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震聽進去了,點頭道:“好,那就初十宴客,還勞弟妹擬份名單給我,齊知縣就算了,此人常與官員沆瀣一氣,辦過不少冤案。”
蘇錦覺得齊知縣還有救,細聲道:“齊知縣也曾為民做主,隻是他平時結交的官員誘他走上歪路,他礙於人情不得不給那些人面子。大人不妨先請他來赴席,一來還了當初的人情,二來趁機表明你希望他公正嚴明的態度,他若肯改,那是百姓之福,他繼續親近小人,你再徹底斷絕往來也不遲。”
槍打出頭鳥,如果當官的都黑,齊知縣想白也不敢白,出來個人與他作伴,齊知縣就有勇氣為民做主了,反過來,齊知縣也成了蕭震在官場上的一個朋友。
擺攤的小販們還需要彼此幫個忙呢,蘇錦覺得,當官也不能當得太孤了。
蕭震不怕孤,但,如果與齊知縣結交就能使其廉潔為官,那他願意一試。
“全由弟妹做主。”
蘇錦笑了,蕭震走後,她請了劉叔以及蕭震的新護衛陳敬過來,向二人打聽蕭震都有哪些朋友,三人一起合計,查漏補缺。
第二天,蘇錦將名單交給蕭震過目。
蕭震數了數,擺兩張桌酒席就足夠應付,不算張揚,便同意了。
蘇錦又請了一個新廚娘,劉嬸、春桃以後隻管洗衣打掃,娘倆廚藝不行,針線挺好的。
初十這日,蕭震設宴,邀請的賓客們都來了,很給他面子。
蕭震叫了阿徹去前院與他一起待客,蘇錦待在後院聽熱鬧,大人們喝酒,阿徹先離席回來了,蘇錦便向兒子打聽酒席的情況。
阿徹一五一十地回答。
“大人喝了很多酒。”
“大人喜歡與李指揮使、彭百戶說話……杜佥事向他敬酒,他沒喝。”
“大人與齊知縣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後大人給齊知縣倒了滿滿一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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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蕭震的表現,蘇錦便猜到這些賓客的為人了,蕭震不待見的,多半不是好官。
不過,以蕭震在彰城的地位,他脾氣差點也不怕什麼。
宴席散後,蕭震繼續當他的官,蘇錦繼續養胎,阿貴帶新丫鬟吉祥去城門口擺攤賣包子。
可蘇錦很快發現,包子攤的生意沒有以前好了。
這天阿貴回來,蘇錦問他怎麼回事。
阿貴摸摸腦袋,瞅瞅廚房那邊老老實實幹活的吉祥,再看看面前懷著身孕依然明豔動人的老板娘,悶聲道:“吉祥幹活利落,就是,就是長得沒您好看。”
老板娘的包子很好吃,老板娘不在,喜歡吃包子的百姓還是會去買,但老板娘來了,往那一站,不愛吃包子的也立即變得愛吃了,生意自然更好。
伙計誇她漂亮,蘇錦嘴角翹了起來,美眸一轉道:“明早預備把椅子,我吃完早飯就過去。”
闲了這麼久,她得活動活動筋骨了。
☆、第14章
有孕後,蘇錦就不再天天摸黑早起了,阿徹什麼時候醒她就跟著醒。
天色大亮,蘇錦剛穿完衣裳,阿徹已經跳下了地,撿起娘親的繡鞋要伺候娘親穿。
兒子這麼孝順,蘇錦渾身都熨熨貼貼的。
外面如意聽到動靜,趕緊去廚房端水。
洗漱完畢,娘倆單獨在後院用飯,吃到一半,聽見前面蕭震騎馬離府了。蘇錦一邊給兒子夾菜一邊道:“一會兒娘去看攤子,阿徹好好讀書,娘晌午就回來。”阿徹年幼,要等今年秋收後才能進縣裡的學堂讀書。
阿徹放下碗,擔心地看著娘親:“娘你別去了,劉嬸說不讓你幹活。”
