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徹望著娘親,慢慢地低下了頭,他喜歡讀書。
蘇錦心疼地摟住兒子,柔聲道:“書生有好人也有壞人,將軍有保家衛國的忠臣,也有貪生怕死的窩囊廢,阿徹不能因為娘遇到個壞書生,就看天下所有書生不順眼。而且啊,你喜歡讀書,因為喜歡,所以能做好學問,將來做文官施展抱負有出息,學武的話,你未必是那塊兒料,萬一功夫不行,到了戰場也是被敵人打的命,到最後一事無成。”
將軍哪是那麼好當的,多少人都有去無回,無論出於阿徹的資質考慮還是為母之心,蘇錦都希望兒子讀書,走科舉之路。
阿徹眨眨眼睛,想到了齊知縣。
他想當斷案的官,當為民做主的官。
蘇錦笑,解釋道:“知縣是文官,得讀書才行。”
阿徹懂了,看看窗外,男娃皺起眉頭,不安道:“可我答應大人,要跟他習武。”
蘇錦還是笑:“娘去跟大人說。”
一刻鍾後,蘇錦主動求見蕭震。
蕭震料定她會來鬧,臉色嚴峻地來堂屋見客。
蘇錦規規矩矩地朝他行禮,垂眸道:“大人考慮周全,阿徹確實到了單獨住的年紀,民婦見識淺薄,一直疏忽了這點,勞大人費心了。”
蘇錦的言行,完全出乎了蕭震的預料。
短暫的錯愕後,蕭震咳了咳,落座道:“我是阿徹義父,教養他乃分內事,弟妹無需多禮。”
蘇錦道謝。
蕭震請她坐。
蘇錦沒坐,抬起眼簾,從容地直視他道:“大人,阿徹生父是個書生,當年他有負於我,阿徹知曉後,便對書生有了抵觸之心,但阿徹天資聰穎,好讀書,剛剛我問他究竟喜歡讀書還是習武,他說,他喜歡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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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晃晃提及阿徹生父,蕭震還當馮實把當日兩個男人的對話告訴蘇錦了,故現在聽了,也沒多想,肅容回道:“小孩子懂什麼?今日阿徹喜歡讀書,明日或許就會喜歡練武,我自會教導他,弟妹安心賣包子罷。”
蘇錦心中冷笑,這男人,真以為她會用兒子的前程與他鬥氣嗎?
小手放到肚子上,蘇錦淡然道:“隻要大人答應我兩件事,老二出生之前,我不會再去擺攤。”
視線自她小腹掃過,蕭震揚眉道:“弟妹且說。”
“第一,請大人許諾,孩子平安出生後,不再限制我出門做生意。”
這個,蕭震不太情願,看著地面道:“女人拋頭露面,終究不妥。”
蘇錦嗤了一聲,諷刺道:“若不是可以拋頭露面掙錢,我早被家人賣進窯子了。”
蕭震沉默,蘇錦的家世,馮實對他說過。
蘇錦繼續說第二樁:“大人傳授阿徹武藝,我感激不盡,隻是阿徹去學堂讀書後,應以學業為主,大人不能強迫他隻習武。”
這兩樣,是蘇錦的底線,如果蕭震不同意,蘇錦馬上帶阿徹離開,免得日後兩人爭吵不休。
蕭震從小婦人冷靜的眼中,讀懂了她的意思。
“好。”
作者有話要說: 蘇錦:鋼鐵男,我不跟你計較!
蕭大人:為何叫我鋼鐵男?
蘇錦:因為你比石頭還硬!
蕭大人漲紅臉:你如何得知?
蘇錦:……
哈哈哈,蕭大人腦補可豐富了!嗯,明天蘇錦蒸包子,大家喜歡男娃還是女娃?
