拍自己的枕頭道:“以前有你爹陪娘,晚上倆人說說話啊,說著說著就睡著了,現在你爹走了三年多,夜裡娘一個人孤零零的,想聊天都沒人應,娘特別孤單。阿徹,娘才二十出頭,以後說不定要活到七老八十……”
“娘一定能長命百歲!”阿徹急著道。
蘇錦失笑,隨即嘆道:“有人陪我一起老,活多久都有意思,沒人陪我,早點走或許是好事。”
“不許娘這麼說!”阿徹生氣了,聲音拔高,桃花眼裡浮現淚光。
蘇錦不敢再說了,連忙安慰兒子。
阿徹慢慢平靜下來。
蘇錦繼續問兒子:“阿徹願意娘改嫁嗎?其實娘就算嫁給別人,這輩子也會記著你爹,忘不了的。”那麼掏心掏肺對她好的,可能就馮實一個了。
阿徹隻想母親開心,疑惑問:“娘想嫁誰?”
蘇錦道:“你若同意,過兩天我就請媒婆幫娘留意點,等娘遇到合適的人選了,再讓你跟妹妹看看,你們倆都喜歡的,娘才嫁。”
阿徹點點頭:“我都聽娘的。”
兒子孝順,蘇錦忍不住傾過去親了小少年額頭一口,然後又低低地與兒子商量事情。
阿徹很吃驚,但,他都聽母親的。
翌日,阿徹重回王府,蕭震也去當差後,蘇錦去前院,吩咐徐文道:“鳳陽城最好的媒人是誰?你派人去請她過來吧,我要見她。”
徐文意外道:“太太找媒婆做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