蘇錦笑眯眯的:“娘就坐在那邊,讓阿貴、吉祥賣包子。”
阿徹還是不放心。
蘇錦摸摸兒子的腦袋瓜,就這麼決定了。
飯後,蘇錦讓春桃照顧兒子,她領著如意出門了,別看如意今年才十五,小姑娘長得又黑又壯,遇事能頂一個小廝,跟如意走在一塊兒,蘇錦特別踏實。
北地冬天比江南嚴寒,夏日倒比江南涼快多了,就是日頭特別毒。江南的千金小姐們出門喜歡撐傘遮陽,老百姓沒那麼講究,蘇錦出嫁前也不講究,嫁人後日子舒服了,蘇錦看著鏡子裡自己花瓣似的臉蛋,便也講究起來,日頭毒時必定帶傘出門,精心養著一身細皮嫩肉。
彰城熱鬧繁華的主街上,突然多了一道風景,身穿白衣白裙的小婦人撐著一把青紙傘,嫋嫋娜娜地走過來,所過之處,行人們自動為她讓開一條路。道路兩旁的小販們翹首張望,卻隻能窺見傘檐下的白皙下巴、妖豔紅唇,還想多看點,那青紙傘隨著女人的步伐輕輕地晃動,就是不肯多露。
看不見女子的面容,失望的男人們隻好盯著女人的身段打量。小婦人穿著細布做的白色衫裙,腹部明顯的隆起,顯然是懷了身孕,可即便如此,女人的腰肢依然纖細,走路時似扭非扭的,說不出的勾人好看,尤其她放在身側的左手,白白淨淨的抓著一條淡綠色的絲帕,帕子隨著她的胳膊搖啊搖,仿佛能掀起一縷香風。
這一刻,大街上所有的男人,都情不自禁地被白衣小婦人吸引,喉結此起彼伏地滾動著。
“還做不做生意了?看看看,你娘來了還是你姑奶奶來了?”
男人們的婆娘們不滿意了,伸手掐住自家爺們的耳朵,粗鄙地罵了起來,罵完男人,又對著走遠的小婦人高聲唾罵:“不要臉的騷寡婦,男人才死倆月就出來招搖勾人了,那麼缺男人,去勾欄院賣啊!”
北地婦人多彪悍,罵起街來更肆無忌憚。
如意聽了,漲紅了臉,不安地看向主人。
蘇錦更難聽的都聽過,與人打架也不是沒有,毫不在意,眼睛都不往後瞄的,若無其事地來到了包子鋪前。
“老板娘來了!”阿貴笑呵呵地跑出來,小心翼翼地虛扶著蘇錦往攤子後面請。
蘇錦瞄眼剩下的一摞蒸屜,暗暗發愁,冬天剩包子不怕壞,夏日隔夜就變味兒,她必須來啊。
但蘇錦也不是為了錢就不顧身子的人,繼續讓阿貴、吉祥打頭陣,她讓如意將藤椅放到攤鋪後面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就舒舒服服靠藤椅上了。如意在旁邊高高地舉著傘,蘇錦一邊輕搖團扇,一邊故意罵阿貴:“你個懶鬼,我一天不來你就偷懶,今兒個我看你還敢不敢糊弄生意!”
阿貴配合道:“不敢了不敢了!”說完大聲吆喝了起來。
喜歡蘇家包子的肯定要來這邊買的,不愛包子愛美人的,瞧見一身白衣俏生生宛如嫩藕似的小娘子又來了,那眼睛魂啊就又被勾了過來,光過來不行啊,肯定得買倆包子,一邊偷看美人一邊交錢,得了包子再慢吞吞離開。
男人們走了一波來了一波,蘇錦也沒闲著,一會兒嗑嗑瓜子,一會兒做做針線,坐累了站起來溜達一圈,或是去別家鋪子逛逛,或是替吉祥賣賣包子,站累了再坐藤椅上歇著去,渴了還有如意在旁伺候茶水。
不知不覺到了晌午,包子賣完了,蘇錦重新撐起傘,與伙計們一起打道回府。
阿徹見娘親好好地回來了,跟阿貴打聽,得知娘親確實不累,小家伙才放心。
蕭震騎馬出城門是要經過包子鋪的,但近來蘇錦起得晚,等蘇錦抵達包子鋪,蕭震早到軍營了,再加上劉嬸、春桃等府裡的下人並不覺得這事必須稟報他,所以蕭震也就不知道蘇錦都做了什麼,一直到五月底休沐日,蕭震與幾個手下約好同去打獵,騎馬接近城門了,他才遠遠瞥見蘇家包子攤前站了個穿白衣的女人。
丫鬟吉祥不是這副打扮,蕭震覺得奇怪,離得再近些,蕭震終於看清了,小婦人不是蘇錦是誰?