☆、第16章
與蕭震達成約定後,蘇錦說到做到,乖乖地留在後宅養胎。
歸根結底,蕭震是太在乎馮實這個孩子了,蘇錦犯不著為了三個月的生意與他鬧矛盾。
阿徹搬去前院住了,大概是為了加深男娃對武官的熱情,蕭震每日都帶阿徹去軍營,親自教導男娃功夫。第一次給小孩子當師父,蕭震沒把握好輕重,阿徹又是個事事藏在心裡的孩子,再苦再累都硬撐著,回家後也不跟娘親告狀,直到病倒,早上沒能起來。
蕭震、蘇錦都很擔心,請來郎中,才知道男娃不堪重負,透支了體力。
看著被窩裡兒子蒼白的臉蛋,蘇錦心疼壞了。
蕭震很自責,愧疚道:“是我教導無方,還請弟妹恕罪。”
如果是自家男人,蘇錦早就給蕭震一頓臭罵了,但與外人相處,不能率性而為。
“大人言重了,您也不是故意的。”蘇錦偏頭,頗為誠懇地道,“學功夫都辛苦,嚴師出高徒,以後大人該管還得管,切莫因此放縱了阿徹才是。”
蕭震聞言,忽然覺得,這女人大多時候還是很通情理的。
阿徹這場小病,反倒讓二人之間殘留的不快消失得一幹二淨。
六月底,阿徹入學堂讀書,蕭震親自送男娃過去,再三叮囑先生用心教導。學堂裡的孩子們大多都出自普通百姓人家,知道阿徹是堂堂指揮佥事蕭大人的義子,都不敢欺負阿徹,有些世故點的,還想方設法要與阿徹做朋友。
阿徹生性敏感,雖然年幼,卻能分辨出誰是真心誰是好意,一個月下來,隻交了兩個小伙伴。
在蘇錦看來,兩個已經很多了,學堂放假,別的娘親怕孩子出門調皮搗蛋,蘇錦非常鼓勵阿徹去找小伙伴玩,或是邀請伙伴來蕭府做客。有了朋友就是不一樣,阿徹雖然還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但臉上的陰鬱越來越少,看起來十分穩重。
有時蕭震休沐,還會帶阿徹同去狩獵,蕭震英雄偉岸箭術高超,阿徹見得越多,對他就越敬佩,回家與娘親提起蕭大人的箭法,眼睛亮亮的。
蘇錦捏捏小家伙臉蛋,笑道:“阿徹好好學,將來文武雙全。”
阿徹用力地點頭。
後宅的日子平平靜靜,不知不覺到了九月。
蘇錦的肚子圓圓鼓鼓的,蕭震每次見了都膽戰心驚不敢靠近,唯恐自己粗手粗腳碰到她。這日郎中再次來號脈,蘇錦含笑坐在主位上,蕭震坐在另一側,兩個大人與守在蘇錦身旁的阿徹,都盯著郎中的手指。
診脈結束,郎中摸著胡子道:“初八前後,應該會生。”
蕭震暗暗握拳,八天,再忍八天就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蘇錦並沒有太擔心,當年她懷阿徹時才叫辛苦,頭仨月吃什麼吐什麼,還見過紅,她在床上老老實實躺了十來天才躲過了危險,後期腰酸腿軟,難受地晚上也睡不好,可把她與馮實折磨苦了,生的時候更像闖了一趟鬼門關。
與哥哥比,肚子裡的老二太乖了,蘇錦甚至都沒感受到強烈的孕吐,而且身邊年長的婦人們都說第二次生比第一次輕松多了,沒那麼疼。
因此,夜裡蕭震輾轉反側,蘇錦該怎麼睡就怎麼睡。
初七這晚,蘇錦突然醒了,屋裡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褥子湿了,肚子一陣一陣地疼。
蘇錦還算冷靜,喊最近陪她睡的劉嬸:“嬸兒,我要生了,快去請產婆。”
短短的功夫,後院上房、小廚房都亮起了燈,去前院通知的通知,去廚房燒水的燒水。
前院上房,蕭震一躍而起。
“大人,嫂子要生了!”
窗外傳來春桃興奮又緊張的聲音,蕭震心咚咚地跳,立即跳下床,火速穿衣。
他穿的整整齊齊,阿徹隻穿中衣就跑出來了,直奔後院而去。
蕭震情不自禁跟了幾步,但,記起身份,蕭震折回堂屋,雙手握拳坐在太師椅上,威嚴地等待消息。劉嬸、春桃等女眷都去後院了,男丁們,雖然大家都關心蘇錦這一胎,卻也隻能待在前院巴巴地等消息。
從半夜等到天亮,整整三個時辰,蘇錦還沒生。
蕭震的劍眉,越皺越深。
就在他快要壓抑不住心中的焦躁,想站起來走動一圈時,後院突然響起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
蕭震雙眼莫名酸澀,他的好兄弟馮實,終於有後了,這哭聲洪亮驚人,必定是個兒子吧?
蕭震跨出堂屋。
春桃被劉嬸派來道喜:“大人,嫂子為馮大哥生了個千金!”
蕭震笑容微僵,竟然是個女兒?
蕭震無法控制自己的失望,阿徹不是馮實的種,這個,又是女兒……
女兒就女兒罷,總歸留了香火。
後院,蘇錦頭發都湿透了,精神還不錯,產婆將收拾地幹幹淨淨的小女娃抱過來給她看。
蘇錦歪頭,就見襁褓裡的女兒長著一頭烏黑濃密的好頭發,臉蛋皺巴巴小猴子似的,還看不出來像誰。
蘇錦看得出神。
劉嬸在旁邊瞧著,見蘇錦眼裡漸漸閃爍起淚花,猜到蘇錦是想死去的丈夫了,坐月子的女人可不能哭,劉嬸忙笑著打岔道:“大人等了一夜了,我抱過去給大人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