一個肚子越來越大的女人,居然還來擺攤賣包子?
如果說蘇錦是第一在乎腹中孩子的人,那蕭震絕對排第二,而此時此刻,蕭震憤怒地發現,他才是最在乎馮實這個遺腹子的人!
無法言說的怒火直衝腦海,蕭震攥緊韁繩,全靠理智才沒有當街怒斥那女人!
蘇錦剛剛坐了半天,這會兒站著舒展舒展筋骨,正幫一個顧客包包子呢,忽然感覺一股冷意嗖嗖的射了過來。蘇錦下意識地抬起頭,恰好蕭震騎著駿馬從包子攤前經過,猿臂蜂腰的武官歪著腦袋,劍眉倒豎,一雙眼睛瞪得啊,就差飛出來貼她臉上了!
蘇錦再笨,也看得出蕭震生氣了,更何況,她才不笨!
可蘇錦一邊害怕蕭震的怒視,一邊又糊塗了,幾天不見,蕭震這是哪來的火?
兩人就這麼互相瞅著,男人臉色鐵青,女人驚呆迷糊。
“老板娘,我要四個肉包!”
生意上門,蘇錦暫且不管蕭震了,立即換上笑臉招待客人。
蕭震滿腦都是好兄弟的遺腹子,哪還有心情打獵,猶猶豫豫,騎馬行到郊外的山腳,他終於下定決心,謊稱府裡有事,調轉馬頭就往回跑。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巧,他折回城門時,蘇錦恰好又坐累了,搖著折扇幫忙收錢呢。
看到蕭震去而復返,蘇錦心裡一突,緊張地觀察蕭震。
這次蕭震沒費功夫瞪她,直接回府了。
蘇錦松了口氣,然而沒過多久,劉嬸急慌慌來了,跑到她耳邊低語:“大人請你回去呢!”
蘇錦納悶問:“可有說為了何事?”
劉嬸心有餘悸地搖頭,大人沒說,但她跟了大人這麼久,第一次看見大人如此震怒。
蘇錦沒轍,隻好將攤鋪交給伙計,她慢悠悠地往回走。嗯,再著急,也不能慌了肚子裡的娃。
蕭府,蕭震就坐在堂屋等她。
蘇錦肚子漸大,有些事情控制不住,都瞄見堂屋裡的身影了,可架不住內急,便叫劉嬸找個借口過去解釋一聲,她先回後院解決問題,殊不知她坐在恭桶上舒舒服服放水時,前院蕭震的脾氣已經達到了頂點,就似高高翹著捻兒的炮竹,一點就著。
“大人匆匆歸來,莫非出了什麼事?”姍姍來遲的小婦人跨進堂屋,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蕭震強忍滿腔火氣,沉聲道:“弟妹有孕在身不宜操勞,生意還是交給伙計罷,你別再去了。”
蘇錦一點就透,摸摸肚子,總算明白蕭震為何瞪她了。
蕭震擔心這個孩子也是好意,蘇錦就不介意那記冷冷的眼刀了,笑道:“大人放心,我有分寸的,其實我前幾天都去了,大多時候都是坐著,坐累了才起來走動走動,今兒個趕巧,大人兩次經過我都在攤前幫忙,這才叫您誤會了。”
無論這話是真是假,蕭震都不接受,目光再次嚴厲起來:“街上人多眼雜,隨時可能發生打架鬥毆殃及無辜,弟妹行動不便,還是少出門為妙,如果弟妹覺得家中枯悶無趣,城裡有說書唱戲的,我可以請過來叫他們為弟妹解悶。”
這話就很不客氣了,更何況他臉色還那麼臭。
蘇錦從小打架都不肯吃虧,換個人敢這麼訓斥她,蘇錦定要加倍地訓回去,但,蕭震是官。